《鱼尾》苍树

4、第一篇 梦诞·海生（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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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阿婆正式的谈及有关自己母亲的事情只有那么唯一的一次。
　　那次是在海生十二岁那年，她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去海边祭奠，在她出门的时候，海生语气凛冽喊住了她，然后问道：“告诉我，我的母亲是不是被你给害死的？”
　　当女人听到那句话从海生的嘴间飞跃而出的时候，她再次猛然吃了一惊，‘我的母亲是不是被你给害死的’这句话对她来说的确有极强的杀伤力。她手中的竹篮重重的跌落在地上，里面的果品滚落了一地，它们像是被围困的鸟兽一般四散逃窜。
　　阿婆知道海生一直对母亲的事情耿耿于怀。那个已经苍老的女人知道，母亲是横亘在她和海生之间的一道不可跨越的槛儿。
　　以前，每次当海生在她的面前提到有关自己的母亲的事情的时候，女人总是惊呼着跑开，只是那次她没有跑开，她呆立在原地，没有立即去捡地上到处滚落的果品，只是在努力的使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
　　“不是我害死你的母亲的，一切都是她自己选择的，她的死只能够怨她自己鬼迷心窍，一切都是她自己咎由自取。”
　　她的语调冰冷如同可以冻裂骨头的寒冰，没有丝毫的温度，似乎，对于自己女儿她没有丝毫的感情，有的，只是强烈的恨，想必那种不可消除的恨已经在她的心底埋藏了很久很久。
　　说完，她捡起地面上散落的果品，将它们一个个重新捡回竹篮，然后按照她的原定计划出行。
　　只是，对于她的话，海生并没有完全的相信，因为，在她的心中有一个声音一直在清楚的告诉我，那个女人只是在推卸自己的责任，她是在逃避，为此，海生甚至开始鄙视她，在她的心里，那个老女人变成了一个可耻的胆小鬼，她变成了一连面对自己所犯下的错误的勇气都没有的人。
　　那天晚上,阿婆依旧很完才回来,与往日不同的是,她变的极其的狼狈,走起路来的时候颤颤巍巍,几次几乎摔倒.
　　海生看着女人憔悴狼狈的样子只是偷偷的发笑.
　　她的确应该开心,因为,阿婆受到了惩罚,而这一直都是她所期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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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海生而言，那个叫苍树的男孩子的出现就像是一缕突然跌落到潭底的阳光，刺醒了女孩已经麻木的神经和已经混沌了的双眼，他充满了惊奇。

　　海生终于决定去看一看大海，虽然它近在咫尺，每个夜晚她都能清楚的听到它的歌唱，它离她是那么的近，仿佛就在她的眼前浩荡的铺展开来，然而，她却没有机会去真正的亲眼目睹一下它的美丽。
　　因为双腿的残疾使她与它隔离，那种咫尺之遥却无法突破的隔膜让她痛苦。
　　于是，海生决定独自前往，那样的决绝，不顾一切，让她不再惧怕身体的残疾。
　　一个黄昏，向院子那道木质的栅栏门爬去。那短海生用手支撑着身体短的距离却让她耗费里近乎全部的力量。
　　在常人看来只有几步之遥，而她却用了整整一个小时。因为，她的双腿没有任何的知觉，所以，她只能依靠两只手来往前挪动身体。
　　那是一段痛苦的路程，如同跋涉了千里。
　　终于爬出了那道栅栏门，突然展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个新奇的世界，她匍匐在地面上，那青青的石板上还残留着夏日尚未褪去的热气。暖暖的热气让她心潮澎湃，这突然而来的激动让她信心倍增。
　　我一定要爬到海边。女孩在心里默默的念着。像是一句誓言。但更像是一句咒语，女孩带着这句充满了神奇魔力的咒语上路了。朝着她心中的大海进发。
　　在海生看来，与她的身体接触的是一条陌生的道路，每一个拐角，每一片青石都充满了陌生的气息，她仿佛是个突然以外的闯入者，它们并不乐意接受她的突然到访。
　　虽然她已经在这个小村落生活了接近十年之久。但是，海生却从未走出过那道矮矮的栅栏。
　　女孩在努力的向前爬着，一米一米，她的身后已经有一大段路程了，但是，女孩的手掌上渐渐的被磨出了一颗颗大大的水泡，那些水泡鼓鼓的，摸起来的时候软软的，像是一枚枚成熟的葡萄，散发着醉人的光泽，它们很漂亮呢，看着它们晶莹剔透的样子，海生竟然笑了起来。
　　已经是黄昏了，街道上的行人已经非常的稀少，这个时候，大家都已经各自归家，开始做饭了，烟囱里已经开始冒出袅袅的炊烟，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孩童在黄昏的晚霞里追逐嬉戏。
　　由于他们玩的过于专注，所以匍匐在地面上的海生巧妙的躲过了他们的视线，她无法知晓，被他们看到地面上这个陌生的跛子的时候他们会露出怎样惊讶的表情。
　　那是一个可怕的场景，女孩不敢再继续想像下去了。
　　沿着弯曲的青石街道，海生缓慢的朝海水响起的方向爬着，一寸寸的移动着自己的身体。海水的声音越来越响，海生兴奋起来，那声音像是在演奏一场美妙的音乐。
　　正当海生继续往前爬的时候，突然有一双脚出现在她的眼前，有些猝不及防。
　　那双突然出现的脚让海生惊讶和忧伤，她终究还是被人发现了，而这是她最不想见到的。她不想让其他的人知道自己的双腿只是两条没有用的废物。
　　女孩的脸涨的通红，汗珠滚落下来，砸在青石板上，有清脆的声音。女孩一直低着头，她不敢正视那双叫的主人，但是，他一定是个让人讨厌的人。
　　当海生抬起头的时候，昏暗中，她看到了一张苍白的脸。
　　那是一个男孩子的脸，清瘦的颧骨高高的隆起，男孩子看着她，怔怔的站立在她的面前，但是，海生看到他有着一双明亮的眸子，黑暗中散发着灼灼的光芒。那双眼睛非常的好看，清澈。
　　男孩子的突然出现，让海生惶恐不知所措，她一直在极力的躲避着路上的行人，他的突然出现让她羞愧难当。在她生命里是很少有其他人闯入的。除了阿婆之外，她几乎很少再见到其他的人，尤其是那些男孩子，不知为何，阿婆似乎在可以的让她无法与那些年龄相仿的男孩子接触。
　　眼前的男孩子让她惶恐，海生像是一只怕见生人的兔子。但是，她甚至不如一直兔子，至少兔子可以快速的躲藏起来，而她连躲藏起来的权利都没有。
　　男孩的眼神温柔而善良，这样海生的恐惧和难看渐渐下降。海生盯盯的看着他，许久，她说：“我想去看一看大海。你可不可以帮我？”
　　那一刻，那个陌生的挡路者在海生看来却是那么熟悉，他的气息告诉她，自己可以完全的信赖他。一切都不用担心。
　　男孩只是看着她，却一直沉默不语，想必，他是发现了她的残疾，但是海生在他的眼睛里看到的只有怜悯却没有惊讶，然后，男孩很自然的弯下腰去，蹲在了海生的面前，最后，海生吃力的爬上了那瘦弱的脊梁。
　　那是一个瘦弱到让人害怕的男孩子，趴在他的脊背上，海生可以清楚的感觉到一根根细细的骨头。
　　男孩背着她朝海的方向走去，一路上，他们没有太多的言语，大部分时间都是沉默的，但是，他们却在向着同一个目标进发，趴在他的脊背上突然有种莫名的力量充斥着海生的胸膛。
　　这种力量使她坚信这个男孩子是来拯救自己的天使。
　　只是他太瘦弱了，男孩的体力迅速消耗着，渐渐不支。
　　没走出几步路，他便气喘吁吁，他把她放在了一块干净的石头上，然后，他开始猛烈的擦着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
　　她看着他专注的样子，是那么的快乐，那么的感激，因为，除了他之外，再也没有人肯为她花费那么多的力气。
　　见海生如此看着自己，男孩有些羞涩，转过脸来冲她淡淡的笑了笑，然后他们继续上路。

　　海是那样的蔚蓝色，海生第一次清楚的看到了大海的模样，却与她想像中的样子完全一样。那个从未谋面的神奇疆域在女孩看来却是那么的熟悉，仿佛，她曾经便在它的怀抱里自由的游动过。
　　空蒙蒙的海面上升起团团妖娆的雾气，这并不是看海的最佳时刻，因为，一切都是混沌的，模糊不清的。但是海生已经心满意足。
　　海生一直趴在男孩的肩膀上，眺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那神圣的地域。
　　海生说：“你知道吗？我就来自这里，这是我出生的地方！”
　　女孩的声音坚定而不可侵犯。是的，她是肯定的。那夜夜到来的梦曾一次次的暗示她，自己因海而生。
　　男孩只是笑，显然，他是不相信自己后背上的这个女孩所说的一切的，他只是把那些莫名其妙的言语当成了一个女孩子对海的喜爱。那种炽热的喜爱。忘乎所以。
　　他们在海边整整坐了一个夜晚。
　　在有火红的朝霞从遥远的地平线上升腾的时候，男孩说：“我们回去吧！”
　　然后，他背着她远路返回，只是，那条原本很长的路却在突然之间变的那么近，近到让她感到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