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尾》苍树

3、第一篇 梦诞·海生（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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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天来临的时候，院子里的凤仙花开的灿烂热烈。整个院子里到处都是红绿交错的植物。
　　那些茂盛的植物气焰嚣张，几乎霸占了半个院落，在那个已经残破不堪的小院子里，那些红绿交杂生长着的植物的确为这个死气沉沉的小院增添了不少的生机。
　　阿婆格外的宠爱着那些嚣张的植物，虽然在海生看来，它们艳俗，过于吵闹，于是，讨不到她的半点欢欣。但阿婆却一年又一年的任它们蓬勃生长着。

　　只是令海生万万没有料想到的是，那天，阿婆突然提出来要给她染指甲，她无言的看了她许久，惊讶大于欢喜，在她的记忆里除了一日的三餐，她从未主动为她做过什么！这次，她居然主动提出来要为她染指甲，这的确让她感到莫名和惶恐。
　　她的眼神哀怨，有些恳求搀杂在其中，那样的眼神让海生动容。因为，那样的眼神在她的眼眸里从未出现过。
　　她从院子里那些盛开的凤仙花上采来鲜艳肥大的花朵，然后，小心翼翼的将它们一瓣一瓣的捣碎。
　　当海生缓慢的向她伸出五根手指的时候，她显得格外的激动。
　　她小心翼翼的把那些已经捣碎的花瓣均匀的涂抹在她白净的指甲上，口中喃喃的说着，小鱼，让阿妈给你染指甲。
　　海生听到，阿婆口中唤的并不是自己的名字，虽然气息微弱，但她能够听的清楚。
　　一根接着一根，在她已经涂完了第九根手指的时候，海生突然暴怒起来，打翻了她手中盛有花瓣的细花瓷碗。那些花汁倾泄而出。红艳艳的汁液在地面上缓缓的流淌，像是一条小溪，潺潺有声。
　　海生突然的反抗，让她非常的惊讶，她迷茫的看着一脸愤怒的海生，显然是刚刚从一场梦中清醒过来，她怔怔的看了她许久，对于海生的愤怒与无礼，她只是轻轻的笑了笑，并无责怪的意思。
　　你们怎么都这么不安分呢？你们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她的语调变的凄婉。
　　海生追问问她，小鱼是谁？
　　她慌张的从地上抬起额头，呆木的看着她。
　　但海生最终还是没有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她收拾完地上残碎的瓷片，然后，叹息着静默的走开。留下她在原地不知所措。

　　关于自己的母亲，阿婆总是闭口不谈，每当海生向她问起有关与母亲的事情的时候，她总是沉默，接着变快速的躲开，每次，当海生提到有关于自己母亲的字眼时，她的脸色便苍白的吓人，手指会猛烈的抖动，然后，她会大叫着跑开，声音凄惨，她死了，她死了，是我害死了她的......
　　看着她慌忙跑出去的身影，海生会放肆的笑，渐渐的，海生已经开始怀疑了，自己从未见面的母亲，阿婆的女儿，也许就是被她害死的。
　　每次，那个老女人都会跑出去一整天，然后，精神萎靡的回来，然后，如同往常一样，默默的走进厨房，去为海生做饭，一切仿佛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渐渐的，海生知道，那个在自己的生命里一直未曾出现过的女人是她心口上的伤疤，不能碰触。
　　于是，邪恶的她开始喜欢折磨她，她会在她为我颤巍巍的端上饭菜的时候，把嘴唇轻轻的递到她的耳边，然后，大声的问她，阿婆，我的母亲是怎么死的？
　　每当此时，她的嘴唇便开始颤抖，然后，她会嘶喊着跑开，手里的饭菜跌落一地。
　　也许，她是上帝派来，向她索命的。同时，一个信念在海生的心底漫漫的坚定，那个将自己抚养张大的人曾经伤害过自己的母亲。

　　4
　　每年，阿婆都会在特定的一天出去，每次她都会一个出去一整天，留下海生一个人在家里。
　　那时，正是深冬时节，正是小渔村一年之中最为寒冷的时候，虽然，小渔村一年四季气温的的变化并不是太大，但是冬天来临的时候依旧会有隐隐的寒意。
　　深冬的时候，花堤已经不似其他季节的美丽，此时盛开的花已经非常的稀少。
　　每年，每当这一天来临的时候，阿婆都会提前为我准备好一整天的食物，然后把它们放在海生伸手便可以触及到的地方。
　　“东西都在这里了，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如果饿的话，你就可以拿来吃。”每次临行的时候，她都会如此的叮嘱她。
　　然后，她便拎着她的竹篮走出门外。
　　那是一个精巧的竹篮，是她自己亲手编制的，那里面盛放着她精心准备的各种美味的点心水果，只是不知道为何，其中的每一样东西都是她最喜爱吃的。
　　每次，她都会在提前的几天便开始准备了。
　　她把此当成了一件隆重而必不可少的事情。
　　小小的竹篮总是被她塞的满满的。直至她挎在胳膊上，她走起路来的时候已经有些摇摆不定，不稳当了，但是每次她都依旧将那个小竹篮塞的满满的，满满的。直到再也装不下任何东西为止。
　　每次当海生问她，出去到底是干什么的时候？每次，她都没有回答她。她总是快速的躲开她。在那些岁月里，阿婆每年的以外出行成为了海生的生命里极为疑惑一个秘密。海生曾一次次的想从她的口中探询这个秘密，她却一直紧闭牙关。
　　每次，海生总是带着疑惑看着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那时，她会整整一天都呆在海边，回来之后，她便一直沉默。
　　直到后来的许多年之后，海生才知道，每年，她出去的时间便是自己出生的时间，她才知道，她到海边是为了祭奠。
　　在海生生活着的那个小渔村有一个传说，在海水中死去的人，他们的灵魂是无法安定下来的，所以他们会每年在他们死去的时间跋涉千里，从深深的海底浮出水面。
　　那个时刻，他们的亲人便可以和他们交谈，问他们到底有什么牵挂，他们的亲人不许携带着他们生时喜欢吃的食物来祭奠他们，使他们的灵魂可以安定的在海底沉睡。
　　只是海生一直都不知道，阿婆每年等候的亲人到底是谁？直到，阿婆临死的时候，她才从她一直珍藏着的木匣子之中得到自己渴盼已久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