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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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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见过老太太的缘故,整个人的情绪还是有点低落和沮丧,连带洗澡的时候把胳膊碰淤了。
老太太并非我外婆,她是一个旧识已故的亡友的外婆。那年亡友跑去跳楼自杀之后,老太太便生了场大病,意识上出了点问题。从那之后她一直把我当做外孙,而且说起的事都是很久以前的了。
以前我极怕老太太,她总是把我骂到滚出她的家门为止,嘴里常常挂着“你把我家的阿勉给害死了,好端端的孩子怎么会变成这样?求你不要再缠着阿勉了,算我求求你!”的话。而我一句话也不敢吭,对着一个老太太生气也不是后生该有的风度,便连忙离开回Pu街那间小破房里闭门思过。
2号工房原本也不叫这名,这是亡友故去后才改的,在之前却是叫“2间明坊”,同是做美工的场所,但那时候我是阿勉的打手,很多工作都是他亲自上阵,亲自接手的,很少交给我一个人负责,现在想来也不知他是照顾我,还是怕什么,总之都是不太好的往事了。
我将放置在床底下的纸皮箱拉了出来,撕开胶布,里面盛满的全是以前留下来的绘图,也是阿勉遗弃不要的,或是作废的,也有完成后剩余下来的,这些在他眼里都是没用的东西,但我还是一幅一幅收起来,整理在一起。
阿勉是个令人完全倾心折服的人,可是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还要自杀?
我也时常想,到底是我毁了阿勉,还是阿勉毁了我?到后来,也就是在我搬过来住之后,我便想开了,这种事也什么毁不毁的,要真想一起过日子,也是可以的。唯独阿勉看不开,偏要死给我看才安生。
回忆到这里,我幽幽叹了一声。眼睛也跟着发胀,今日老太太说的那些话我便忍不住了,也没有想到在那些事过后,最看得开的竟是她。
不过看开了也没用,人都死成渣渣了,还能让我做什么呢。
“早死早超生吧,下辈子别再跟男人乱搞了,死鬼。”
我抱着纸箱流了一把眼泪鼻涕,最后竟这样趴在箱面上睡死了过去。第二天醒来脖子僵硬得发出咔嚓的骨头的声音,而脊骨位置更是酸得发痛。我将纸箱重新封好后推回到床底下,才摸着淤青一块的胳膊缓缓走下楼去。
由于状态不佳,也就不自己做早餐吃了,随便到外面吃了碗清粥、油条和一碟虾饺,就到附近转了转,消化得差不多就回家继续干活。
刚上电脑,连接好聊天工具,楚楚动人的头像就闪动了起来。我点开一看,有两条是昨晚发来的消息,最后一条是前不久。我为了减少打字所带来的麻烦,直接丢过去语音说:“你真早。今天没课吗?”
现在才八点十六分,人又这么早上线,这得多闲啊?
这时,耳机里传来楚楚动人的声音:“我没去上而已。”
我嘘了他一声,刚想揶揄几句,他又接着说:“你发来的文本收到了。关于天鹅湖,从你的角度来看,觉得怎样做才好?”
“喂喂!你可是站长哦。”我挑挑眉说,“我只负责提供资源,设计方案,至于如何管理运作不是你的责任吗?我这样逾越真的没问题吗?”
“快点。难得今天有心情整改。”他催促说。
楚楚动人还真把我当一回事,听着这厮的语气虽燃起了不悦,但对方是给自己带来收益的雇主,也只能对着屏幕白了一眼。若非我不想集中精力专注某一件事的话,想必就没有结交这人的可能。
“快点,矮尸。”他又在那头摧。
矮尸是我其中一个笔名。楚楚动人并不知道我叫啥名,正如我也只能叫他楚楚动人一样,打认识起我们像默认了笔名便代表对方,一点都不觉突兀。
听着耳机时不时传来鼠标点击的声音,我也不拖拉,跟着点开天鹅湖网站。昨天也浏览一遍了,觉得没什么漏洞,但不代表没问题。
天鹅湖的排版都是我亲自设计的,但想更完善就要不停地更新版面,更换旧时的插图。运作了一年多的时间,我在上面花的时间也不少,有时急起来就得放下手头上的活专搞它,我还记得半年前因为系统崩坏而几天没合眼。然后还大病一场,差点病得我糊涂。
我摇摇头,也专心起来。
天鹅湖的盈利是依靠广告来攒取的,而我为了不让那些广告恶心到访客,便留些许版块将广告压到一角落里任由它闪个不停。在点开每一个版面的时候,我都要思考着楚楚动人想要从哪里入手,而且可以提高网页的可看性。
“单看画集区的话,可能有点单调,因为一眼看下去,几乎确定都是一个人,会产生审美疲劳。”我一边操作,一边说,“趁现在还没有人提出,我们应该加大一些画手加入,尽可能丰富内容。”
“还有呢?”
我拉下页面,顺便看了一些帖子,其中一帖被置顶加精,内容则是谈起一个名叫“骆驼”的年轻画手。
说骆驼是个年轻的画手倒也有根据,在一次获奖时他所写的感言中便提及学业繁重这个问题。而我手头上有骆驼这人的信息并不多,他红名的时候我已经窝在这里不太关注画界的动态,只晓得他也在这个城市里。
骆驼的画风比较意识流,色彩线条夸张,网络上所传阅的图画都是这般,个人特点明显,而且主题鲜明。当今社会有许多艺人都只跟着潮流走,庸俗得像花露水。
我又向他提了几个方案,这可能要花上几天才能整改好。弄完这些后,我还以为楚楚动人也像平时那样下线,但没想他还在线,我有点好奇问:“不是说要抓紧时间整改网站吗?怎的还在线?还有事吗?”
他那边顿时没了声音,一下子安静得有点奇怪,尔后便听到另一把声音响起:“A区2线求救啊~”
“那快点死去好了。”楚楚动人在那边说,“我在做正经事,别吵。”
他的室友又在嚎:“不要啊~真的~要死~啦啦啦!!啊......”
我忍俊不已,对他说:“你还是去拯救一下被欺辱的公主大人吧,天鹅湖的事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好的,跟朋友打打游戏,增添情趣也是必须的。”
楚楚动人突地压低声线说:“矮尸,不关你事。”
我微怔,因为他的无心话害我脑子恍惚起来,糊浆成一块,最后散开了,清明了。我发了个微笑的表情便取消了语音,摘下耳机后,跑去洗了个脸。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是因为长期呆在家里的缘故,皮肤显得病态憔悴。我摸了摸眉宇,叹了一声。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正正经经瞧瞧自己的样子了,以前阿勉会说:“阿联又俊了,这眉秀气得紧。”然后就吻在我的眉上。但他最常挂在嘴边的话却是:“阿联,不关你事。”因为楚楚动人的一句话,又把我心里的困痛给勾出来了。
我湿着脸回到厅里,坐在竹榻上,卷着被单缩成一团,心跳起伏得很快,像要脱出躯体所带来的刺痛。每次去见完老太太后,那段时间我的情绪都不太稳定,许是往时生病留下的旧患。提起阿勉刚死的那年,我天天都要去医院看病,医生说我得了抑郁症,情况不是很好,叫我不要太激动。我觉得不成,对医生说:“我哪能控制得住自己不激动?”医生无奈地说:“我只是按照医学的角度来说,当然知道不可能轻易控制情绪,不过好歹中听点是不?”当时我笑了,点点说:“好吧,冲你这番话,我尽量。”
后来我就很少与人接触,也不太出门,渐渐地开始有点淡忘,我才慢慢恢复过来。再去了趟医院,听闻当时给我诊病的医生调到别的地方去了,那个老护士就对我说:“钱医生是个挺好的男人,你要是想找他看病,就得去到邻城了。”
不过我不喜欢走太远的路,去邻城看病的话还是算了,而且自认为那毛病好了很多,摇摇头便离开医院,此后也再没去那家医院了。
我就这样挨躺着,中午时分到了,就连陈少茂什么时候走进屋里的我一点也不知,只是在他叫唤我名字时低低应了声,便又垂下眼帘半瞌半睡,一时见到死去的阿勉,一时见到老太太追在我后头又狠狠骂我是个祸害。再不济点的竟梦到小时候的自己。
一直哭,一直哭。
也不知在哭什么,后来我冲他大骂:“哭个毛啊!臭小孩!被欺负了就给我欺负回去!妈X的。”
小时候的自己却还是在哭,蜷缩着身蹲在墙角,背对着我,哭得伤心死了。
心也跟着痛。
好想再骂一句的,不过被陈少茂给用力推醒了过来,那些看到的画面随即消失了。我眯瞪着眼,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一脸困顿地说:“来了啊。自便吧,冰箱里有些菜,自个儿煮来吃吧,我再睡睡。”
“睡什么啊?睡病了都。”他气恼地扇了我脑门,力度不重,“李立联!你烦死人了。”
我疑惑地看了看他,可惜他人已经摔上门跑出屋外了。我在想这孩子又在哪里受刺激了,非要冲着我发脾气,原本还打算给他做顿饭的,结果人家不领情,他才是烦人精。我重新躺下,浅睡了会,就闻到一股香葱味,刚睁开眼就看到陈少茂放大的面孔,而他手里捧着一碗清粥。
“吃了再睡。”他坐到榻边,将我拉起身没好气地说,“什么时候发的烧?自己还不晓得吗?真是烦人。”
我摇摇头说:“不晓得。”
抑或毫无感觉。
接着额头贴上凉飕飕的纸贴,陈少茂的脸近得差点碰到我的鼻梁,我往后缩去,他的人也跟着拉开距离。他搅了搅粥面,勺了小匙,递到我嘴边说:“吃了它,你不吃完的话我的午饭就没法吃上了,下午还有体育课。”
我说:“那你别管我。”
他抿抿嘴不悦说:“我就爱管你不行吗?对了,赶巧的今天我留下来好了,免得你病死在屋里没人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