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工少年部2Pu》不问雪

6、第六話

　　看着陈少茂露出得瑟的笑容，我第一时间便想到“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典故。正如陈少茂的心思我自认一眼就能瞧出，不就想赖在这里过夜嘛，恿想得那么复杂。

　　把他煮的清粥吃干抹净后抬抬下巴，示意了一番，他才起身去吃饭。没他碍着眼我就慢悠悠地支着身，端坐了起来。饭桌离竹榻也就几步的距离，而他更是挑个刁钻的位置一直扒饭一直瞅我，一脸恨不得将我塞进饭碗里吃掉的凶残模样。

　　我将额头的纸贴拿开，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后，斜睨他说：“我好得很呢，别以为童言无忌就大开杀戒——我说不行的事一辈子也不会松口的，不过嘛，倒是准你傍晚来替我煮个饭好了，很久没吃你做的饭，我要吃虾子。”

　　“不行，你只能吃粥。”他无视我的要求，吃完最后一口饭又缓慢慢地说，“我不想成为帮凶，你也死那条心吧。”

　　陈少茂压扁了嘴，怨气十足地瞪过来，被这么一瞪，我骨头一阵酥麻，吊起眼呐呐说：“得了你小子。”说着，我光着脚下地走半圈，最后坐在电脑椅上接着说，“对了，那幅画做得怎样了？还有三天就要交稿了。”

　　“知道了啦，烦死。”

　　他加快拾碗的动作，进厨房一会，就湿着手走过来，经过竹榻的时候顺手捞起被单朝我扔来，铺天盖地似的将我完全遮盖，我狼狈地撩开被单，将它围住身体后便曲着身蹲坐在椅子上。

　　陈少茂则安静地对着电脑上的图画进行润色和修改。

　　看到他认真的表情，我便在考量他的路子应该怎么走会更加激发他的艺术天赋。年轻成名的画手看遍全国上下，多得满街都是，可以说街头卖艺的人都有可能比走红的画手更厉害，这样的社会从不缺天才，真正缺的是天才如何保持画技不退，不骄不躁的性情。

　　陈少茂是新手，相当于一张白纸，旁人教导不当，有可能毁了他的天赋。比之我而言，虽然不能给他最好的环境，但觉得自己做得还是可以的，就短暂目光衡量，他没有被我毁坏，一想到这个，我就高兴得骂了个他X。

　　到了要上学的时间，陈少茂倒是乖巧得不用我提醒就自动起身，收拾东西，背上书包，学生样十足。他见我作势要送他出门，便一手按住我的肩膀，板着脸说：“动毛啊动！脸红得像萝卜，妈X的，下午放学我再过来，你别给我把门牌挂在门墙右边了，那么个玩意儿真讨厌。”

　　我呵呵笑了两声，见我真没动静他才耸拉着眼出门。大概过了十分钟左右，我慢吞吞站起身，卷在身上的被单掉在地上，顺势践踏几脚，才踱回楼上躺息。

　　闭上眼的瞬间，耳边传来低低的、悲伤的、哽咽的声音，又绝望又痛苦，我听到后就有种想去死的感觉，难受得不行。

　　我以为是阿勉的鬼魂留在这里，一直不愿让人留宿到天明，就是怕闹出人命。就连耳边的声音都有阿勉特有的音色。阿勉很少哭，识他这么多年就见过他为了一幅画痛哭流涕，还玩起自虐，要不是我那天去找他，有可能死得更快点。

　　又过了一会，耳边的声音渐消，安静没多久，眼里看到了七年前的自己和叶即礼坐在庭院里，他埋头画画，我则跑到院中围着梧桐转了一圈，然后踮起脚在树干上扯下一只叫得很是响亮的蝉，冲叶即礼喊道：“把这玩意画了就请你吃棒棒糖，好不好？”

　　那时候叶即礼才九岁，但很是精灵，点点头，嗲声嗲气地说：“哥哥先给我糖好不好，越大画出来的就越漂亮咯。”

　　我笑了笑说：“我给你甜头的话，你又给我什么甜头呢？当然啦——画画这算是叶叔交代下来的小任务，你现在不画隔天也是要继续的，别给我耍赖，我才不会上当呢，小怪物。”

　　叶即礼咯咯地笑起来，明亮的大眼睛弯成弦月，很是惹人去逗弄的小屁孩，他抓着笔纸快快跑到我身边来，调皮地爬到树干上坐，双腿晃来荡去，一脸天真地俯下头对我说：“那我也给哥哥甜头好不好？”

　　我怕他摔着，连忙叮嘱他不要动来动去，自己也听从他的指挥，坐在树底下，手里握着蝉，而这个动作僵了我几个钟头，最后得他一声“好了，哥哥”的话，像没了脊骨一般，软趴趴地抵靠在树上朝上面的调皮蛋咒骂了几句。

　　“瞧瞧，哥哥，这是礼礼给哥哥的甜头哦~”

　　忽的一张画纸飘飘然地从上面落到我手里，为了一睹叶即礼的画技，我将蝉扔回到树上，就端着纸看了看，又看了看，咧咧嘴不满说：“这妈的根本就不是甜头好吗——”

　　然后他从上面爬下来，整个人趴到我身上，以秒杀的速度在我唇上吻了一口，在我滞楞的瞬间，又嫌不够似的再用力吻了一下，皮都被他牙齿也咬破了，我登时揪住他，生气地掐他的脸蛋说：“谁教你这样的？好的不学，竟学了这些怪东西回来，躁不躁啊？”

　　小屁孩眨巴着大眼睛，眼泪汪汪地说：“是妈妈教我的，妈妈说喜欢哪家女孩子就要先用强的，再用哄的......”

　　“那我是女孩子吗？”

　　他摇摇头，眼睛氤氲一片。

　　我继续问：“你觉得我需要哄吗？”

　　他蹙起小眉头，缓慢地摇了摇头，就在我准备教训的时候，他怯怯地说：“可是哥哥是礼礼最喜欢的人，我亲你不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啦。”我无力地垂下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便牵着他的手往庭里回去，“以后不能随便亲人，这是不对的。叶阿姨的教育真是失败......哎哎？我说你有没有认真听啊？我说不能看见喜欢的人就上去亲，呃，还得认清性别才好，别到时候喜欢个男人偏要说是女人，不然叶叔叶阿姨要疯了。”

　　他懵懵懂懂地应了一声，抓着我的手用了很大的力气，然后他说：“礼礼知道了。”

　　瞬间，庭院里刮起一阵凉森的风，画面崩碎，化作了无数星光向远方消散。那些过往的画面如同不曾出现过，随即我感受到巨大的灰暗的世界逐渐降临，闪烁不停的街灯，游走于四壁的影子，低低沉沉的脚步声，从远到近，随后看到了那张脸，那记笑容。

　　“阿联，你把我弄坏了......”

　　是阿勉。我害怕地后退一步，他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又笑又哭，很是惧人。我顿时觉得呼吸不畅，没想他的手竟在说话之前，伸了过来用力地掐住我的脖子，又是悲戚地说：“阿联......你为什么要......”

　　“你又来要我命？我烧给你的冥纸不够还是什么的？为什么一直缠着我不放？”我双手抓住他的手腕恨声说，“他X的自己死了还怨我？我让你跳楼了？叫你为了那个骗你钱的女人去死？勒你个妈了，我X！

　　阿勉终于松开冷冰冰的手，口吻凉凉地说：“我跟芝遥是对不起你.......”忽的又改语气，温柔地说，“但我最喜欢的还是阿联你啊——”

　　他的话我才不要继续听下去呢。我这样告诫自己，没多久他消失不见了，街景没有了，那种包裹一切的黑暗如海潮般涌现，瞬间淹没我的意识。

　　当再度睁开眼，映入眼里的是破开裂缝的天花板，粘上灰尘变得灰黑的风扇，以及——握着我的手的少年，一脸虔诚的面孔，竟比平时好看了几分。

　　他见我醒来后松了口气，皱起的眉头缓了下来，略带责备地说：“真的不舒服可以给我电话啊，这手冷得像死人。”

　　我茫然地注视他好一会，等脑子清醒过来便扬扬嘴说：“我的体温绝对比死人高。好了，晚餐呢？”他砸吧嘴，拉我起床就跟在我旁边说：“做好啦。”而后跨前一步走在我前面，像主人似的领我坐到饭桌那边，自个再到厨房里端出饭菜。

　　两菜一汤，外加一碗清粥。陈少茂将清粥推到我跟前，而他自己则吃那些浓香的肉菜，一口接一口，滋味得让我嘴馋。特别那碟蜜汁叉烧，香死人了。期间我尝试偷吃，结果被他的筷子给打落勺子，有一次还打在我的手背，痛得我龇牙咧嘴。

　　我不满地拍桌示意：“你这样太不厚道了吧！”

　　“我没觉得自己厚道过，所以还是请你把那锅粥吃完啊。”他无辜地朝我笑了笑。

　　我顿时哑口无言，他竟然还煮了一锅，这确实不能用不厚道来形容了，简直叫可恶！我恨恨地瞪他，他也不示弱，睁大着眼一脸戏谑。

　　这是个不太令人满意的晚餐，将他盛起的那碗粥吃完后我又总结一番，而后低低叹了一声。那头捣弄图画的人往这里瞟了一眼，又扭回头专注电脑。

　　对这样的人我很是无奈，自个儿憋了会也不跟他计较，但还是对他说：“你什么时候滚回家去？”

　　他不出声，不过鼠标的声音稍大了点，我又连问了几声，他干脆打开音乐器一边听着歌，一边画图。我立时软声说：“陈少茂，你回句话啊，好歹我是这破房子的主人......”

　　“我带衣服来了。”他打断说，“你不是病了嘛，身边多一个人照看好吧，如果你真把我赶出去也行，等你病好了不用你赶我也会自己走，绝不扰你清静。”

　　听他说得这么晦涩，我连连摆手，奈何不了他，便说：“随你，随你，烦透了。不过警告在先，学习是第一考虑要素，晚上不能超过十一点睡觉。作为一个有情操的艺术学者，具有健康的身体是必要的硬件，也是你作画标准的基本。”

　　“知道了。”他说。

　　我盯着他的脊梁骨，忍不住又叹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