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搏击》精嬉荒勤

32、重回湘南

　　诚品书店的软件区今天似乎异常火爆。收银处排队的人已经围着大柜台绕了三层。卖场里也是熙熙攘攘挤满了人。
　　“哇塞，这是怎么了？！”秦蓝夸张地努嘴。
　　“好像是有什么新软件上市了吧~~”沈博鸣环顾四周，视线却被正前方播放宣传片的大屏幕所吸引。
　　“喔，原来是任天堂的新游戏上市，难怪~~”秦蓝随着她将视线移向大屏幕。
　　“任天堂2005主打，今夏火爆全球发售中——”大屏幕响起磁性的男声，“简单、直接、happy and powerful，Fairy S的人生，是一场绿野仙踪的追寻。加入我们，回到过去，与Fairy S一起，在奔跑中追寻命运的真义——”
　　“Fairy S？”沈博鸣喃喃地重复着。
　　屏幕上动画闪现，短发的女孩在森林中奔跑穿梭，黑暗的夜空中绿光闪烁。轻快的乐曲中间，有低沉的男声在反复咏叹：“Run, run, run to true love. Fairy（精灵）S, run, run, Fairy S, just run…”
　　配合画面的变换，那男声再度响起：“她越过高山，她穿过森林，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奔跑不停？追逐的本初在追逐的速度中淡去，她再也回不去。”
　　画面到这时豁然开朗，纵身跃下崖壁的女孩面前，是白沙碧浪，海阔天青。沁人心脾的海风和海浪拍打的新鲜味道，因那出色的动效而令人有扑面而来的明朗。在那开阔的碧海蓝天之间，棕色小木屋屋门敞开，露出俊逸男孩那温暖包容的笑脸。
　　她笑，奔向他。他朝她伸手，笑得好看。
　　然后他说，笑容了然：“其实你不必回去，因为我一直都在。”
　　画面渐渐地模糊，只剩下远处那一片茫茫的海蓝——一行手写体字幕慢慢浮现于其上，很熟悉的笔迹：

　　“都是要比人快，肯忘记时间便行。”

　　画面暗去，制作团队的字幕开始打上来。
　　“设计总监，”盯着滚动的屏幕，秦蓝念道，“设计总监——程言？！博鸣，是程言！”她眼前一亮，向身边女孩的方向，扭头大喊。
　　她的身边，却没了那个女孩的存在。
　　然后，她看见久违的那个挥舞双臂、竭力奔跑的背影，飞快地消失在大厅彼端。

　　台北，诚品书店外。黑色保时捷内。
　　“Fairy S？”程默看着秦蓝手中的新款软件，喃喃道。
　　“嗯，我想，”秦蓝小心翼翼地道，“Fairy S指的应该是——”
　　“博鸣？我知道的。”一抹苦笑就从他的嘴角爬起来。
　　程言在哪儿，他一直都知道。她的感情已不在他身上，他也明白。只是，在过了这么多年，在他习惯了兜兜转转后终于找到真爱，他没有那么容易放得开。
　　所以他选择了隐瞒，以为这样，有一天她会接受他的改变他的温暖。可是，她和程言之间，似乎有一种命定的牵联，而且，很久以前，他就早有隐隐约约的感觉。
　　这世界上有些东西，不是他用力去抢就能到手的。他很想告诉早已作古的父亲，却撤下了紧握方向盘的双手，没了力气。

　　三天后。
　　她现在正在由东京通往神奈川县的滨海公路上，透过出租车窗向外张望。
　　湘南海岸那慵懒的金黄，在湛蓝色海水随性地冲刷下，向远方延伸出优美而平滑的弧线。这条公路似乎没有尽头，在一个转弯处马上接连着同样的风景：内侧连绵的小丘与民居、
　　外侧延展的海岸和沙滩、位于车前窗左上方永远与出租车保持同等距离的夕阳，再接着是公路的下一个转角…她开始有一种错觉，似乎时间一直停滞于三年之前，而她和程言，一直都在。她的程言，一直都在。

　　“总算到了。”她放下背包仰头看面前的二层民居。依旧是被海滨浴场上的烤肉摊熏得有些呈棕黑色的木式楼房，深蓝色的帆布帘依旧从二楼垂下来，式样简单得刚刚好。那两只白色沙滩椅依旧放在门前的空地上。
　　她从钱包一角掏出那把钥匙。它呆在钱包的那个角落，已经三年。
　　门，居然很容易就被打开。
　　她想起游戏最后那男孩说的：“其实你不必回去，因为我一直都在。”嘴角就那么扬了上去。
　　进门之后，她没有出声。她不确定自己的判断，却从未如此地希冀再见程言。她从一楼走到二楼，再从二楼下来。房间里的摆设一如从前，只是原先的厨房，变成了一个超级杂乱的机房。
　　那家伙应该从来不会自己下厨吧？肯定不是泡面就是盒饭？她看着那错综复杂的仪器和连线，突然想起三年前在那厨柜之前潜心钻研厨艺却还是笨手笨脚的自己，想起那个一直担心会食物中毒却还是吃得乐此不疲的程言，突然，无比怀念。
　　电话响起。她下意识地冲进客厅想接，却在伸手的片刻犹豫了。铃声响过三遍后，哔一声之后，她听见某人的电话录音，熟悉的调子。
　　“Hello，我是宇宙无敌聪明能干以及英俊有个性同时不在家的程言，有事请在哔一声之后留言——对了，我的留言机经过程言大工程师的亲手改造，有超大的容量，可以连续录音9个小时喔，嘿嘿，如果你能一直讲那么久的话——”
　　“臭屁！哆嗦！”她盯着一直闪烁的电话留言灯，恶狠狠却愉快地骂。
　　“是我，藤真槿蓝，”片刻的沉默后突然有一个清冷却纤细的女声响起，“我知道，现在打这个电话好像很傻——”
　　懒懒窝在沙发里的沈博鸣直起身来，眼神闪亮。
　　那女孩仍是自顾自地继续讲：“今天，我看到你设计的软体上市了。东京这边，所有的大屏幕上都播着你做的宣传片。我好想你，程言。”
　　她冲动地伸手，想拿起听筒去质问些什么。电话却在这时候挂断了。
　　她真傻，就算电话没有挂断，她也没有任何资格去质问什么。她凭什么相信程言一直都在，她有什么资格让程言为她一直都在？
　　于是她坐回沙发上，片刻难安。于是她只是抱着那台电话，傻傻地等，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还会不会回来的程言。

　　藤真槿蓝，好美的名字——她从梦中悠悠转醒。窗外，已是阳光灿烂。
　　窝在沙发上睡了一晚，腰酸背疼的难受。他还是没有回来。
　　电话留言灯倒是闪个不停。犹疑了一会儿，她伸手摁下了播放键。
　　“博鸣，是我。听我说，如果你在程言那里，赶快回来。”程默的声音透着不容置疑的冰寒。
　　“博鸣，你接不接受我真的没关系，但算我求求你赶快回来，不要呆在那边，快回来，好吗？”还是程默。
　　“博鸣，我不想你受到伤害。但是程言他，程言他不会再回去那边。”还是还是程默。
　　什么意思？为什么？一种剧烈的不安攫住了她的身心。她完全无法思考，电话却在这时再度响起。
　　正犹豫该不该接听的时候，答录机已经自动接通，那个令她如坐针毡的清冷而纤细的女声就那么毫无预兆地响起：“是我，藤真槿蓝。今天，我又给你打电话了，两个月以来好像成了每天的习惯~~我今天~~”
　　“喂喂，你好~~”心里面有口气不顺的她，冲动地伸手便接了那电话。
　　“啊，你是~~”对方很惊讶的样子。
　　她这才发觉自己的立场有一些尴尬：“喔，不好意思，我是~~”

　　次日中午。东京，东都新闻台楼下的咖啡吧，她和藤真槿蓝相约见面。
　　当身穿白色风衣搭配宝石蓝低领毛衣和浅灰色条纹西装裤的藤真槿蓝出现在她面前时，她有些意外有那样纤细声音的竟是这样的一个女孩。并不漂亮，甚至可以说是平凡的长相，却有一种令人舒服的干净大气从眉眼间散发出来，算是大方而耐看的类型。
　　“你就是沈博鸣吧？”她在她对面坐下，动作麻利地叫了一杯摩卡。
　　“你会说中文？”沈博鸣无比惊讶。
　　“啊，”现在换作她一副意外的表情，“你没有听程言提到过我吗？靳优也没有？”
　　“咦？”
　　“哈哈，”她爽快地笑，接过服务员递过的咖啡灌了一大口，“其实我是靳优的表妹，高中的时候转学到日本的姨妈家，所以跟姨父姓藤真，因为本名是靳男，男生的男喔，所以现在叫藤真槿蓝喽。”
　　沈博鸣一时反应不及地盯着她，完全无法将面前这个爽朗的家伙和电话里那个感性的女声联系起来。
　　“喔，”突然意识到什么的靳男挥了挥手，掩嘴笑道，“你也别太在意我在电话里的留言啦，我这个人偶尔会发发神经，因为平常神经太大条了~~真是不好意思~~其实我和程言，在我转学之前一直是同学。”
　　见沈博鸣一头雾水的点头，靳男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其实那个时候我们俩很暧昧啦，其实应该算是我单方面地暗恋他吧~~后来因为转学便没有发展喽~~两年半前在东京，采访任天堂的新软体研发进程时，和他碰到面，还以为是天意呢~~”
　　见沈博鸣有些不爽地沉默，她急忙摇头澄清：“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喔~~事实上那时候他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他说他一直在等一个女生，等那个女生找到自己、学会爱自己，然后回来爱他。他说，那会是超幸福的。”
　　那个女生？是我吗？沈博鸣望向窗外，绿色的庭院里掠过一阵轻风。
　　“那他，程言他，现在在哪？”终于鼓足勇气打断对面的喋喋不休，沈博鸣小心翼翼地问道。
　　沉默，毫无预兆地来临。靳男端起咖啡杯呷了一口，只转头看向窗外那绵延无尽的绿，眼神闪烁。
　　良久的沉默后。她听见她悠悠地叹了口气：“原来你还不知道。”
　　一种莫名的不安从心底涌起来。
　　她盯着靳男的嘴唇缓缓开启：“你有没有注意到‘Fairy S’的作者栏里，程言的名字外面，加上了方框？”
　　只这样一句，便足以让她，从难以置信到歇斯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