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搏击》精嬉荒勤

31、轻风绿影

　　星光下的湘南海岸。空荡荡的房间，海风卷起纱帘，轻轻地拂过她床前。
　　她在床上辗转反侧，终于起身下床走到窗前。
　　“今晚风真大。”她喃喃道，伸手去关窗，动作却突然停在一半。楼下的白色沙滩椅边，
　　一个黑色的颀长人影，模糊地徘徊。
　　一抹欣喜的弧度，由下而上那般自发自然地，爬上她的嘴角。在她还未来得及感知这缕许久不见的笑意时，她的身体已经背离她的思想冲下楼梯甩开大门冲向海岸。
　　“程言？！”她兴奋却嗔怒地大喊，所有的烦扰不安，都在听到这名字从自己喉间发出的那一瞬，消失不见。
　　“程言？！”她一声声重复地喊叫，接近那彩色阳伞与白色躺椅，连带着那略带沙哑的喊声都畅快起来。
　　然而，那白色沙滩椅边，却没有程言。除了她，谁都不在。
　　一种恐怖的无力感伴随涨潮的海水一起，向她席卷而来。她拼命地甩头，在下一瞬竟然颤栗起来，于是她一个箭步，向那亮着灯光的房内，奔跑而去。
　　在那飞速奔跑地瞬间，她的脑海里，竟然只剩下全都是关于程言的画面：程言调皮地笑，程言窘窘地挠着后脑勺，程言戏谑地揉皱她的长发，程言温暖的拥抱以及唇瓣…她或许迷恋程默，可是她需要程言，程言的存在于她而言，竟早已如同空气一般——这样的需要，这般的存在，她怎么竟就以为，那不是爱？！
　　她终于抵达那亮着灯光的房内，只是那灯光下，已没有程言。
　　她倦怠地掩上门，走进厨房拿起水杯，拧开水笼头接水来喝。
　　水流好细，她无意识地伸手，拧大一些；还是好细，她再拧大一些；可是，水怎么一直这样少，她于是再拧，再拧，不停拧，直到那金属的开关已痛得她指节发白，仍执拗地用力，不肯放开。
　　水，渐渐地漫出杯沿，满满的溢出来。那一刻她突然明白，程言，是再也不会回来。“你呀你呀你呀——”当他长长地宠溺地却又莫名冷清地唤着她时，当他转身迈步、只留给她一个安安静静的背影时，他已经决定，再也不回来。
　　她，不再是他想要的了。她，伤他若此。她，再也等不到他回来。
　　现在的她有两个选择：找到他，或者，离开。
　　她决定放弃已经持续三个星期的寻找，选择离开。因为她意识到即使找到他，他也不会再回来——所以找到，和找不到，原本就是没有区别的。她，本就没有给他幸福的能耐。
　　只是这决定，竟如此地让她痛彻心扉。
　　一直使力的指节终于松开来，水杯放下，水花四溅。她的泪水，歇斯底里的淌下来，永无止境地淌下来，淌下来，淌下来…却再也没有那蓝色的手绢来替她温柔地檫干…

　　她从睡梦中幽幽转醒，手指抹过眼角，竟是湿湿的。
　　怎么又做这个梦了呢？她轻轻地叹气，坐起身来。
　　拉开窗帘，沈博鸣畅快地伸了个懒腰，窗外，是伯明翰的轻风绿影、阳光灿烂。
　　这已经是到伯明翰的第三年了。完成了研究所的课程后，她决定留校任教，和研究所的同事发起的证据法研究学会，影响触角已渐渐伸到大西洋的彼端，在伊藤教授帮助下完成的第一部法学推理小说，明天也将要正式出版发售了。希望有好的销路吧，上次在米兰看上的那几件新款冬衣，她还没攒够钱买给老妈去穿。
　　对着镜子将一头微卷的短发拨到清爽利落，她在白色削肩小洋装外套上了一件粉色圆边小披肩，再把浅粉的透明唇膏抹上唇瓣。
　　正拉开门的时候，白色挎包里的手机便响了起来。她接通，微笑道：“我正要出门呢。嗯，老地方见。”
　　今天是她和程默每星期一次的约会时间。

　　三年前当她在伯明翰的校园里第一次看到程默时，以为他已经放弃的她着实很惊讶。没想到后来三年里，他不管“精诚”的事务有多忙，每个周日，仍雷打不动飞来与她见面。这份执着，她不是不明白，只是，她无力阻止，也就只好装作不明白，渐渐地习惯下来。
　　“想什么呢？”程默把煮好的咖啡端到她身边，宠溺地拍拍她扎手的短发，“头发还是不肯留长啊？”
　　“嗯，”她微微一愣，笑道，“以后再留吧。”
　　程言的手曾经绕过她的颈子把弄着她刚刚及肩的发尾：“你头发留长了耶，我比较喜欢你长头发的样子。”他曾经那样地对她说过。
　　回神时，程默那雷打不动每星期必会出现一次的红色礼盒又已经交到她手里。
　　她笑：“你还真是坚持~~”
　　他握住她作势往回推的手，某种程度的失望便深深地望进她眼里：“你的答案还是‘NO’？”
　　时光飞驰。三年的时间，足够让一切改变。程默的骄躁与不安都渐渐沉淀下来，让她觉得很心安。已经三年的时间，那个人还是，一直没有出现。
　　于是这一次，她也就没再很坚持。“让我想一想。”她淡淡地说，却让他无比的欣喜起来。
　　他轻轻地吻了她的脸，她没有拒绝。
　　“希望你不要想得太久~~我年纪已经很大了喔~~”他呵呵的笑着，像个孩子。
　　像个孩子——像程言——她的心一紧，然后便故作轻松地笑开：“不会太久的，下个月回台北参加靳优的婚礼时，会给你答案。”她说。

　　一个月后, 台北，诚品书店。
　　秦蓝如无尾熊般攀住沈博鸣的胳膊，在书架间反复指点着。
　　“太深刻的书，小白恐怕是不能消化吧~~还是给未来的宝宝买一套智力开发丛书好啦？”沈博鸣喃喃道。
　　“同意！”秦蓝笑笑，“去软件区看看吧，现在婴儿的智力开发软件都做得很不错呢。”
　　于是两人便一齐向软件区进发。
　　有铃声响起。沈博鸣拿出手机，接通，随即笑道：“嗯，我们俩还在诚品逛呢~~就是不知道要送什么结婚礼物啊~~不用来接我们了~~嗯，那好，半小时后门口见。”
　　收线后，她觉得身边秦蓝的身体僵硬得有些不自然，于是转头看过去。
　　良久的沉默后，秦蓝微微一笑：“没想到我哥终于能抱得美人归，这些天开心得跟什么似的。”
　　“秦蓝？”她停下脚步，再次以目光询问她。
　　“如果你答应程默大哥，他应该也会一样开心吧。”秦蓝搓搓鼻子，有些含糊地道。
　　她笑笑，没有回答，只是有些出神地盯着自己略微发白的牛仔裤裤脚。
　　“或者，这几年里，”秦蓝小心地问道，“你一直在等他？”
　　她摇摇头，拉起秦蓝，继续向前走。迈步的时候她低低地道：“我没有在等他。我只是在等我自己，等我自己拥有给他幸福能耐的那一天。”

　　天主教堂。
　　“她过来吗？”身着坠地白纱的靳优，洁白纯净得仿若掉进凡间的天使。
　　“嗯，我现在开车过去接她和秦蓝。”程默冲她晃了晃手中的车钥匙，看了眼窗外不远处忙且兴奋得满场飞的秦白，笑道，“那小子，有点意思。”
　　靳优瞄了眼窗外，优雅地伸了个懒腰：“和他在一起，怕是要被养胖喽~~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她冲他摇晃了一下手腕上的白色银环，不多不少，正好摭住某两道暗红的伤疤，顺便衬得她的手臂愈发玲珑白皙。
　　“咦，你变胖，不是因为~~”他起身，故作深沉地打量她微微隆起的腹部，接收到她嗔怪的眼神，便爽朗地笑开，“我先走了~~”
　　“程默，”靳优叫住走到门口的他，轻轻吐出两个字，“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