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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SWEET LOV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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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医院。
程默的手机接连响了好几下。
一只手飞快地伸过拿起手机关闭了声音。靳优看着病床上侧身熟睡的程默,舒了口气。
“谁的电话?”程默的声音突然响起。
“你醒了?”她笑笑道,“没什么,秦蓝发的几条短信而已。”
话音刚落,程默便已稍稍起身,向她伸出手来。
右眼裹着的纱布里还渗着血迹,他的呼吸有些不平稳。
她把手机递给他。“秦蓝,现在在日本吧?跟程言一起?”
他没有回答。只是接过手机打开了上面的短信。
一张张照片毫无预兆地清晰地呈现在他面前:
程言从背后圈住沈博鸣那削瘦的身体,绯红的脸颊紧贴在一起,连周围的空气都甜蜜;
程言和沈博鸣紧紧相拥在一起,热烈地深吻,缠绵得可以…
他的眼睛瞬间刺痛。玻璃的碎片在右眼里辗转地碾压他早已支离破碎的神经。他的视线模糊,他的手指僵硬,他想删掉这些刺眼的照片,却怎么也找不对正确的按键。他的手和身体一同颤抖着,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那些照片,那些相拥或热吻的画面,那些深情的笑脸与默契的眼神,仍然在他面前顽强的存在着。他闭上眼睛,那些画面竟立即刺入他的脑海,翻搅他的记忆、切割他的神经。
他扔掉了手机,大口地喘着气:“关窗?!为什么不关窗?!医生不是说我的眼睛不能见光吗?!”
“没有人开窗啊——”靳优担心地握紧了他的手臂,“窗一直是关着的啊——”
“没有人开窗?——没有人开窗吗?——”他无意识地重复着。然后,他的嘴角勾起落寞的苦笑。合上手机,他重新躺下,侧身背对靳优。
“你睡会儿吧,我去找医生。”凝视他背影许久后,靳优叹了口气,默默转身离开。
这是他应得的。她因为他所承受过的全部痛苦,活该也让他全部经历一次。躺在病床上的程默突然意识到她在自己的生命中占了很重的分量,重到难以想象亦无法克服的重量。他可以容忍她的离去,也可以容忍她不在身边,但他绝对无法接受她不再爱他的事实,他绝对不能忍受别的男人拥有她的怀抱和温暖,哪怕那个人是他的弟弟,他也不能允许。
于是他打开手机,飞快地摁下一组号码:“I want one ticket to Tokyo, as soon as possible. Yeah, I’ll hold. ”电话那边传来敲击电脑键盘的声音,莫名地冰冻了他的急切。然后他听到自己对着话筒说:“Oh, no, just forget about it. Yeah, I mean, I just made a mistake. Thank you.”
合上手机,他轻轻的翻身,和着沉重的叹息。
“想要的东西,你就去争啊!没有要不到手的东西,除非你不够想要。”父亲灌输给他的人生信条从4岁那年便一直伴随着他。他可以对任何人按这条信仰行动,包括靳优;可是他发现他没有办法,完全不能,对沈博鸣——那个竭力奔跑着一头撞进他的世界的女孩——按这条信仰采取任何行动。
只因为她曾流着泪对他说:
“可不可以拜托你在行动之前先搞清楚你的感觉——为了我,为了靳优,也为了你自己,可不可以不自私一次?”
他再度、轻轻的翻身。他想他终于明白那女孩为什么愿意陪他赌那一场,为什么愿意亲手帮他得到靳优然后微笑着离开。不能自私——意味着真爱。他到现在才懂得。他爱她,他竟到现在才明白…
第一次,他搞清楚了他的感觉,却失去了行动的资格。
医生办公室里,靳优用法语熟练地和程默的主治医生交谈着。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眼睛里的玻璃碎片必须通过手术取出来?”
“是的。当然也可以有别的方法,比如他的泪腺突然分泌大量的泪水将那块玻璃碎片冲洗出来,这样便不需要动手术,毕竟在眼部这样敏感的部位手术有一定的风险。”
“你的意思是——要他哭?”
“可以这么理解。一般的抽泣是不够的,他必须要真正地哭、流出眼泪来。不过,一定要快,如果三天之内他不能够通过自然的方法排出那块碎片,他的视网膜神经可能受到严重的伤害,那时我们就必须为他动手术了。”
“那么,手术的成功率是多高呢?如果失败,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这是一个非常精细的手术,成功率大概在65%左右。最坏的结果,这个我不能保证,但造成右眼失明也是有可能的。有一点我必须先说明,无论手术是否成功,都不可避免地会对视网膜神经造成一定程度的损害。”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即使手术非常成功,他右眼的视力也会不同程度地降低。所以我们认为,最好办法还是让他哭出来,用最自然的方法排出那块碎片。”
“让他哭出来吗——程默那家伙?”靳优望向窗外,幽幽地叹了口气。
这天是星期一。
星期二。神奈川,湘南海岸。
清晨,纯白的窗帘被湘南潮湿的海风轻轻吹起,她却懒懒地赖在床上不想起来。然后,她感到鼻尖有湿湿的触感。睁开眼,程言放大的笑脸肆无忌惮地映入眼帘。他的唇点过她的鼻间,又向着她的唇印了下来。
“色狼!”她一把推开他。脑海里浮现起昨天和他在地铁口深吻的画面,脸莫名地红了起来。
“懒猪,要迟到了!”他张牙舞爪地冲她摇晃着闹钟。
于是半小时后,他们手拉手冲到地铁入口前,手里拿着从街角便利店买来的面包和牛奶。
她的地铁和他的在不同方向。站在地铁站台,他背对着她,小指却勾着她的。
“你啊,作为一个贤惠的女人,至少让我享用一顿热烘烘的早餐吧。”一边往嘴里大口灌着牛奶,他一边含糊不清地抱怨。
她假装没听到,往嘴里塞着面包。“我的地铁来了。”她松开他的小指,往前迈了一步。
“我的也来了耶。”他道,然后,他拉过她,在她唇上轻轻点下一吻,便孩子气般得意地消失在月台的那边。
早稻田站。
她随着奔忙的人潮步出地铁口,却摸着微肿的嘴唇发呆。
手机响起,打开,程言发来一条Message:“好好工作,然后,好好上课。”
她傻傻地笑出声来。惹来周围人们怪异的注视。她却不管,只是傻傻地笑着在地铁出口外的林荫道上愉悦地奔跑了起来。
出了地铁口,程言挤上电脑学校有些拥挤的校车,手机便响了起来。抵抗前后左右人群施加的压力,他费劲地掏出手机,打开,她的回复便映入眼帘:“好好上课,然后,来接我之前,做好晚饭。”
他嘴角上扬,却因此踩上身后家伙的脚尖。
“Gongman(对不起)~~”他傻笑着连声道歉。有些窘地摸摸后脑勺,他嘟囔道:“唔,真是麻烦啊——这女人,还真是不贤惠——”。
合上手机,他愉悦地转头看车窗外。窗外,正是风轻云淡。
星期二,法国,巴黎第一医院。
对于程默而言,这是尴尬的一天。
一脸抱歉地盯着面前的一大块绿色芥末,他咽了口口水:“我,一定要吃这东西吗?”
靳优看着他,肯定地点了点头。
他扭头看她:“你觉得这样,我就可以哭出来?”
她肯定地点了点头。
“我拒绝。”他躺下,侧身背对她。
良久的沉默。
靳优叹了口气,拿起小桌上那碟芥末,默默地倒进门口的垃极桶里。
“谢谢。”依然背对着她,他道。
“你有你的尊严要保全。可是,我在想,”用面纸轻轻拭去手上残留的芥末酱,靳优轻描淡写地道,“如果是沈博鸣那丫头——真是个拗口的名字——应该会有无穷无尽的办法对付你所谓的尊严,让你吃下去吧。”
程默的肩动了动:“干嘛突然提她?”他的声音涩涩的。
“对你,我真的没有办法。”靳优苦笑着摇了摇头,慢慢退出房间。
星期三。神奈川,湘南海岸。
现在是清晨六点。厨房里有手忙脚乱的跳跃声,间杂着锅碗瓢盆彼此碰撞的鸣起。
看着桌上烤焦的吐司和煎到四分五裂的鸡蛋。沈博鸣无奈地吐气,吹起额前的刘海。
客厅里响起熟悉的脚步声。她迅速地跳起,眼明手快地将面前的吐司和煎蛋扫进垃圾桶里。
“你干嘛呢?”倚在厨房门口,程言犹带着浓重的睡意。
她飞速地拉开冰箱门抓出一瓶水,转身面对他,浮上心虚地微笑:“喝水,喝水~~~”
看着她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从自己身边闪过,他揉揉依然浮肿的眼睛,一头雾水地走到冰箱前准备拿水来喝。
突然,他的眼睛眯起。
用脚将冰箱旁的垃圾桶拨过来,他蹲下身,用视线静静的分析垃圾桶中的食物——如果还可以称得上食物的话——食用的可能性,然后,他得出结论,基于食物与垃极混合的充分程度,可能性为零。
“可惜,真是可惜~~~”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早稻田大学,日间书店。
“你烦不烦啊?好好上课吧,又给我打电话?”她站在一长排书架前,小声地抱怨道,眼角却分明噙着笑。
“想你了嘛。在干嘛呢,累吗?”程言一边同面前的电脑奋战,一边透过耳机低声与她通话。
她努努嘴,伸手抽出面前的几本书扔进购物袋里:“在日间书店,伊藤伯伯让我帮他买几本原文书。”
“你呢?你在干嘛?今天的课顺利吗?”她的视线突然转到一边,脚步不由自主地挪移过去。
“继续做我的设计喽。”程言面前的屏幕闪烁着,依稀有短发奔跑的女孩和“Fairy S”的字样划过,“不说了,教授老头在盯我,晚上去接你~~~”然后他对着耳机,给了她一个响亮的吻。
她的脸泛起红晕。将电话收进衣袋,她专注地看面前的书架。红色的广告单煞是醒目:“先抓住他的胃,再抓住他的心——烹饪书籍全场6折起!”
程言的玩笑话便在耳边响起:“你啊,作为一个贤惠的女人,至少让我享用一顿热烘烘的早餐吧。”
结帐的时候,她作贼般地快速抓过那两本烹饪书扔进手袋里。
“打折嘛,不买白不买。”她心虚地自我催眠道。
星期三,法国,巴黎第一医院。
一脸抱歉地盯着面前的一大块绿色芥末,他眉头皱起:“又来?!”
靳优看着他,肯定地点了点头:“我还不想太早放弃,除非你想动手术。”
“OK!”程默面无表情地拿起叉子,将面前的那一整块芥末都送进嘴里。
靳优微笑着期待地看着他。
他的脸微微泛红,鼻子抽动了几下,然后便没了动静。
他果然,一滴眼泪也没有流下。
“再加多点试试?”一旁的护士挖了更大的一勺芥末放到碟子里。
靳优叹了口气,拿起小桌上那碟芥末,默默地倒进门口的垃极桶里。
她和他,都只感到无止尽的悲哀。
程默他,早已习惯于任何刺激面前将情绪完美掩埋,早已擅长控制面部肌肉到过分的地步,早已忘记世界上还有眼泪这种管道可以疏通身心。
从他4岁那年,他便被迫明白。
星期四。神奈川,湘南海岸。
意犹未尽地抹嘴,程言大刺刺地评价道:“面包总算是没焦,煎蛋也总算是完好了,就是牛奶热得太久有点糊糊的~~~”
面前的人儿脸由青转红再由红转青,煞是可爱。他起身,弯腰,忍不住在那阴晴不定的脸颊上响亮地偷了一记。
她孩子似地嘟囔道:“可是我的智商很高没错吧,不过一天呢,进步神速吧~~~果然,聪明的人学什么都很快~~~”
他正要吻上她的唇,听到这句不由得笑岔了气:“你很爱计较耶~~~”
地铁站。
“我的地铁到了。”他放开和她连在一起的手指,却突然被她抓住。
她的脸在驶近的地铁灯光照耀下闪烁着:“这个,给你做的。”
她的手从提包里伸出,递给他一个蓝紫色便当盒。
“不是没时间吃午饭吗?”她小女孩般扭扭捏捏地窘态看在他眼里,可爱极了。
“你还真有做贤惠女人的潜力呢——”一把将她揉进自己怀里,他深深地吻住她,全不顾周围诧异的目光。
天旋地转。从未曾想到她的惰性气体程言也能具有这么大的杀伤力。觉得无法喘气之际,面前却突然空荡荡起来,程言不知何时已冲上地铁,隔着玻璃朝她挥手示意。
她只当他是在向她告别。于是便捂着嘴,羞涩地冲他挥了挥手,头脑有一点不清醒。
程言挥手的幅度却更大了些,夸张的表情像是要提醒她些什么。
她呆呆地朝他挥手的方向转过头去。地铁正驶进来。地铁?!她恍然,惊惶失措地转身,一头扎了进去。
丢脸死了!拍拍自己发烫的颊,她在地铁里傻笑喘气。
程言含着笑意望着载有她的地铁渐行渐远,嘴角便轻轻扬了上去:“傻瓜!”他悄悄捏紧了手中的包,蓝紫色便当盒调皮地探出半个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