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2、再见,程默 ...

  •   “去找你想要的。博鸣,不要放弃!”那女孩的笑容融化在夕阳金色的余晖里。
      “想要的东西吗?”拖着厚重的行李箱放任自己削瘦的身形埋没在忠孝东路如织的人潮里,她像个孩子似地观察每一个路人脸上的神情,心情莫名的畅快,她甚至想就这样扔开行李蹲在路边肆无忌惮地唱起歌来。可是,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原来她以为重要的东西,她都没有得到,现在看来又觉得是那般遥不可及的不重要。想要的东西吗?离开台北逃回父母身边,离开老家逃到程默身边,现在,离开程默她又要逃去哪边?
      她换了个目标抬头观察头顶的艳阳。阳光刺眼。伸个懒腰挡去炙热的阳光,程言留给她的排号NO3的信封就从上衣口袋里探出半个头来。
      看着信封口上程言那龙飞凤舞的字迹,她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掏出那封信,拆开,往里望去,一纸便笺,一张机票,仅此而已。
      “装神秘——”她摇摇头抽出那张便笺,有些潦草的字迹却在下一瞬夺去了她的呼吸。
      “我一直怀疑自己做错了决定。”
      便笺上只有这样短短的一行字。
      有些迟疑地,她拿出信封里的机票,那是一张台北至东京的不限期有效机票,机票背面写着一行日文地址,看来似乎是那家伙在日本的“老巢”。
      “什么意思?”阳光在白色便笺周围激起光晕,她只觉得地转天旋的晕眩。

      “小姐——你没事吧,小姐?”
      不安的呼唤将她游离的意识拉回现实里。骑机车的男子满脸歉意地蹲在她身边:“不好意思喔挂到你了,我看到你在路中间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刹车了——你没什么吧?”
      “喔,我没事——”她试着站起来,却跌到地上。
      “啊,你出血了!”
      她无意识地盯着自己腿上的伤口。血,若隐若现地从皮下渗了出来。
      “小姐,你出血了耶——我送你去医院吧——”“小姐!”“小姐!”…
      她只是无意识地盯着自己腿上的伤口,盯着那鲜红的血液从伤口中干脆地涌出来,耳边的喧嚣渐渐地离她远去,失落的记忆片段在脑海里飞快地重组、旋转:
      ——她骑着脚踏车穿行在通往海边的小径上。昨天刮过大风,致使小径上的沙粒前所未有的多起来。那些沙粒搅进车链,摩擦车胎,令她感觉到身下不正常的阻滞与混乱。
      于是她一个趔趄,摔下车来。
      小径上浅浅铺了一层的细沙,便黏和着粗糙的卵石,不温柔地抹过她的脚踝。
      血,若隐若现地从皮下渗了出来。她只是有些茫然,于是伸出手去,用拇指与食指挤压那狭长的伤口,直到那鲜红的血液从伤口中干脆地涌出来。于是,再挤,再涌出来,然后,再挤,直到那鲜红变成暗红,仍不肯放开。
      “你疯了吗?难道你不觉得痛吗?”一个人怒吼着冲了过来。毫无预兆的,他已经抬起她的脚,放到了自己腿上。从身后的裤带里掏出深蓝色棉质手绢,他小心的擦拭起她伤口处暗红的血渍和残留的沙土。
      “不问我怎么找到这儿来的吗?我可是有很好的发挥你教给我的证据调查学哦。”他抬起头来给她一个笑脸。
      一种醍醐灌顶的感动排山倒海般瞬间席卷了她。
      “程言…”她将挫败的自己冲动地埋进他温暖安全的双肩。
      在沈博鸣的字典里,有一种惰性气体叫作“程言”,这种气体永远稳定、安全,因此在它的包围之下,她总是可以放心的补眠。
      “喂,还睡?我们到你家楼下了喔。”程言好笑地拍着她睡意惺松的脸蛋。
      “让她睡吧,说不定这是她回宜兰后第一场好眠。”慵懒的声线,微笑却冷淡,程默的身影从楼道下的黑暗中走了出来。
      “你来了。”
      “我听到你在我手机的留言,”程默伸手抚过正努力与睡意拔河的她额前的乱发,“你确定她需要的是我吗?”
      “嗯。”
      于是程默伸出手将她从程言怀中移到自己的臂弯。在程言放手前他轻声地问:“如果我带给她的不是救赎或希望,而是新一次的伤害,你会后悔你今天的决定吗?”
      勾起嘴角,程言放开手,落寞地微笑:“哥,她是你的。”
      搞什么?!她是人,不是可以随意转手的物品!!她想大声的抗议,却无法抵挡越来越沉重的眼皮,甚至到最后连她都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的界限,她分不清,她自行抹去了这段记忆…只为了证明,程默是一开始就在那里,为了她,一开始就在那里…

      “回台湾去吧,过你该过的正常人生。”扯下秦蓝如八爪鱼般缠在脖子上的手臂,程言道。
      秦蓝的手臂无声地滑落:“没有你的地方,哪有正常的人生可过。”依旧调侃的语气,飞扬跋扈的神情,在窗外的夕阳下却有了某种触动他心弦的力量,足以让他将预备到喉头的那堆刻薄话统统吞回。
      “白痴,随你吧。”他伸手揉皱了她一头扎手的短发。

      坐在急诊室外的走廊里,她轻轻地抚摸着腿上洁白的纱布。周围好安静,心里好吵。
      程言:“哥,她是你的。”
      程言:“只要说一声‘想见你’我就会出现,所谓‘死党’,不就是因为这个而存在吗?”
      还是程言:“和我哥在一起,究竟是你的救赎还是——你只是想要逃避?”
      还是还是程言:“我一直怀疑自己做错了决定。”
      还是还是还是程言:“听起来有点没出息,但我真的想设计出轰动全球的游戏软件。你呢,找到真正想要的东西了吗?”
      “想要的东西——做错了决定?——你找到真正想要的东西了吗?——我一直怀疑自己做错了决定——”明明伤口在腿上,为什么现在是她的头疼痛欲裂?!周围的空气让她难以呼吸,她从未像此刻这般渴求那种叫做“程言”的惰性气体——想见他,想见他,想见他——“我不会说‘想见你’,”她曾经拨开他的小指,“如果真的有那些时候——我不会打电话跟你说‘想见你’,我会直接逃到日本,逃到你面前告诉你——‘我想见你’!”
      攥紧手里的机票,她一个箭步,弹了出去。

      “东西都放好了?”下意识地抚摸着沙发上舒服的米黄色背垫,程默问道。
      “嗯。”靳优将自己窝进程默身边的沙发里,闲闲地伸了个懒腰,“好‘艳丽’的靠垫,一点也不象你的风格——”
      程默放开手中的靠垫,伸手将靳优揽进自己怀里,松紧适度刚刚好,似乎这样便足够掩示他内心的波动。抱住靳优的瞬间,他敏感地察觉住院一段时间后的靳优丰腴了许多。沈博鸣总是喜欢把整张脸埋进那米黄色的宽大靠垫里而拒绝他怀抱的关怀,“我太瘦了,抱起来很不舒服——”每当这时候她总会孩子似的红着脸。这一刻程默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这一幕。
      “有点口渴——”怀中的靳优撒娇地磨蹭起他揽着她的手臂。
      “你到底喜欢她什么?”八年前,被逼到走投无路的林哲平曾绝望地问他。
      “我喜欢她清冷的纯洁,干净极了。”他那时这样回答。
      林哲平哑然失笑:“靳优?她超‘小女人’的,超极黏人——至少在我面前是那样。”
      八年来他一直向往着有一天靳优能走出那冷淡无谓的外壳,就这样肩并肩地与他坐在家中的沙发上,只为他展露她小女人的一面。可是为什么现在,当她的肩真的这般真实柔软地倚靠在他的肩边,当她真的将他当作生命的全部全心全意地依赖着,他却只觉得难言的疲倦?
      像是要制止自己危险蔓延的思绪,他站起身来对她微笑:“我帮你开红酒。”
      “我也喝点SODA好了。”程默拉开吧台一侧的小冰箱,却整个人愣在那里。
      满满一冰箱的SODA未曾动过:罐装、盒装、瓶装;便携装、分享装、家庭装;原味、姜汁味、冰柠味…令人有整个超市被搬回家的错觉。冰箱一侧,那张纸条依旧静静地别在那边:
      “不知道你喜欢喝哪一种SODA,问你你又装酷不说,我只好把超市里每一种苏打水都买下来啦!:)你自己慢慢选吧——PS:选择很多,最爱的却只有一个,但其时,有时候作一些新的尝试,也不错喔!
      沈博鸣敬上”
      重重的甩上冰箱门,他终于承认他的后悔。
      “没有红酒了,我倒杯水给你吧。”
      “好啊,没关系。”靳优的视线追随着他,甜美而满足的微笑。
      他拧开水笼头用细颈水杯接水,纤细却灵动的水流莫名地令他忆起那削瘦女孩在阳光下竭力奔跑的模样。
      他终于承认他的后悔。他后悔他明明只是想利用那女孩赌一场却不该将她带进他的生活,他不该将她带进这个房间——他后悔他为了和靳优重新开始而让靳优也住进这里,在它已经被那个叫沈博鸣的女孩进驻过之后,在它已经被关于那个女孩的回忆与气息填满之后。
      以靳优听不见的音量叹一口气,他拧上水笼头,将水杯轻轻放到她面前。
      他拿起沙发上的外衣:“我要去一趟‘精诚’,有点工作没做完。你先睡吧不用等我。”

      打开车窗,任由清冷的夜风争先恐后地灌进来,他发现自己绕了一圈来到熟悉的公寓楼下。
      掏出钥匙打开门,他拧开壁灯,房间仍然一如既往的安静。他叹口气,说不出是该失望还是庆幸。
      门口响起钥匙碰撞的声音。
      他兴奋地冲到门边一把拉开了门。
      隔壁公寓的女子无辜地盯着他,手中的钥匙还插在锁孔里。
      冲她点点头掩上门,他叹口气,说不出是该失望还是庆幸。

      放开行李箱她抬头看楼上,房间的灯居然亮着。是他吗?她的脚步便犹豫起来。
      她想要离开,有些东西却落下了。她想要取回那些东西,可如果他在的话,她还能心
      平气和地向他道别吗?
      程言教她不要再逃避,当她总习惯以逃离代替承担时。她做不到不要逃跑,但至少,她可以选择不要那么狼狈地逃——所以,她不想以不辞而别的方式退出他的世界。

      她轻轻地推开门,灯光从她原来的房间里透出来,透过虚掩的门缝,她看见他站在书架前,手里翻动着一本黑色的记事簿。
      程默的视线被牢牢的固定在那本翻开的记事簿上:
      “看着程默的眼睛,那里面闪烁着轻松的愉悦和意外的欣喜。我却知道那样的闪烁背后,隐约流动着不安。对于程默而言,惯常生存的经验没有一刻不在背后提醒着他:暴露情绪是危险的,情绪泛滥就更不被允许。所以,在这样干净的倾吐之后,枕在我肩头睡着的程默,露出孩子般痛快而满足的神情。车轮摩擦铁轨的声音仍在耳边轰鸣,我却完全失去了睡意。如果此刻程默眼角的牵扯是为了那潜藏的不安而挣扎着在睡梦中保留下半分清醒,那么,我愿意,抚平那些牵扯,换我清醒着,我会守护他…
      4月27日于宜兰返台北火车上”
      她看见程默的肩膀开始大幅度的抽动,她听见他重重的喘气声,然后,她看见他用颤抖的手从衣袋里掏出手机拨动按键,接着,她听见他歇斯底里的喊:“接电话啊蠢丫头!”她看见他发疯似地一遍遍重拨,一遍遍重复地喊:“接电话啊蠢丫头!”
      于是她轻轻推开虚掩的房门。“程默。”她在他身后轻轻地叫道。
      他迅速地转过身来,用从未有过的热烈的眼神注视着她。两分45秒之后,他往前一步将她扯进他的怀中。他的胸膛灼人的覆上削瘦的她,激烈的吻在她能够反应之前落在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边。
      “蠢丫头。”“蠢丫头。”“蠢丫头。”…他急切却温柔地唤着她。他的手掌拂上她的颈窝,向大衣里探索她突出的锁骨。
      她想放纵自己在这样难得一见的深情里,却因为这样的接触而突然清醒过来。于是她推开他,用冰冷的距离让他清醒过来。
      这时他才发现她放在身后的行李箱。
      “你要去哪?”他问。
      “去日本。”她平静的笑脸让他嗅到失去的危险。
      “去找程言?”他上前一步。
      她点点头,退后一步:“嗯。想见他。”
      “我不准!!”他再次冲动地将她拥入怀中。却在下一秒挨了重重的一记。
      他不可思议地看她捏紧的拳。
      “在你面前我总是藏起我的拳。”她松开拳头,“我不想再勉强自己去和靳优拔河。她可以用生命去挽留你,我却永远做不到那地步。我知道你一直是‘行动派’,你总是凭感觉行事,但今晚我可不可以拜托你在行动之前先搞清楚你的感觉——为了我,为了靳优,也为了你自己,可不可以不自私一次?”
      他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没有办法忍受你不在。”
      她苦笑:“你只是没有办法承认我放弃爱你了——靳优一直没有给你的安全感你在我身上找到了,你一直以为我是那个只会仰视着你、永不背弃的小女孩。”
      “是这样吗?”他有些动摇的自语。
      “是这样的。”她坚定的重复道,像是对他或是对自己的催眠。于是她拉开书架前的抽屉,拿出里面的护照和证件。
      “是这样吗?”他愣在原地。
      “是这样的。”她走向他,踮起脚尖,轻轻地软软地吻了他,“再见,程默。”她离开他的唇,也离开了这个房间。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