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路》韩然

4、之三 寂寞

　　记得那是开学典礼的时候，新生都坐在前排，后面是高年级一张张不耐烦的脸。我穿了和清一起上街时买的同款式的白色棉布裙子，配一双纯白带粉红色碎花的帆布鞋。说来奇怪我们总是会看上同样的东西。所以小到发卡，大到露宿用的帐篷，我们的东西几乎都是同一个款同一个色，我并不在介意这样的相似，甚至会偷偷的感觉到幸福。
　　那天的我们时时都小心注意怕弄脏了裙子，根本没注意有没有人在看我。直到结束，我们两个牵着手走出阴暗的礼堂。在门口，一个男生上前一步拦住了我。当时他只是笑着说。“嗨，我叫高尧，管理系大三。你叫什么名字？我想认识你。”
　　他那样耀眼的出现在我的世界，伫立在我的面前，遮住了太阳。
　　对他。我仿佛注定般爱上,满心满眼。有他在的时候我忽略了全世界。哪怕我最在意的清。

　　我们吃饭,逛街,看电影,接吻。
　　只是不牵手。
　　高尧有女朋友,但不是我.
　　听说那女人优雅如猫,冷傲如雪莲,却美如仙子,气质也干净如冬雪。
　　听说那女人曾经让高尧茶不思饭不想几乎每个大礼拜都跑通勤去别的城市，只为跟她吃顿饭。
　　听说那女人美艳决绝才华横溢。
　　矛盾又协调的融于一身,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那个女人在我脑子里的形象始终没有清晰的样貌，只有一个周围人你一句我一语的拼凑出的残破影像，但就那样横梗在那不肯离开，啃噬着我心中仅有的平静。
　　对于沈虹，高尧爱的卑微，一如我对他。
　　因为高尧从不在我面前谈论沈虹，每次他听见那个名字就一脸的避讳。我想每个人心里都有不想外人触及的领地，而高尧的得胜地就是沈虹。
　　我想他是真的在沈虹那里碰了好多钉子。

　　冰凉又寂寞的夜。却是叶清的生日。
　　在我们两个最喜欢的“语过添情”聚会。
　　“语过添情”，
　　太阳明亮的午后，我们因为这样的浪漫的字眼走进这里，点了他们这全部样式的点心，逐一品尝。找出几样最喜欢的，然后就总往这跑反复的吃，也不见腻，慢慢竟然成了习惯。我喜欢那样开心的清。
　　但她似乎有些心事，活泼的她最近变得安静。对平日里与她最亲近的我也绝口不提。我只好静静的等，等她自己跟我说出她的寂寞。
　　她举杯看着我，眼睛湿润的亮亮的。“祝……我生日快乐。然然，其实呢，其实啊……”她可爱的抿起嘴想了想，傻傻的一歪头说，“我忘了。我们喝酒吧，啊？”然后举杯自顾自的撞下我手里的杯子，仰头喝尽了杯中酒。逃避似的回头冲进同学堆里，猛灌着酒有些刻意的大笑大叫，喝酒的间隙里偶尔用手悄悄试去颊边的泪。
　　我的心静静疼着。
　　然后终于忍不住跟着灌下几杯后给高尧传了简讯。
　　我在“语过添情”，带我走。
　　逃出那令我倍感苦涩的地方，我瑟缩在路边。
　　寂静的长街，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
　　我用白色的棉布裙子包裹住因光裸而冰凉的小腿，蹲了很久，突然一件带有淡淡体温的外套罩上我肩头。
　　“走吧。”他低头看着我。手插在裤袋里，没有伸手来拉我。
　　和他交往的这半年来，他从没做出什么类似宠溺我的举动。我已经习惯了他不愿外露情绪的性格。
　　我只是点头，慢慢站起身。面对他依然有些紧张。
　　适应了一下有些麻痹的双腿才快步跟上前，与他保持平齐。这是无由来的执念，只是不想再默默跟随。
　　脚已经半失去知觉，每走一步都有些疼。
　　他忽然停下。我察觉到错愕的抬头，便看见了一脸似笑非笑的男人。眼神中闪着慵懒的光。眼角飞扬，看起来有些轻佻。
　　之后的无数个夜晚我经常梦见这样的他，画面竟异常清晰。

　　他说。“原来尧也对半青不熟的小丫头感兴趣啊。”他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些嘲讽。然后眼神肆无忌惮的上下打量着我。
　　他的笑是令我讨厌的，十九岁的我还不习惯被一个男人用暧昧的目光完全当成一个女人那样骚扰。这让我心里更加不舒服。
　　然后我听见高尧玩笑道。“林林，为什么你每次都先看到女人？”说话的时候身体不着痕迹的向我挪了一下，挡住了我半个身体。
　　我注意到“他”手里牵着的女人，很漂亮，有些陈静，应该是那种在男生寝室经常被提及的女人。她只是向高尧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便一径盯着我看。
　　我有些无措的低下头,耳边似乎传来一声嗤笑，酒精逐渐肆虐，一下字全冲进脑子。麻痹了神经，嗡嗡作响，再听不到他们还说了些什么。只觉得窘困。手摆哪里都不对。
　　记忆中那是场最不堪的相识。
　　我一下子觉得这是一个和我格格不入的世界。
　　大一和大三,
　　竟像隔着一条鸿沟的两代人。

　　此后,他每次见到我们都戏谑的冲我笑。“丫头，又陪学长散步啊？”眼中含着我看不懂的光亮。那个时候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只是很疑惑，他为什么就是唯独不肯放过我？
　　几次之后我竟有些习惯。
　　对于沈虹闭口不言的高尧好像很乐于向我介绍他这个好朋友。
　　听高尧说李林是个特讲义气的人。
　　听高尧说李林家里特别有钱，有个大公司。
　　听高尧说李林经常换女朋友。还个个是美女。
　　听高尧说李林喜欢信乐团的歌。
　　听高尧说李林不住宿舍,自己在外面住。是个自由惯了的人。
　　听高尧说李林篮球打的很好却不常玩，懒的很。还说那个时候的男人脸红脖子粗还一身臭汗泡马子不方便。
　　听高尧说李林……
　　不知不觉我竟觉得自己跟他已经很熟了。
　　即使我们不曾交谈。

　　一个月后,我申请搬出了学校宿舍并坚持一个人住，丢掉了寝室里用过的所有东西，只带走了清留给我的友情。我没有办法一脸平静的去面对我空空荡荡的下铺。那里的每种景色都时时地提醒着我，以前那个被我如此保护，小心翼翼藏在心底的人，离开了。
　　那个时候我整个人被淘空了一样，整天浑浑噩噩的，不知身在何方。看见什么都想哭。可是很奇怪，再难过我都没有哭出来过，只是发呆，有时早上醒过来就开始发呆，回过神的时候已经下午，上课时间已经错过，胃里喧嚷着饥荒，于是翻身继续睡过去。用睡眠来抵制饥饿。
　　搬家的时候我遇见了李林，我没和他打招呼。几次不期而遇让我知道原来我住进了和他一样的小区里了。
　　他知道我的事情，见面不再戏谑的说些废话，只是有礼的笑笑，有时候干脆撇过脸当没看见。好几次看见我去超市买东西，会默默地跟在我身后一路送我回来，却不说话。我知道他想安慰我，可是我不需要。
　　容易被安慰的人就不容易寂寞了。
　　我的清，是谁也替代不了的。
　　连续几次下来我有些不耐烦。终于停下脚步后头怒视他。“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摸摸鼻子，几步跟上来。“我只是想说……”
　　“你什么也不用说。”我丢下他走开。
　　他一把拉住我的胳膊。“我想说我想跟你□□。”
　　我猛然抬头。就看见了他带着笑意的脸。一窘，知道自己又上了当。怒道。“这么活着你不累吗？！无聊。”用力甩开他的手。却被他抓得更紧。
　　“丫头，我们别闹了好不好？你总这样也不是个事啊。课不上，饭也不好好吃。你看看自己都成什么样子了？”
　　我看着他一脸的真切和担忧，有点恍惚，这是关心？
　　他没有等我的回应，继续说到。“后天我生日，你来，好不好？在语过添情，我知道你喜欢那里。”
　　我听见语过添情四个字，眼泪就噼里啪啦的掉下来。
　　他犹豫了一会伸手轻轻揽住我，却没有两只手抱住，只是轻柔的问。“你会来，对吧？”
　　鬼使神差的，我点了头。

　　“然然。”
　　我停住，抬头看着高尧的紧蹙的眉。后面的同学要出教室门，低声的催促着。我挣开他的手，率先走出去。
　　他也知道这里并不方便说话。什么也没说跟在我身后去了楼梯间。
　　我站稳之后，看向十五楼的窗外。一切景色因为太远而变得不真实。拉开窗户，清凉的风就吹进来。天已经冷下来，算算日子，今天的雪来得确实晚了很多。
　　他拉住我的手，“你要消沉到什么时候才算完？”
　　我回头狠狠地瞪他，咬住牙。
　　我当时表情一定很难看，高尧皱着的眉毛慢慢的平缓，然后深深叹口气，说。“然然，不要再让我为你担心。”
　　没有人知道清对我的意义，没有人！
　　电话震起来。我掏出来看着来显。
　　直到高尧喊我，我才发现我在发呆。
　　“哦……”我示意高尧我先走了，他点头我才慌忙的接起电话，避开了高尧我才低低的叫了一声，“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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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人有些事，
不是表面看来那样的，
你不了解的时候
请不要轻易去喜欢或者去讨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