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路》韩然

3、之二 前尘

　　他同我约在“殊途同归”见面。
　　殊途同归，
　　我没听过的地方，却出奇的好找。因为只要是过过C市夜生活的人都知道酒吧街，到了酒吧街就不能不提一下“殊途同归”了。
　　这是我第一次踏进这里，虽然它是C市酒吧街里最有名的酒吧，却意外让人觉得很温馨。这里来来去去人很多，却不会显得吵闹，半开放式包间设计的很有韵味，几乎是第一眼窝就喜欢上了这里。吸引我的不只是这里的装潢，还有吧台前优美的吸着烟的女子。那样沧桑又美丽的人。本是让人伤感的画面，可是奇怪的是她让人看见却都会忍不住微笑。奇特的女人。
　　本想上前交谈一两句的，但……
　　我完全不记得高尧是怎么进门的，只觉得双眼一阵迷茫后他的笑已达眼前。
　　他眉目间多了份沉稳，头发已剪短，昔日的狂傲已敛于温和的笑容之后，留一些些在他的眼间闪动。
　　他俯身在我颊上印上一吻。“亲爱的，我回来了。”他站在我面前，有如神砥。
　　霎时，我听见什么东西被打碎了，热泪涌出来。积存了数年的眼泪像只是为了这次的爆发。只有我知道五年后的今天，我的眼泪里已经没有爱。
　　他温柔的试去我的泪。“然然，我知道你在等我，我一直都知道。”然后他抱住我。
　　我眯起眼睛。没有挣扎，静静的听着心脏一下又一下，间断的抽搐。
　　我发誓，我并没有等着谁，只是孤单的度过了岁月而已。

　　我们坐在殊途同归的包间里，谁也没有说话，我良久的注视着那名女子，脑子里一片空白。
　　直到服务生在我身旁轻声告罪，摆上了两杯饮料，高尧才轻轻的开口，“这些年，你还好么？” 话题从一些不敏感的问题开始。
　　“嗯，还凑合。没有什么值得特别记住的，这样是算好还是不好呢？”我拿起吸管有一下没一下的插着杯子里的砂冰。来了酒吧我竟然要了加砂冰的苏打水……我刚刚想什么去了？
　　他微微的眯起眼，好像在回想过去，好一会才幽幽的说。“林林呢？他也还好么？”
　　我皱下眉毛。用吸管把冰戳得沙沙响。“他现在是翔羽的执行长，不知道能不能算好？”
　　他沉吟一下，笑开仿佛并不介意我和李林现在如此接近。“然然，我怎么觉得我问每一句话的时候你都带着抵触情绪呢？是不是还在怪我？”没等我回答他有自顾自的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直到将要离开的时候他才严肃地问我。“我们，还可以吗？”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站起身率先走出去。
　　他跟在我的身后。

　　高尧开车送我回家，一路上他不再说话，只是拉着我的手。
　　我将头倚在玻璃窗上，心中五味繁杂。
　　他……竟然也回来了。
　　李林，高尧，一个一个的重新回到我的生命里，L大的生活早被我锁在梦里，现在却毫无预警的全跳出来，一次又一次的冲击着我的心脏。
　　清，你知道吗？高尧回来了，这次是真的想要完整我的爱情。
　　清，还记得吗？那些年少轻狂的爱情……

　　门口，他抬头若有所思地看看后面已经半旧的小区，却什么也没问。只是吻我的额头，“明天我还可以看见你的吧？”
　　我迟疑的看着他，“我……”
　　他笑，安抚似的拍拍我的头打断了我的话。说，“明天见吧。”好像什么原因他都不接受拒绝一样的强势。深深地看我一眼，便转身离开。

　　好像一切都没有改变。
　　我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车出神。他回来了……似乎即将完全属于我。没有了沈虹，只有我。
　　但我的心里……
　　直到他消失在街尾我才转身进小区，突然一片阴影覆盖我的脸，在我失声尖叫之前我的唇被一种极熟悉的触感吞没，炙热的吻，迷人的低喃。“丫头……”。
　　会叫我丫头的只有他，从来也就只有他。我喜欢他用他那低沉的嗓音一遍一遍叫着我专属他的昵称。传达着我们不一样的亲密。
　　他急促的呼吸近距离的喷在我的脸上，鼻间充斥着淡淡的古龙水的味道，我突然怀念起以前他身上那种充满阳光的香皂香。
　　我挣扎了一下，用尽全力推开他的拥抱。
　　他没有一点勉强的意思，我刚一用力他就放开我并向后退了一步。昏黄的路灯下我看见李林的脸。从他的吻里我感觉到微微的怒气和醋意。这竟然让我的心底有一丝丝的窃喜。
　　我与他对视没有说话。然后莫名其妙的眼泪就掉了下来，然后哭得弓起腰。
　　我感到委屈。为什么他说走就走，说回来就回来？又凭什么认定了我还会是以前的我？
　　他有些慌乱的走上前抱住我，让我的额头顶着他的肩，一遍遍抚摸我的脊柱，想让我平静。然后温柔的低喃。“谢谢你，还住在这里……”他嘴里的最后一个字消失在我的唇角。他仿佛要用尽柔情似的吻我。先是温吞的试探，见我没反抗，终于热烈起来。他搂紧我的腰身，想要折断我一样。我流着泪踮起脚承接他的吻。
　　我是个坏女人，是他让我明白这一点的。

　　这一刻竟然像极了五年前的状况。
　　混乱而深刻。

　　我深深爱着高尧。
　　我可以毫不避讳的对任何人讲。除了李林。
　　因为我无法在一个不相信世界上有鬼的人面前自得其乐的讲鬼故事，毕竟让人鄙夷的嘲讽不是件令人开心的事。
　　我曾经好几次的差点就相信李林的心里其实还有爱情。但是故事却是以那样的结局结束，我们都无能为力。只好全部推给命中注定。
　　我，李林，高尧。我不知道我们的命运是不是早就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绑在了一起了，但是我能清清楚楚地记得我们之间的那些挣扎和泪水。
　　记忆里的爱情……满是苦涩。我们通过不断的尖锐的伤害和偏激的态度来证明对方心里的爱。
　　当我们终于感到疲惫的时候，爱情已经岌岌可危。
　　这样悲伤，甚至有些难堪的爱情，却不知为什么，这么让人难忘。

　　到L大报道的那天，天空很蓝，几乎没有云彩。我和清手牵着手，长长的裙摆，短短的发。我们只背了小小的随身包，里面只有一只手机一张录取通知和几张我们俩的远房亲戚——人民币。
　　我们跨入校门的瞬间，突然一蹦老高，嚣张的大叫，“再见了，该死的高三！你姑奶奶我终于可以翻身做主人了！”然后我们对着天恣意的大笑。
　　清说，“要是我们不在一个寝室的话我就给我爸爸打电话。哈哈。”
　　“对啊，交给你爸，不给你爸面子的人一定是家酒喝过了，把脑子喝坏了。”我带着恶质的有说。“他正愁有钱没地方花呢。”
　　“对啊，反正然爸爸死得早，我的就借你用用。”
　　我长时间的看着她一言不发。
　　她吐吐舌头，走过来拉拉我的衣角，小心翼翼的说。“然，你生气啦？”
　　我佯怒，不讲话。
　　她可怜又讨好的笑笑。“不要这样啦，来，亲一个，亲一个就不准气喽。”说着就凑过嘴在我脸上“啧”的响吻了一个。再装不下去了，我假装嫌恶的推开她，“脏啦！”嘴角却不能自抑的笑开。
　　那个时候我们都不知道命运在我们之间开了一个怎样凄丽的玩笑。

　　忘记是谁在风中说着初恋不懂爱，忘了是谁在沧桑后说着第一次永远是为下一次做准备。我们的第一次都不被看好，即使蔑视，即使嗤之以鼻，但当破碎的时候我们依然伤心欲绝，依然无能为力，眼睁睁的看着爱情自己去死。
　　庆幸的是我能遇见他，为我的爱情圆满。

　　我是韩然。然而的然，也是然后的然。妈妈说人生会有转折，但人还要继续活着。
　　所以她叫我韩然。
　　十九岁的时候我走进Ｌ大，带着一身的青涩。还有隐藏在笑容背后的寂寞。
　　我也曾经想过我会爱上怎样的人。
　　梦中，他总是温柔的对我笑,
　　一脸温和的包容我的小任性,
　　不会不耐烦我的琐碎和我惹的小麻烦,
　　懂我的幽默,
　　能看见我的心情,会用拥抱抚顺我的别扭,
　　沉稳内敛得让我觉得他可以撑起我的世界,
　　能轻易的让我快乐,再平凡的脸孔都能抓住我全部的视线,
　　对别的女生都冷淡，只会对我一个人笑得温柔。
　　让我觉得只有我是特别的。
　　我一直相信总会出现那样一个人让我可以全心依赖.
　　我想只有这样的男人将是我的归宿。
　　这样的梦想果然就只能是梦想。
　　如果我能决定我爱的人是谁，那么我就是圣人。

　　在我还可以做梦的年纪,我遇上了高尧。初恋，困惑而又顽固的执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