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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山牧场 ...

  •   “下车,休息,吃饭。” 敞篷车司机阿布从车上跳下来,操着蹩脚的汉语,两个字,两个字的说。

      “撒尿,喝水,睡觉。”白乐滢高声学着阿布的口音。大家都笑。

      下车稍作休整,沧海觉得好多了。“还得走多久?”他问司机阿布, “快了,太阳,下山,前。” 阿布自豪的拍拍胸脯。

      路上,阿布犯过头痛的毛病。沧海给了他两粒去痛片儿。头痛好了之后,阿布对沧海极为热情,几乎做到有求必应。没事也围着他转。沧海看着成片的乱石岗,不禁又皱起眉头。阿布给沧海递上水和酥饼,坐在一边,侃侃而谈起来,“这,没人,不好。我们,三山,好,水好,草好,马好,牛好……”

      “狗好,羊好,人好,什么都好,就酥饼不好。” 白乐滢又嚷嚷。

      所谓酥饼,其实一点都不酥。盘子大小一张,硬得像石头。牙口不好的人,根本无从下嘴。白乐滢每见一次,每念叨一次,“谁给起的这么好听的名字,这简直就是砖头。不,更像飞盘。”说归说,白大小姐每一次都吃得很努力。

      阿布咧嘴笑笑,也递给杨念一块酥饼,上一边去了。他已经习惯了白乐滢的咋呼,不搭她的腔。他怕了她。阿布有过一次经验,与她争执喝酒和开车的关系。因为阿布喜欢边开车边喝上两口。乐滢晓之以理地从酒精成分讲到大脑结构,从血液酒精浓度讲到神经末梢,最后跑题到酒精和性功能。凭阿布的汉语,既听不太懂,更接不上碴。直被轰炸得晕头转向。夜里做梦,脑子里都嗡嗡作响,全是乐滢“轻快”的女高音。

      杨念攥着酥饼,望着茫茫草原,辨不清东南西北,更不知终点在哪个方向。

      三山牧场占地广大,没什么数字概念的牧民,以跑马的时间计算距离。牧场由东向西,跑马半天,由南向北,跑马一整天。三山牧场,顾名思义,牧场北`西`南三面有三座山相环,地势西高东低。草场平缓,落差不大。唯有南山山麓地势略陡。一条小河从北山和西山的山谷流出,斜斜的穿过草场。

      落雁坡就坐落在三山牧场的东南端,位于南山山麓和这条小河之间。这里背风又近水源,每年春秋之际,清晨和傍晚时分,落雁坡上落满了南飞北归的大雁。它们在这里休息觅食,为三山牧场,添置了一道绮丽的景致。

      草场水美草肥,在方圆上千公里的牧场里数一数二。栗坝族人性情刚烈,善战好斗。在经历了无数年大大小小的争斗之后,占据草场,在此地繁衍生根。

      牧场的人们对几个汉人的到来持不同态度。大部分人不甚欢迎。毕竟汉人的风俗与他们相去甚远,且多带几分傲气。“汉人,凭什么到我们的地盘上指手画脚。”提起汉人,大多栗坝人都会说上这一句。

      把几个汉人安排在落雁坡,德吉稍稍动了番脑筋。他想,他们若是友,此地背风近水,生活方便。能体现得出对朋友的敬意。他们若是敌,此地远离牧民集聚地,十分孤立。从落雁坡出发到西山脚下的集聚地,需爬一个陡坡。费时费力。再好的马,上了陡坡也得歇晌片刻。汉人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眼皮底下。想挑事,不太容易。

      德吉对此安排也甚为满意。于是一声令下,“落雁坡上,给他们两顶帐篷,一些饭食。等些日子再说。”

      敞篷车在阿布的掌控下,继续出发。傍晚时分到达三山落雁坡。

      “到,到,到啦。我们到了。”顾平第一个叫起来,兴奋的直结巴。 白乐滢不等车停稳,迫不及待的站起来,“啊,啊”的叫。

      杨念从昏睡中醒来,扒着车围向前看。两座帐篷立在一条小河边,三两人从帐篷里探出身子。有些人正向他们招手。看上去一共六`七个人左右。

      敞篷车终于停稳,阿布跳下车,迎向一位40来岁的中年人。

      “就是这了。” 杨念自言自语。

      周沧海用手拢拢乱七八糟头发,站起身来。对杨念说:“小念,我拿行李,你先下去吧。”

      杨念站在不大的车兜里,一线阳光照在她的眼睛上,晃得她有点儿睁不开眼。她眯缝着眼睛跟着乐滢挪到车尾。 一只手遮住阳光,睁开眼,俯身,正打算往下跳。 一只大手伸在她面前。杨念抬起头来,看向手的主人。一个年轻的男子,逆光站在她面前,和她差不大的年纪,黝黑的脸,头发齐肩长,微卷,在太阳最后的一抹阳光下闪着金光。杨念向他伸出手,跳下车。

      “你好,我叫杨念。”杨念报以微笑。

      “突赞,格本突赞。” 年轻男子笑笑,露出白白的牙。

      中年男子走到车尾,和大家一一握手,“川夏德吉,这儿我说了算。大家进毡房说话。”

      大家尾随川夏德吉,鱼贯走进帐篷。帐房大约直径5 米,地上铺着地毯,正中有一张长方形的小桌,桌上一盘奶片,几只空碗。

      “欢迎你们来到三山牧场。” 德吉嗓音低沉,说话的时候,声音在小小的毡房里回荡,嗡嗡作响。“上奶茶。”随着德吉一声吼。一个妇人,手持一个大铜壶走上进前,向桌上的每只碗里注入浓香的奶茶。 “到三山牧场,就一定要尝尝我川夏家的奶茶。”德吉颇为自豪地说。“我家的奶茶,在整个丘木仓,没个不说好。”

      杨念端起碗,喝了一大口。一路上喝了不少的奶茶,她没喝出有多大的不同,更不知道哪家的好。但起码的礼貌她懂。“好香啊。”因为心虚,声音不大。 “好喝,好喝。”沧海跟着说。帐篷里好声此起彼伏。细听上去,夹着几分尴尬。

      “我叫您德吉叔,行吗?”白乐滢最擅长这种场合。一声“叔”一叫出口,帐篷中的气氛马上活跃起来。另一个妇人端起桌上的奶片,向众人分发。德吉开始他的场面话。什么年轻人志在四方,什么各民族一家。杨念开始走神。一个个的打量帐篷中的人。到奶茶的妇人,褐色的面庞,体态粗壮,一定是德吉的妻子。 阿布坐在一边又吃又喝,忙得和另外两个牧人说笑。那个接他下车的小伙子,一个人坐在门口。杨念的目光与他接触时,他略吃一惊,然后向杨念抱以微笑。杨念发现,这个小伙子的眼睛是蓝灰色的。浅浅的,清亮,晶莹而深邃。杨念从没见过这样的眼睛。不禁看的发呆。小伙子被杨念这么一看,有点不知所措,慌忙的错开目光。杨念知道自己失态,忙低下头,只觉得脸上发烫。一只手抓住自己的耳垂。她从没这样目不转睛的看过男孩儿。糗死了。正巧一盘奶片递到眼前,杨念忙抓起一片,放到嘴里。

      “行医?”德吉德大嗓门下了所有人一跳。众人愣愣的看着他,不知有何不妥。

      德吉从地上跳起来,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通。直说得大家都兴奋起来。个个脸红眼亮。“没问题,这就在给你们再打一顶毡房,做看病用。突赞,你留下搭毡房。” 大家也都从地上跳起来,“谢谢,谢谢。” 各种语言此起彼伏,声浪掀翻帐顶。

      “晚上,点篝火,烤肉。”德吉一声令下,欢笑的人们一拥而散,各自准备去了。

      沧海坐在篝火前,注视眼前的一切。大碗的酒,整只的羊,欢乐的人群。荒凉贫瘠的地方,住着纯朴豁达的人民。这里医疗水平落后。说不定,他真能在这里有一番作为。想到这里,他甚至有点呼吸急促。当地的胡琴,拉出美妙的音乐,人们围着篝火跳起舞蹈。热情奔放的舞姿,夹杂着空气中弥漫着奶香和烈酒混合的气味。让人闻着闻着就醉了。

      夜深了,牧民散去。

      沧海半卧在被褥上,帐子里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他们没有油灯,带出来的手电筒没了电。沧海累得很,乌漆麻黑,他懒得找电池。顾平醉得不省人事,宿醉中还叫嚷:“喝,喝。”劳累了这么长时间,应该躺下就着。但沧海睡不着。“可能是太兴奋了。” 他自我安慰。其实他心里清楚,有另一个原因,在他心里隐隐的,让他不愿去想,又挥不去。

      今天是他的生日,20岁生日。真地将在疲累中昏睡过去吗?真的连一声生日祝福都没有吗?

      “沧海,出来一下。”帐子外清脆的一声。

      沧海为之一振。是杨念?

      “沧海,你睡着了吗?”

      真是杨念。沧海蹭地从地铺上爬起来,摸黑走出帐外。

      沧海走出帐外,被杨念牵上手,走向黑漠漠的草原。

      “你怎么还不睡?” 沧海问。

      “今天是特别的日子,正事没办,不能睡?”杨念头不会,继续向草原深处走。

      沧海被杨念拖着,深一脚浅一脚。

      “上哪呀?黑咕隆咚的。” 沧海嘴上这样问,心里已经十分明白,笑得眯起眼。

      “走远点,别吵了他们。”

      两人走出毡帐百十来米远,杨念回身递上他的礼物,“生日快乐,沧海。”

      沧海接过东西,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嘿嘿的笑,“就知道你不会忘。什么好东西?”

      “你自己看。”杨年半跪在沧海面前。

      沧海借着月光,打开一个布包。里面一件大毛衣,一幅厚手套。沧海一声不响得套上毛衣。厚厚的,暖暖的。淡淡的一股清香。

      “这么厚,几斤线呀?”

      “两斤半,不到三斤。顶半床被子了。”杨念用手比划。

      “老天爷,你让我每天背半床被子四处走?”

      杨念大笑。

      “又厚又大,你把我往狗熊里打扮?” 沧海心里乐的开了花,嘴上不依不饶。

      “暖和就得了呗。试试手套合适吗? ” 杨念知道他喜欢,心里喜滋滋的。

      沧海把手伸进手套。手套包着他的手,紧密,厚实。

      “合适,也太厚。”

      “等天冷了再用,这儿一准儿比家里冷。 ”

      沧海摘下手套,拉住杨念的手。“我有个问题。 ”

      “你问。”

      “这毛衣和手套都是什么色的?”

      杨念一顿,看看若隐若现的一弯月亮说,“粉红的。”

      沧海伸手就掏向杨念的胳肢窝, “臭丫头。看我怎么治你。”

      杨念最怕痒,边叫边伸手挡。黑漆漆的草原上,两个人的笑声打破了夜的寂静。

      闹够了,杨念滚在沧海怀里。他拥住她的人,她缠住他的手。

      “罚你再送我一件生日礼物。”沧海用手转过杨念的头,对上她的一双眼睛。

      “唱生日歌吗? ”

      沧海笑了。这个傻丫头。

      “等会儿再唱。 ” 沧海的手扶上杨念的脸颊,拇指轻轻的触碰她的唇。慢慢的,他的热唇深深的落上她的。他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天。20 岁的第一天,新生活的第一天,他心爱的女孩在他怀里,为他庆生,为他的散发热情,为他兴奋而害羞。

      夜,沉静下来。那一弯新月,无声的注视他们,陪着他们,见证他们,为他们拢上薄薄的光纱。一阵云朵飘过,遮住弯月。将他俩的身影隐没在无边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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