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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纵身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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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青竹沿着令狐聿留下的记号一路追寻,终于来到小山峰下。一爬上峰顶,林青竹也被这美丽的花儿深深吸引,她连声呼唤着令狐聿。
坐在花下已经一日夜的令狐聿已然听到了林青竹上来时发出的声音,再听到她的呼唤,心里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他自然想见林青竹,可又怕见她。然而该面对的始终都要面对,迟疑许久他终于开口答道:“师妹,我在这里。”
林青竹欣喜若狂,平静一下心情,理了理衣衫,抿了抿发髻,寻声走去。只见令狐聿盘膝坐在花丛下,脸色有些憔悴,唇边带着一丝笑意,静静看着她。林青竹突然脸红,手足无措的站住,不知该说什么。
令狐聿轻叹一声,示意林青竹坐下。
林青竹犹豫着往前又走了两步,在令狐聿身边坐下,随便捡了根小树枝,在地上划来划去,不发一言,偶尔瞥一眼令狐聿,却又象怕被他发现似的。
令狐聿却凝视着林青竹,不舍得将目光移开,他要好好的瞧着她,把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都深深烙印在自己心底。
令狐聿暗想,往后象这样相处的日子再不会有了。虽然决心已定,但是此时此刻,令狐聿的心里充满了对林青竹的爱意,他不愿更不能再装做无动于衷。
令狐聿专注的目光,让林青竹又喜又羞又疑惑,只盼这一刻能无限延长。她鼓足勇气,迎上令狐聿的目光。时间在二人深情的对视中悄悄流逝。
风清月明,花香人美,此时此景,应是浓情蜜意,互诉心曲,然而天意弄人,命运使然,令狐聿却不能不斩断情丝,只因他知道若是此时不断,那就再不能断了。
令狐聿压抑着将林青竹抱在怀里的冲动,苦涩的讲出他的决定,“师妹,对不起。”
如沐春风的林青竹闻言一惊,只觉得刹那间天地变化,原本和煦的春风突然变成刺骨的寒风。她感到了丧失一切的恐惧,她想捂住双耳,她想逃离这里,然而她只能一动不动,听她心爱的情郎说出让她心碎的话。
令狐聿忍着心中剧痛,艰难的继续着,“青竹,命中注定,你只能是我的师妹,我只能是你的师兄。”
林青竹缓缓的摇头,渐渐的越来越快,最后她拼命摇头,仿佛想籍此来否认她听到的一切。她吃力的,缓慢的说道:“我说过的,我不会妨碍你们的。你就一定要我走吗?”
令狐聿摇头道:“不,我不是让你走,我只是,只是……,只是不想误了你。康儿已经大了,懂事了,总要给秋荻一个名分。”令狐聿虽如此说,他心里明白,真正的原因是他怕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只有说清楚了,才能约束自己。
林青竹痴痴的重复道:“不想误了我?要给她个名分。”她不断地重复这句话,话语里充满着的悲伤、不甘和茫然。令狐聿肝肠寸断,想要安慰,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太阳依旧升起,风依旧吹,花儿依旧盛开,林青竹的心却再也不能完整,已碎成了一片片,一粒粒。
接下来的几日,令狐聿和林青竹都在默默的继续他们的寻找,却没有任何收获,最终决定回去。
归途中,二人依然沉默。眼看就要到清泠小院,令狐聿和林青竹都不约而同的放慢了脚步。可是不管走的再怎么慢,终有到了的那一刻。
自然,韦康给了二人极热烈的欢迎,韦秋荻也非常高兴,急切的询问二人近日里寻找的结果。令狐聿简单的讲了这几天的经过,虽然只是廖廖几语,韦秋荻仍敏感的觉出他二人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尽管令狐聿和林青竹都极力掩饰情绪,但不经意间仍然流露出伤心和无奈。
这晚,待韦康睡下,令狐聿将韦秋荻唤到院中。月光清冷,令狐聿凝视着韦秋荻,这个令魂牵梦萦了十年之久的女子。十年操劳并没使韦秋荻衰老,岁月流逝反令她又添成熟风韵,少了一分娇蛮,多了一分温柔,少了一分冷傲,多了一分平易。尽管已明了了对林青竹的爱,令狐聿也不能不承认他依然爱着面前这个美丽坚强固执的女子。定了定神,令狐聿开口道:“秋荻,这些年苦了你。以前的事无论对错,都已成定局。我知道,我不是个好丈夫好父亲,但我会努力。记得你以前说过,你要做这世上最美丽的新娘,虽然迟了十年,但你依然是天下最美丽的新娘,嫁给我,好不好?”
韦秋荻闻听此言,酸甜苦辣,百味交集。但她依然表现的很冷静,淡然道:“那她呢?她知道吗?”
令狐聿暗暗叹息,涩声道:“放心,我已经都告诉她了。从前她是我的师妹,以后还是我的师妹。”
韦秋荻略放下心,却又为林青竹感到难过。虽然私下多次想过三人的关系最终会如何,也猜测令狐聿多半会回到自己身边,可是他这么快就能下定决心,让她甚是欣慰。然而自己的幸福却是建立在林青竹的痛苦之上的,韦秋荻又觉得内疚。
见韦秋荻平静如常,令狐聿有些不解,他试探的唤了声:“秋荻?”
韦秋荻轻轻应了一声,问道:“今后,就住在这里么?”
令狐聿脸色微变,答道:“是。”
韦秋荻哦的应了一声,不再说话。
令狐聿明白韦秋荻的顾虑,可是要他现在就和秋荻母子一起离开,他实在不放心青竹。即使三人相处再尴尬,也不能就这么抛下青竹,至少要等她的心情好些了,他才能放心离开。
韦秋荻犹豫片刻,才又开口道:“可你知道康儿的病还是要找大夫医的,总不能总在这里住着,总要出去找的,到时怎么办?难不成还要一起上路?”
令狐聿黯然道:“我知道,迟早是要走的,过些日子吧,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韦秋荻还想说清楚些,可瞧着令狐聿左右为难的样子,忽然心软,长叹道:“你怎么说怎么做吧,这些年,我和康儿也都累了,在这里多住些日子,歇歇也好。夜深了,你连日来餐风露宿,辛苦了,早些休息吧。”
月色如水,眼见韦秋荻神色凄婉,耳听她柔声关切,令狐聿心潮澎湃,不顾一切,毅然道:“,苍天在上,我令狐聿今生非韦秋荻不娶,明月为证,若违此誓,人神共弃,天打雷劈!”
韦秋荻乍听此言,感动之余,甚是担心,不由嗔道:“谁让你发这毒誓,这可怎么好呢?”
令狐聿誓言出口,反倒感到轻松许多,笑道:“怎么你怕我违背誓言,遭报应么?唉,你还是不肯信我。”
“谁不肯信你了?没来由的,好端端发这样毒的誓。”韦秋荻宽慰之余还是不能释怀。
“好了,别多想了,誓言再毒,只要不违背,又何妨呢?我还真有些累了,你也忙了一天了,早点休息。”令狐聿柔声劝道。
说罢,二人各自回房。
二人离开之后,林青竹从角落里缓缓走了出来。原本她只是睡不着,想到师傅的灵位前上一柱香,将郁结在心里的千言万语倾诉出来,不料刚进后院,就听到令狐聿对天发誓,字字如霹雳般在心底炸响,原本已碎裂的一颗芳心终成粉齑。哀莫大过心死。林青竹彻底绝望了。
林青竹神情恍惚的来到师傅灵位前,点了炉师傅生前最爱的檀香,默默祝告,“师傅,您在生时,曾告诫弟子,要想快乐无忧,就绝不能动男女之情。弟子愚钝,竟不能明白这金玉良言,以至今日。弟子竟然还妄想能取韦姑娘而代之,妄想能和师兄终成百年之好。全不顾师兄和韦姑娘的感受,一味痴缠,令他二人平添磨难,这一切全都怪我。如果没有我,韦姑娘就不会对误会,就不会不告而别,就不会生那一场大病,康儿就不会先天不足,师兄也就不会沉湎于伤痛,身心俱损。师兄这些日子左右为难,弟子竟还自做多情的以为师兄是因为喜欢我,又不能不顾韦氏母子,才难以取舍,决抉不下。却原来师兄是怕伤害我,才没有拒绝我。芍药花下,师兄已经明言,可弟子还不死心,还要痴缠在师兄身边。弟子自私,只想着自己,只想着能长伴师兄左右,于愿足已,全不顾师兄和韦姑娘的感受,令他们二人之间,横生枝节,又添波折。如今听到师兄那一番誓言,弟子终于明白,弟子在,只会害的大家都不开心,令他们一家人无法团聚。既然是命中注定,与师兄只有兄妹之缘,弟子不敢怨天尤人。弟子现在遗憾的只是不知弟子生身父母究竟何人,为何如许狠心,将嗷嗷待脯的婴孩抛弃于山野。如果不是师傅垂怜,弟子早已命归黄泉。如此想来,弟子还真是平白多活二十几年,也知足了。这些年来,不知给师傅和师兄添了多少麻烦,少不更事,贪心不已。如今弟子明白了,不得不走,不能不走。师傅,今生弟子不才,辜负了您的教诲,如果真的有来世,弟子还愿拜在您的门下,那时定不辜负您的期望。师傅,请恕弟子不肖,弟子走了。”
一炉香尽,夜已三更,林青竹回到自己屋里,略做收拾,留下字条,黯然离去。
林青竹漫无目的的走着,心灰意冷,了无生趣,不知不觉,又到了那曾让有离尘之感的悬崖边。
到了这里,林青竹突然心明神静。她取出随身的玉笛,吹起她和令狐聿自小爱吹的曲子,一首又一首,到后来索性随兴而至,随感而发。笛声越来越幽咽,林青竹不知疲倦的吹奏着,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感到喉头发甜,竟然吹出血来。
笛声嘎然而止,林青竹轻轻抹去血迹,轻轻叹道:“生而无欢,死则何忧。”继而,又仰首向天道:“苍天在上,神灵请佑,林青竹愿以一命换一命,恳求苍天保佑康儿能健康成长,保佑师兄与韦姑娘白头偕老,和美安康。”
祈罢,林青竹又轻抚师傅传给她的清泠剑,柔声道:“清泠啊清冷,跟着我可委屈你了。
林青竹斜倚在一块大石边,慢慢的梳理秀发,她回想着与师傅、师兄一起生活时的一切,点点滴滴,涌上心头,时而欢笑,时而忧伤。
“妹自远走,永不相见。来日方长,请兄勿念。愿兄珍重,阖家安好。青竹拜别。”令狐聿反复念着林青竹的留言,脸色发白。
韦秋荻暗道不好,心想定是昨晚二人的谈话被林青竹听了去,以至负气出走。林青竹这一走,即使令狐聿的身子和自己寸步不离,他的心呢?恐怕会追林青竹而去罢。韦秋荻暗自心酸。
韦康一早跑来找姑姑,却只找到这张字条,他虽然不甚明白,但也知道姑姑走了,他问爹,爹只是喃喃自语,不理会他,问娘,娘也只是苦笑着摇头,急的韦康直掉眼泪。
韦秋荻心疼的揽过韦康,抚慰着他,可一时之间,她也不知该怎么向孩子解释,对孩子来说,这成人之间的感情纠葛,太过复杂,只言片语,怎说的清。
见令狐聿只是发呆,韦秋荻忍不住道:“你坐在这里念这个有什么用,她走了没多久,赶紧去找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令狐聿猛的站起身,待要冲出去,又顾忌到韦秋荻的感受,赧然道:“除了我,她也没个亲人了。就这么走了,实在让人放心不小。我去把她找回来,一个女孩子家,行走江湖,总是多有不便的。”
韦秋荻微感心酸,暗想自己还不是一样不便行走江湖,继而又想,韦秋荻啊韦秋荻,你应该最明白孤身女子行走江湖的苦楚,怎么这时后还这样斤斤计较呢。于是她大度道:“不用解释了,你快去找。不,还是我们一块去找的好。我和康儿留在家里,只会更着急,还不如一块去的好。”
韦康也嚷着要一同去找姑姑。令狐聿只得同意。三人急忙出门,循迹追去。
一路上因为焦急劳累,韦康有些发烧,偏又不肯回去。令狐聿只得背着他,走走停停,并且林青竹留下的痕迹难寻,又走了些冤枉路,然而最终令狐聿还是发现林青竹是到悬崖去了。这一路上,令狐聿不断喊着师妹,韦秋荻喊着青竹妹子,韦康喊着姑姑,三人喊了一路,嗓子都喊哑了,声音越来越嘶哑,却仍勉力喊着。离悬崖越近,令狐聿和韦秋荻越是担心,二人加快速度,极力追赶。
终于梳好了秀发,林青竹拿出菱花镜,仔细打量自己,镜中人面色苍白,憔悴的令人不忍多看。林青竹拿出手帕,轻轻拭面。这手帕她一共绣了两方,玉色的丝线精心绣了竹子,一方与了令狐聿,一方随身携带。
林青竹站起身,整理衣衫,忽然觉得好象听到令狐聿喊师妹的声音。林青竹自嘲的笑了,缓步走到悬崖边,微笑着纵身而下。
恰在此时,令狐聿背着韦康,和韦秋荻一同转过巨石,赶到了。嘶哑的喊声没能阻止林青竹。
令狐聿三人同声大喊,“不”。然而晚了。
令狐聿撕心裂肺的哭喊着,向悬崖边冲去。韦康吓的大哭,韦秋荻震惊之余,紧紧拉住令狐聿,令狐聿挣扎着,三人同时滚倒在地。
韦秋荻泪流满面,紧紧抓住令狐聿,大叫着,“聿郎,聿郎,你冷静点,为了康儿,我求求你,冷静啊。”韦康也哭着,喊着,使劲拉着令狐聿。
令狐聿啊啊的惨叫着,挣扎着往悬崖边冲。
韦秋荻哭喊道:“聿郎,你不为我,不为你自己,也要为了康儿,你不能啊。”
令狐聿情急攻心,终于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