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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因爱而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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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秋荻轻柔一声“聿郎”,听在令狐聿和林青竹的耳里,却不吝于一声惊雷。
令狐聿又喜又忧,喜的是这就违的柔声轻唤意味着他与秋荻的彻底和好,忧的是青竹心里不知会怎样难过。
令狐聿忧虑的不错,林青竹的确非常难过。原本看到韦秋荻对令狐聿的冷淡,林青竹为师兄难过的同时又感到了希望,她侥幸的想,也许经过这么多年的误会,韦秋荻并不打算与师兄再续前缘,她回来只是为了他们的孩子罢了,假以时日,师兄最终会接受自己的感情的,可是这一声“聿郎”,彻底粉碎了她的希望。林青竹仿佛身处冰中一般,感到自内而外的寒冷。她竭尽全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外露。这一刻她多么想独自一人,可以放声大哭一场,尽情宣泄。
令狐聿冲韦秋荻微微一笑道:“我想这里也不可能有人居住,前方无路,看来我们只能返回了。”说罢,令狐聿又偷眼瞧了瞧林青竹,却见她依然站立在悬崖边,没有转过身来。
二人等了一会儿,见林青竹仍没有动作,韦秋荻开口唤道:“青竹妹子,咱们该走了。”
林青竹答应一声,转身走了过来。她神色平静,脸上的泪痕已被风吹去。
这时,韦康紧紧依偎在韦秋荻身上,疲倦的他已经昏昏欲睡了。
令狐聿背起韦康,四人原路返回到泥沼地。回到这个令人压抑的地方,三个人的心情都愈加沉重,虽然心里都很清楚,寻找医神的过程必然会很曲折,可是仍抱有一线希望,如今虽然只是第二天,可是仍然觉得失望。
林青竹问道:“师兄,接下来我们该怎么走?”
令狐聿并没有马上回答,他凝神望着泥沼地对岸。
韦秋荻道:“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就往左走试试。”
令狐聿感受到背上的韦康忽长忽短的呼吸声,心疼不已,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应该让韦康留在家里静养好些。终于他开口道:“我们原来想的太过简单,,山里幽谷众多,何况还有很多地方隐蔽难寻,医神精通星相阵法,即便真在此山中隐居,只要他有心隐蔽,旁人再难寻得。再说带着康儿,太险峻的地方又不能去,而医神隐居之地想来不会是如此容易就能到达的。我看,不如你们带康儿先回去,我去找。”
旧话重提,林青竹和韦秋荻虽然不愿意,可也没开口反对,因为她们也看到了韦康疲倦的样子,但都没有附和令狐聿的提议。
沉默许久,令狐聿见二人都不答言,心焦道:“怎么不说话呢?”
林青竹犹豫道:“师兄说的虽是,可你单身一人,如遇到什么情况,也不好应付。再说,康儿有他娘亲照顾就够了,不如我和你一起去找,多个人多双眼睛啊,你一向粗心的,万一漏了重要的地方没找到呢?”
韦秋荻虽然不愿意,但仔细衡量,到底是儿子重要,尽管林青竹的话有些牵强,可是又不好出口反对,只好定定的看着令狐聿。
令狐聿明白二人现在心中所想,他不忍心拒绝林青竹,可韦秋荻的目光让他不得不婉言拒绝,况且目前这种左右为难的感情困境是他最不想面对的。令狐聿柔声道:“师妹,咱们从小在这山里长大,虽然这些地方是第一次来,可是山里的生活自然是难不倒我的,你只管放心,何况又没什么危险,最多不过是些虎豹之类的畜生罢了。倒是秋荻母子,有你好好替我照顾,我才能放心啊。”
林青竹听到令狐聿这番托词,眼中一热,鼻子发酸,急忙别转身,背对二人。她心如明镜,知道令狐聿不让她随行是怕韦秋荻误会,此时此刻,只觉得苦不堪言,无话可说。
韦秋荻虽然对令狐聿所说的要林青竹留下照顾她们母子的借口不以为然,但也理解他的苦衷,附和道:“是呀,青竹妹子,这些日子我们母子真是麻烦你呢。”
林青竹忍不住道:“怎么说麻烦我呢?我有什么麻烦的。我什么都不会,可真怕辜负师兄所托!”
令狐聿急忙道:“好,就这么着,我先送你们回去。”说完,他迈开大步,向清泠小院的方向走去。
韦秋荻赶上几步,接过韦康。韦康虽比同龄孩子瘦小些,毕竟已经大了,韦秋荻将他抱在怀里,还是有些吃力。
三人就此别过,令狐聿独自一人向左,她二人带着韦康返回清泠小院。
疲累的韦康一觉醒来,发现爹爹已经离开,一直闷闷不乐,不过在韦秋荻和林青竹的劝慰下,一向乖巧的韦康倒也听话,乖乖的随娘亲和姑姑回家了。
林青竹和韦秋荻轮番带着韦康,回到清泠小院。这一路,二人都很少说话,彼此都觉得非常尴尬。虽然二人并不嫉恨对方,可是也都有意无意的相互疏远。
林青竹早已暗下决心,一把韦秋荻母子送回清泠小院,就回去找师兄。她不愿意离开师兄,更不愿意与韦秋荻朝夕相对,尽管她由衷的喜欢韦康。所以回到清泠小院的第二天一早,她收拾了些干粮,给韦秋荻留了字条,就去寻令狐聿。
韦秋荻看到字条,并不意外,只是隐隐的有些气恼。但是她又能怎么样呢?韦秋荻无奈的想,虽然她与令狐聿已有夫妻之实,已有孩子,可毕竟无名无份,她没有权利阻止林青竹喜欢令狐聿,甚至没有权利要求令狐聿明确的拒绝林青竹。要她低声下气的去求林青竹成全,她做不到,哀求来的姻缘有不如无。一想到令狐聿的犹豫不定,韦秋荻的心里好象刀割一样。如果没有康儿,只要他稍微摇摆不定,她一定会决然而去,她要的是一心一意,清如水,纯如金,坚如磐石的爱,要的是专情于她一人,目不斜视,心无旁骛的夫君。可他呢?即使他人回到自己身边,他的心呢?他的心能完全抛下对林青竹的爱怜吗?如今他的心还有几分是属于自己的呢?
韦康见母亲对着一张纸发呆,既好奇又不安。在他眼里,母亲一向是无所不能的,可自从来找父亲,母亲便总是这样一脸凝重,不知在想什么。他无法理解,可是他知道母亲不快乐。韦康轻轻地走到母亲身旁,拉长声撒娇的叫道:“娘……”
韦秋荻正在沉思,被韦康这么一叫,突然清醒,她疼爱的看着韦康,轻抚他的头顶,笑道:“康儿,你起来了。饿不饿,娘给你做好吃的,你想吃什么?”
韦康见娘高兴了,裂嘴笑道:“娘做什么都好吃,康儿都爱吃。娘,姑姑呢?”
韦秋荻听他问起林青竹,脸色微变,答道:“姑姑担心你爹爹一人找不到医神,也去找了。”
韦康疑惑问道:“那咱们怎么不去?”
韦秋荻道:“爹爹和姑姑怕累着康儿,所以才不让康儿去呀。康儿乖,娘陪着你,咱们就在家里等爹爹和姑姑回来,好不好?”
韦康虽然颇不情愿,可是他一向很听娘的话,只好点头答应。
韦秋荻欣慰的看着懂事的孩子,心想,不管将来如何,至少现在我还有康儿,相比之下,青竹妹子如果失去了聿郎,就什么都没有了。可是感情的事不是说让就能让的。如果聿郎是青竹妹子让给我的,即使能够终生厮守,我也必定不能快乐。将心比心,想来她也不愿意得到那样的爱情吧。唉,现在只能看聿郎的心意如何。聿郎啊聿郎,你的心里到底谁轻谁重呢?如果没有康儿,你会选择谁呢?
林青竹天不亮就离家出来,独自行走在山路上,又是欢喜又是不安。终于又可以单独和师兄在一起了,可是师兄见到她会高兴吗?林青竹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韦秋荻看到留书,会怎么想呢?想到秋荻母子,林青竹觉得有些愧疚。
这些天相处下来,林青竹觉得韦秋荻并不象她原先想象的那么不好,韦康又是那么可爱。虽然明知应该退让才对,可是,可是她的心啊,却再不能承受与心爱的人分离的痛苦。
林青竹赶到泥沼地,仔细查看令狐聿留下的痕迹。虽然已隔数日,细心的林青竹依然发现了令狐聿留下的记号,急忙追寻而去。
令狐聿目送她三人离去,心中不舍却又觉得轻松。青竹与秋荻均是他心中所爱,他不想伤害其中任何一人,看到她们痛苦,他的心又何尝不受煎熬呢?可是伤害迟早难免,总不能就这么拖下去,那样对她们更加不公平,也更加深了她们的痛苦。这些天,他总在问自己,到底哪个是他的最爱。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但他知道一定要选择的话,他只能选择秋荻母子,先不说他对秋荻仍然无法忘情,单就为了康儿,他就注定要辜负青竹。可是要他亲口把这个残酷的决定告诉那对他一片深情的师妹,他做不到。一想起那天青竹撕心裂肺的痛苦,他的心就颤抖不已,宁可自己身受千刀万剐,也不愿让青竹有丝毫的痛苦。
每天面对秋荻询问的眼神,康儿天真的笑容,还有那可爱可怜痴情的师妹忧伤而热烈的目光,令狐聿好象身处烈火之中,烧灼的他想大声喊,大声叫,苍天,为何如此对我。
虽然只是暂时不再面对,令狐聿仍然觉得轻松了许多。他长长的出了口气,向瀑布悬崖相反的方向行去。
这里并没有现成的路,令狐聿小心的留下记号,以便能再寻回来。适才向右转,不多时就离开了泥沼地,可这次向左来,走了多半个时辰,仍是是在泥沼地边上,泥潭里,虽然水草茂盛,可是令狐聿知道,一旦踏足其上,就会有生死之忧。
令狐聿有些心焦气燥,可是又不能施展轻功,一来这里到处都是树木,二来又怕忽略了某些隐蔽的地方。青冥山连绵起伏,方圆数百里,这样找下去,别说一个月,就是一年也未必能把这座山搜个彻底,而且医神并不一定就在这座山里。令狐聿越想越觉得自己真是草率行事,暗想看来要限定个时间才是,最多再找十天半月,再找不到,就要换个方式了,还得先从医神的来历着手,如果能查出他的师门,或许就能找到他。
想到这里,令狐聿打点精神,继续往前。想不到,这泥沼地竟然有方圆数里之大,周边广有参天的古树,好不容易绕过泥沼地,已到了日暮时分,令狐聿看了看已经黑漆漆的树林,决定就地歇息,明日再行。他生起火,吃了些干粮,不由想起师妹烹制的美食佳肴,倒是生津止渴。
一夜无语,次日清晨,令狐聿一觉醒来,顿觉神清气爽,天高云淡,阳光普照,世间万物均是清新可人。令狐聿伸个懒腰,觉得舒服无比,虽然睡在石上,不免有些腰酸背痛,可是这一觉竟是他近些日子睡的最为香甜的。
令狐聿自嘲的一笑,久离江湖,真是不够警惕,一夜沉睡,别说有人来,就是一条蛇也足以要他的命。令狐聿一跃起身,浑身上下收拾一番,拔出除尘剑随兴起舞,只见他龙腾虎跃,鹰飞蛇走,舞至后来,但见闪闪剑光,不见其人。舞罢收势,略有喘息,令狐聿摇头不满,盘膝而坐,调理内息。
大约三柱香功夫,令狐聿练功完毕,站起身,将昨日休息的痕迹略加收拾,直向山林走去。
林中少见动物,偶尔有几只猿猴自树枝间纵跳而过,除却鸟叫啾啾,呦呦鹿鸣,就只有令狐聿踩在落叶上的簌簌声。阳光从树叶的间隙洒落下来,照的地上斑斑点点,令狐聿忽有出世之感,但觉世间好万物均离他而去,一切烦恼都烟消云散,不由的脚步放缓,静心体悟那平静喜悦的美好感觉。
就这么走着,令狐聿的心情越来越平和,走出林子的一刹那,甚至有失落的感觉。林外又是陡峭的山岩,令狐聿抬头望去,压抑的感觉重又浮上心头。纵跳攀爬,轻功卓越的令狐聿很快就爬到了小山峰的峰顶。一上峰顶,令狐聿就惊呆了。峰顶仅有百丈方圆,却长满芍药,大如碗口的芍药五颜六色,娇艳动人,美的让人窒息。一阵风过,众花摇曳生姿,花香袭人。令狐聿出神的看着怒放的芍药花,不由的想起林青竹,他那柔弱的小师妹不正如这峰顶的美芍药,外表娇柔的让人不能不怜惜,可是酷暑、严寒、肆虐的狂风,都不能阻止她傲然绽放。
令狐聿颤抖着手,温柔的轻抚那美丽的花朵,花瓣柔腻,仿佛林青竹那含羞的娇颜。令狐聿仰天长啸,尽情宣泄着那刚刚觉醒就被压抑的对林青竹的爱。这一刻,他终于明了,十年后的今天,他的心已经被美丽善良深情的师妹占据。对秋荻,他爱过、怨过,从不曾忘情,可是那爱,却因为分离和时间,越来越淡。感情或许依然,激情却已不再。但是康儿,却与他血肉相连,虽然相处不过十天半月,他已深深的爱上这个孩子,那爱不同于男女之爱,不浓烈却绵长,分离、时间都不能割断这父子之爱。何况这可怜的孩子,已命不长久,对他,他有不能推卸的责任。
想到这里,令狐聿觉得胸中空落落的,仿佛心被剜走一般,他知道为了心爱的康儿,他只能割舍对师妹的爱恋,然而他是多么不舍啊。爱上秋荻,是一刹那,那爱如海啸般瞬时将他吞没,烈火一样焚烧着他,可是,再大的海啸也会退却,再猛烈的火也会熄灭。爱上青竹,却用了半生的时间,看着她在襁褓中酣睡,看着她呀呀学语,看着她从黄毛丫头变成窈窕淑女,看着她为他欢笑,看着她为他伤心;这爱是悄然生长的一棵树,不知不觉,已由娇弱的萌芽变成了参天的大树,根已深扎在心灵之间,枝叶繁茂的再不能视而不见。上天何其残酷,竟要他亲手埋藏这无法埋藏的爱,做不到却不能不做,这痛苦比起十年前失去秋荻的痛苦,有过之而无不及,然而他却不能象十年前那样逃避,因为责任,为人父、为人夫的责任。
青竹,青竹,如果可以选择,我一定会与你携手而去,永不分离。可是我不能,我根本就不能选择,我只能让你伤心,让你流泪。我是天地间最无用、最无情的人,我配不上你。令狐聿痛苦的悲呼。
自责、伤心、痛苦、无奈,令狐聿再也支持不住,跪倒在芍药花下,十指紧扣地面,无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