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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六十九章 归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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樗里疾一行出了邯郸城,又一气奔出二十里,见无异常,才送了口气,放马缓行。
子岭道:“特使,其实不必如此小心,赵侯乃一国之君,不会出尔反尔。”
樗里疾擦了把汗道:“赵侯不会,难保他人不会。我看那找赵太子就一直面色不善。”
说完他转头,温言对子岭道:“方才在殿上不便叙旧,在下樗里疾。”
子岭惊喜:“樗里郡守,是你!”
樗里疾笑道:“公子还记得我。”
“当然!商於年年带来特产,郡守殷殷之情,商於上下拳拳之心,子岭怎会忘记!”
“若商於百姓们知道公子长成如此伟岸男儿,不知会多高兴!只可惜我现在不在商於了,不能亲自告诉他们。”
“啊,我都忘了,郡守如今已是内史了,恭喜内史!”
“诶,有何恭喜,不过做事而已。”
二人寒暄间,一名士官打扮的青年上前道:“内史、公子,前方道有分路,我们该走哪条?”
樗里疾闻言朝前望了望,道:“此路我们来时走过,就按原路从左路返回便是。”
那士官道:“来时我们辎重甚多,只能走大路,如今我们轻车简随,属下以为,可以走近路,尽快回国。”
“哦,这右路可是捷径?”
“是,属下来时便仔细观察过。”
“好,就走右路!”
“诺!”
子岭看着那士官的背影道:“此人是谁?”
“他叫苍栎。近几年君上命太子训练了一批宫中侍卫,他便是其中翘楚。此次赴赵,君上命他负责随行保卫。”
子岭点头赞道:“确实不凡!”
一行人走近路,行程加速,不过□□日便行进到咸阳城下。
望着不远处那巍峨的城墙,子岭不禁心潮起伏:咸阳,我回来了!
赢驷看过手中的密报,默然不语。
一年多来,他对卫子岭的印象几度翻转。
最初听到他在半山一战中的作为时,很是惊艳。虽然知道他擅长骑射、痴迷兵学,但没想到,在实战中他能如此一鸣惊人!
当时,秦国大半事务已交于他手,他在文官中的根基已固,而公父身体又日益衰败,他接掌秦国,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之前对卫子岭的那丝嫉妒已经消散在即将执掌大秦的勃勃雄心中。
而要成就秦国成就大业,秦军是最大的依仗。千军易得,良将难求,卫子岭的一鸣惊人,让他在嬴驷的雄心中留下了一席之地。
可是,之后他突然失踪,致使公父受魏国要挟,停止伐魏,贻误战机。这让嬴驷又对卫子岭生出不满。
之后一年,他杳无音讯,却在这列国合纵的危机时刻,突然出现,并且要孤身使赵!
看到子岭书信时,嬴驷满腔怒火:
凭他一介布衣,就能说动赵侯?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他难道不知,若他被赵侯挟为人质,就如同掐住了公父的命门,秦国可能会为他再一次付出代价!
然而,他居然成功了!
赵侯真的被他说动,抗住了张仪的游说,保持中立,并与秦国缔结国书,两国修好!
合纵少了一支中坚,秦国少了一个劲敌,这对当前形势严峻的秦国实在太重要了!
而看过密报上卫子岭在赵国的作为后,他更是惊叹。
卫子岭在赵国行事进退有据,丝毫没给大秦丢脸。而他说服赵侯的那段话,更是鞭辟入里、犀利透彻、令人拍案!
文武兼备,有胆有识,卫子岭,当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咸阳宫,嬴渠梁书房前。
嬴渠梁由嬴驷和黑伯扶着,站在门口等子岭,无论俩人怎么劝也不肯进去。
看到那一抹白色,嬴渠梁激动地往前走了一步,喊道:“子岭~~~~~”
嬴渠梁比之四年前衰老了数倍,但子岭远远就一眼认出,三步并做两步奔到门口,一下跪倒,重重一拜:“君上!子岭不孝,今日才归!”
嬴渠梁早已泪眼婆娑:“快起来!快起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子岭起身,扶着嬴渠梁进殿。
待众人落座,嬴渠梁细细打量子岭:
只见他俊秀的五官已完全长开,眉宇间英气逼人,身量比四年前又拔高了几分,体型矫健,但又不显壮硕,肌肤呈健康的麦色。一切都显示着他已完全退去了少年的青涩,成长为一个英武的青年。
嬴渠梁百感交集:“子岭,你长成真正的男子汉了!”
子岭却含泪:“可是君上却……是子岭让您操心了!”
眼前的嬴渠梁须发全白,身形佝偻,面有乌色,显然是病入膏肓之兆。他不敢相信,短短四年,身体硬朗、精力充沛的君上竟衰弱至此!想到这四年他没能在嬴渠梁身边尽孝,反而让他时时操心,不禁愧疚至极。
嬴渠梁拍拍他:“不关你的事,是我老糊涂了,上天要惩罚我。”
他身体的迅速衰败是在秦国大举东出之后。
这一年多来,他一改沉稳隐忍的作风,变得激进好战,与周围邻国悉数交战。
他实在是等不起了!
他的精力已经大不如前,若再不出手,何时才能完成他与商君东出函谷、逐鹿中原的夙愿?
那时的他,只想将秦国的国土尽可能扩张,有了土地,就有了国力,秦离统一天下的目标,就更近一步!
而战争的结果总体也是令他满意的。秦军锐不可当,魏韩楚三国皆落败,被迫割地。
志得意满的他,没有听到那些苦口的规劝,没有注意到,秦国已成为众矢之的。
当列国合纵的消息传来,他如被当头棒喝!此时他才意识到,他的激进给秦国召来了多大的灾祸!
这一次合纵,远非当年六国分秦可比。当年的六国是出于贪婪,秦地能得到即可,不能得到也无碍;而如今的合纵诸国,或是切实遭受秦国痛击、或是看到秦国的巨大威胁,这次,他们绝对不会给秦国喘息之机!
从志得意满地操劳到悔恨不已的茫然,巨大的落差让他本来就不再硬朗的身体迅速衰败。
与子岭寒暄过后,嬴渠梁才看到一侧的樗里疾。
“内史此趟辛苦了。”
樗里疾忙到:“分内之事,君上折煞臣了。”
说着他拿出国书道:“君上,这是与赵国签订的国书。”
嬴驷接过,打开念给嬴渠梁听。
念毕,嬴渠梁点点头:“赵语也是聪明人。”
他拍拍子岭:“子岭,这次你真是立了大功了!”
子岭微微一笑:“赵侯对涉足中原战事本就不热衷,我不过是帮他更透彻地看清赵国的形势。”
一旁的嬴驷问道:“莫非,你去赵国之前就肯定赵侯会被你说服?”
子岭讶然抬头看了嬴驷一眼——印象中太子很少主动跟他说话。
子岭认真答道:“并无十全把握。但,以赵国十年与四临息兵专门对付胡人看,赵国的重心还在胡人。且赵侯在张仪说动齐王加入合纵后,没有让入齐的赵使有所行动,而是立即召回,至少说明他对合纵并不热衷。”
“你无十全把握便入赵,有没有想过,万一失败,会如何?”
“世上无绝对,总要搏一把,事在人为,孔夫子说过,不成功,便成仁!”
嬴驷一震,嬴渠梁却喘着气道:“以后,切不可如此了,真是要把我吓死!”
子岭忙为他拍了拍背,咬了咬牙,开口道:“君上,这次我回来,已立下誓愿……”
“子岭!”嬴渠梁突然打断他:“你母亲非常想念你,快回去看看她吧。还有景监和车英,他们也想你得紧。前日他们去督查粮草,等他们回来,我安排你们见见。”
子岭正要再说,却瞥见嬴渠梁满头白发,心理一酸,将嘴边的话咽下,垂目道:“诺。”
现在就说,君上必定无法接受,他身体经不起折腾。此事,还是徐徐图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