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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松柏逝三 ...

  •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已到了第五天。
      景监车英照例下傍晚来咸阳宫探病。一进内室,就见到病榻前那个略显佝偻的身影。
      如果说嬴渠梁之前还能强装镇定的话,然而随着时间推逝,他再也无法掩饰内心的恐慌。他将政务都搬到了内室,时刻守在卫鞅榻前。可是,卫鞅却一直没有苏醒。
      难道他真的要就这么离开?一句话也不留下?

      “君上……”一声呼唤拉回了嬴渠梁的思绪。
      他抬头,看到两张同样沧桑的脸。
      景监和车英无比担忧地看着他:
      “君上,你又没有用饭,再这样下去,你的身体受不住的!”
      嬴渠梁恍若未闻:
      “景监,这是第几日了?”
      “是……第五日了……”

      嬴渠梁噌地站起身,吼道:
      “太医令!太医令!都到哪去了!”
      守候在外的太医忙进来:
      “君上。”
      “已经五天了,怎么商君还没有醒?!”
      “……臣等,无能……”
      “无能,无能,你们除了说无能,还会什么!养你们何用!”
      “君上恕罪!君上恕罪啊!!”
      就在嬴渠梁愤怒恐惧得无以复加时,荧玉突然喊了一声:
      “夫君!”
      嬴渠梁一震,忙奔到床前。
      只见卫鞅眼皮微动,似是要苏醒的样子。
      嬴渠梁大喜,忙喊道:“太医!快看,商君是不是要醒了!?”众太医忙上来一阵忙碌。

      卫鞅只觉得好累,好累。真想,就这么睡下去,不要醒来。
      可是耳边是谁在呼唤他?那么悲戚,那么焦急,让他不忍弃之而去。
      “商君!商君!”好熟悉的声音,是谁在哭?为何如此伤心?
      卫鞅缓缓睁开了眼睛。
      “鞅!”荧玉大喜地扑上来:“你终于醒了!终于醒了!”随即又痛哭不止。
      嬴渠梁、景监、车英亦是悲喜交加,室内一时都是哭声。
      这等阵仗,把卫鞅弄糊涂了:“你们,怎么了?”
      “商君,你,你昏迷了整整五天了!可把我们吓死了!”

      “嗯?”卫鞅回想起来,自己好像是在与君上登高时晕倒了,遂不以为意地笑道:“想是这几日没睡好的缘故,让大家担心了。”说着就要撑起身,却发觉浑身无力,身体根本不听使唤。
      嬴渠梁忙将他按住:“商君,不要动!不要动!”停了一会,哽咽道:“商君,我对不住你!”

      看着众人的反应,卫鞅心中已明白了一二,他看向一旁的太医:“太医,我身患何病?”
      太医看看嬴渠梁,欲言又止。
      “太医,尽管直言。”
      嬴渠梁忍泪朝太医点点头。
      太医这才小心地开口道:“商君,你二十年来,殚精竭虑,身体和心力损耗过度,不得
      休整,若在拼搏奋斗间,或是欣喜振奋时还不觉得,但一旦大事已成,心中大石放下,身体
      便无法支撑了……”
      卫鞅没有说话,一时屋内除了几声无法自已的抽泣声,分外安静。

      卫鞅心中剧震。
      虽然他从变法伊始便将生死置之度外,但也没有想到大限会来的如此突然。面对死亡,哪怕是他,也不免感到一丝畏惧和茫然。
      回想他的一生:幼年逢难、少年苦读、青年蛰伏,直至得遇知己一展抱负。他一手将秦国从一西陲弱邦变为天下首强,法治的种子已深深扎根在这片土地,并将洒向天下!无数先贤没能做到的事,他做到了。此等功业,此生何憾!心中那一丝畏惧随风而去,转而涌出无限的满足和欣慰。
      随即,他又想到,河西大捷以来,他的个人威望达到巅峰,秦国朝野对他奉若神明,崇拜之情无以复加,甚至将他置于秦法之上,屡屡有破法的个人崇拜之举。他于秦国,已非必须之人,反而可能成为法治发展的掣肘。而上天,竟然在这个时候让他离去,清除了秦法发展的最后一个障碍,又免去了自己可能面对的疾风暴雨,这是一个多么完美的谢幕!
      想到此,卫鞅不由仰天大笑:“上天,果然厚待我卫鞅!”

      众人都愣住了。
      卫鞅看着众人,缓缓道:
      “你们莫要伤心,朝闻道,夕死可以,何况卫鞅大志已酬,大业已成!此时离开,恰恰省去了日后的变数,正当其时,正当其时啊!哈哈!”
      “商君……”众人完全惊呆了。他们设想过商君苏醒后可能的种种情形,却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看商君那畅快开怀的模样,仿佛是得知了一件喜事!这个时候,他想的还是变法,这是怎样一个人呐,竟将自己的死亡也当做他变法大业上的一块砖石!
      惊叹、震感、悲痛、伤怀交织在一起,笼罩在内室上空。

      这时,卫鞅强力支撑着要坐起来,景监等忙上前扶他起来,靠坐在床。
      一翻动作,卫鞅又觉头晕眼胀,他微微闭目,喘了喘气,看向太医:
      “太医,我还有多久?”
      “大致,七八日~~”
      “恩,够了。”卫鞅点点头。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向嬴渠梁:“君上,臣昏迷之后便一直在宫中?”
      “是。”
      “朝野可有什么变故?”
      景监答道:“商君最初昏迷的几日,朝野留言纷纷,官署百姓均惶恐不安。后君上连下两道诏令,明言新法不变,命官员各司其职,百姓归家。如今,已然平息了。”
      卫鞅点点头:“君上此举甚妥。此等时刻,更要严明律法,一切照法令行事。然,还有一事,刻不容缓!”
      嬴渠梁看向卫鞅:“你是说,太子?”
      “正是。太子乃储君,此等时刻,应该留守国都,让国人看到太子坚守秦法之决心,以安民心。君上,当立即召回太子!”
      嬴渠梁闭了闭眼。的确,他对赢驷始终不太放心。商君却是鼎力支持。他这是要,再为太子说一次话。
      “好,传令,立即招太子还都。”
      “诺!”

      卫鞅舒了口气,缓缓道:“还有一事,臣应立即搬回商君府。”
      “不可!”嬴渠梁急道:“你眼下的情形,不可妄动,就在宫中修养,也方便太医诊治。”
      “君上,”卫鞅坚持:“非常时期,更要严明律法,万千国人都在看着呢。鞅乃外臣,怎可在宫中养病?不用多说了,今日就搬!”
      嬴渠梁默然,叹了口气:“好吧,就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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