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旧事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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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这日我特意起早，梳洗一番后命优素去方府请方逸轻来，同他商量婚事。说穿了就是说服他娶我——在才气不容小觑的美人儿恋紫面前，哪个男子会选择一个毫无特色只会下“舍我棋谁”的常绊紫呢？
潇仙以前见我看戏本子看得痴迷，便如娘亲一般谆谆教导我：“这些个故事都是人写的，演给人看的，实际哪儿有这样多鹣鲽情深？写的人大笔一挥，哪儿管你是不是真的，演的那些个戏子，哪儿管你看进去没有，只管多问主顾拿些银子是正道。你看归看，万万不可被迷昏了脑袋，尽想着里头的事。”
我想着，若是方逸轻心里头还没有对谁家小姐春心萌动是最好。那样我便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旁敲侧击直面畅言同我成亲的好处，这必定是一桩划算买卖。
倘若他已经对谁死心塌地，那我便用潇仙□□来噎他，击破他飘渺的幻梦。
总归，就同他这样在一起算了。其实我自小也被说服了，那些奢望哪里还敢继续？
我郁郁坐在园子里头，端着茶盏喝得肚胀，还没有见到优素带着方逸轻回来。
约莫过去了又一炷香的时间，优素终于回来了。
我的质问还没出口，便见她一把扯住我的衣袖：“小姐，你猜，我见了什么了？”
“方逸轻暴毙了？”
“嗨，若要暴毙，您还好过些。关键是，方少将同二小姐在一处呢！”
“什么？难道恋紫她也……怎么方逸轻这种货色也忽然抢手了？”
“方少将迟迟不来，我便在门口候着，后来听蜜园的小厮说，方少将正在蜜园里同二小姐聊得正欢呢！这下如何是好？”
我看着优素着急，不免对恋紫产生了怒气。一上火，我便坐不住了：“咱们去蜜园！”
同优素赶到时，方逸轻和恋紫似乎刚聊完了什么。我自知来迟了，压下心头火气问恋紫：“二姐姐和方少将聊什么呢？”
恋紫水润明媚的眼眸微动：“哪聊了什么要事，不过叙家常罢了。”
我转而问方逸轻：“方才我不是说有事情跟你说么？好半天也不见人，不会让手下人通知下么？”
方逸轻这人也特别计较，他语气不善：“你说有事情我就得准时到啊？我遇见恋紫和她聊天耽误了时辰，这怪谁？要怪就怪缘分吧。”
我血气顿时涌了上来：“你这样的人还配说‘缘分’？真不知天高地厚。”
恋紫听出我语气不善，有些不满：“你在说什么？方少将是哪里惹着你了？你若是心里不痛快，回你的锦园发作去，何必在我蜜园指桑骂槐的，跟谁示威呢？”
“我没有跟谁示威。今儿个算我打错了这如意算盘差点坏了人家好事儿行了吧？谁能想到姐姐你口味变得挺快，连这种毛小子也求之不得了。”我不能说恋紫的不是，只能拐着弯儿骂方逸轻来发泄怨气。我又不是善人，从来不会凡事隐忍，让我此刻唯唯诺诺是不可能的。
恋紫脸上的表情更加难看了。方逸轻一点儿没搭理我，对恋紫说道：“咱们别理她，没人要的泼妇罢了。走罢，去常尚书那儿。”
我差点儿要一口鲜血喷到他脸上。暗自在心里骂他“混蛋”。
因为不如恋紫，我特别害怕自己和她被人区别对待。我虽不怎么喜欢方逸轻，但亲眼见着他对我与恋紫的区别，还是觉得有点伤心。
人一旦伤心，便无法如愤怒时候一般那样能说会道了。
于是我说不出话，任由恋紫和方逸轻走出了蜜园。
优素明白我的心思。她过来扶住了我：“小姐不要多想。看着这形势，您还不知晓么？方少将对二小姐有情呢！既然如此，您与二小姐还比较什么劲儿呢？一个是妻，一个是友，态度有别那才正常！”
是了。方逸轻和恋紫竟然互生情愫，真是奇了。
我反过来拍拍优素的手：“无妨，我不在乎。现在怎么办？”
优素一向会给我出主意，她说：“咱们跟去看看，二小姐和方少将怎么说。”
爹的书房外，我和优素静静蹲在墙角。好在屋子里的声响也能听得清晰无匹。先是恋紫清甜的嗓门儿：“爹，女儿带了方少将来见您。”
爹仿佛很激动：“你们都说好啦？恋紫，平日见你不言语，关键事情上还挺麻利。”
方逸轻的声音：“常叔，我长姐嫁给了常青哥，原本就是门好亲事。多谢常叔还能这么器重我。”
爹的声音喜庆极了：“咱们早是一家人了。如今亲上加亲不是更好？还说这些客套话做什么？来，来，恋紫，你也过来，逸轻，你回头问问方将军，若是你爹还看得上咱们恋紫，就尽早提亲吧，哪日提亲后，我好亲自拜访，商量着把事儿给办了。若是可能，我再向皇上讨个彩头，下一道赐婚的圣旨，那便最好不过的。你们说是不是？”
恋紫说：“爹说的是。”
好家伙，果然我忘记了这一点。他们俩郎有情妾有意，我还想跟着瞎掺和？想想也没什么好闹心的了。我不想再听下去，起身拉着优素准备走了。
将将起身，见缪阮就站在身后。发丝飞扬，负手而立。
我登时就有些不好意思。在自家府里，还偷偷摸摸蹲墙角听父亲说话，不成体统。
缪阮本是不苟言笑的一张脸，见我望着他不言语，竟然忽地笑了。
笑了还问：“你在做什么？偷听？”
我想想也没什么好瞒着的，便点头：“是，你可能还不知道我们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缪阮十分不解：“什么意思？”
“没。你很快就知道了……”我赶紧拉着优素落荒而逃。
事实不出我所料。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丫鬟叫醒我，要我赶紧梳洗整洁了去见爹。
我不敢再睡，只得匆匆起床。去了爹的书房，不禁心里发毛。
爹端着茶喝：“怕是你也知道了，恋紫和方逸轻已经……”
“我知道。好得很啊，这样。”
爹浅笑：“瞧你。我知道你不想把缪阮让给恋紫……”
哪儿跟哪儿啊？我跟缪阮压根没有半毛钱关系。我说：“您不应该只考虑我和恋紫，现在更恨嫁的还有流双。”
“不把你们弄好了，流双怎么出嫁？总不能让她先于你们吧？还有，流双的婚事我已经有打算了，你们叫她不要胡思乱想。”
“其实，爹，流双心里面……”
“好了。不要说流双了。今日让你早早起床，有重要的事。”
我只好噤声。
“晌午，爹在春晓楼定了酒食，你今日出府罢，不要在家中用膳了。”
“为何忽然要在酒楼用膳？”
“你不是一人用膳，还有一个人陪着你。”
“是……缪阮？”我早猜到了。
“不错。你们用完膳后，若是他不提，你便邀请他来常府，若是他邀请你去缪府，你便梢客套下，然后跟着去就成，爹不会反对。”
我皱眉。爹却催促的紧：“你们赶紧出嫁，才真的让我省心。还是你缪叔好，只一个儿子，根本不用着操那么多心。唉……”
“是。女儿会去。”我今日起床时辰已经算是早的了，可即使如此，父亲也已经上朝完毕从宫里归来了。眼下怕是又有一堆事务急需处置查办。父亲何尝不辛苦？我若是再加忤逆，怕就是真的不肖了。
我又被拉回房间，重新梳洗打扮了一番。爹特意让人送来了艳丽的桃红色裙装，我自觉是高调轻浮了点。平日里爹对我们的衣着打扮都有要求，稍微穿着鲜艳便要被指责“像个轻浮戏子”，而如今，爹却命人送来这样的服饰，可见多么着急我嫁不出去。
春晓楼的布景倒是甚合我意。屏风上的水墨图若隐若现地遮住了旁人，像是许多隔间。我带着优素漫步到指定的位子时，见缪阮已然在那里品茶了。他身后的侍女雪柳还在一旁摇着羽扇。
我还没坐下，便接过优素手中一直拿着的礼盒。漆花雕金的檀香木盒子，装着羊脂玉瓶一套。暖玉生光，不外乎如此。这礼品本是爹拿给我的，我哪里会留心这些礼节。一见这玩意儿便喜欢上了，若不是怕爹责怪我偷梁换柱，我还真想将它据为己有。
我将盒子捧到他面前，客气道：“缪公子，这是我准备的一点儿礼物……”
缪阮站起身子接过，笑道：“看过你笑闹的模样，如今这么斯文，反而觉得奇怪。”
我一时语塞。好在缪阮也从雪柳那里拿了什么要赠予。那是个精致小巧的沉香盒，状似装珠宝首饰用的。我忍着好奇，只将它交给优素暂存。
我们之间也着实没有什么话题。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顾着埋头吃菜，捎带抿着些清酒过瘾。但觉得这样不好，想了想，问：“你们受伤了么？在边疆的时候。”
他不算健谈，听见我问话，才悠然答道：“当然，不然要大夫去作什么？”
“那你知道谁受伤最严重么？”
“是方少将。那日我瞧他被抬进来，周身是血，本以为他活不成了。幸好只是些皮肉伤，没有伤及要害。平佳王也受伤不轻，差点儿就要断臂了。”
“这样严重？我看着平佳王仿佛没有事儿一般……”我心里后怕。真没想过战场的可怖竟然到了这程度。
感慨还没完，门外缪阮的小厮便走过来：“公子，方才秦府来人了。”
“怎么？”
“说……让您速速赶去。秦小姐怕是……又哪里不舒坦了。”小厮瞄了一眼我，吞吞吐吐地。
我看这阵势可疑，便问那小厮：“你说秦小姐生病了？”
小厮见缪阮也没有说话，只好乖乖回道：“是，正要请咱们公子去一趟呢！”
“哦？这倒是有趣了……不是，我是说，缪阮，不如你就去看看，说不定还真的有什么要紧的病呢。”
缪阮迟疑了几秒，想了想：“那我去了。要不要先送你回去？”
我早打定了主意：“送我回去干吗？我跟你一起啊。”
“你要去秦府？”
“自然要去。秦相和你我的父亲都在朝为官，秦小姐身子不爽，我若是不知也便罢了，现下知道了，哪里有不去探病的理儿？走罢……”
缪阮听着我一番说辞，不禁翻了白眼：“哪里那么多讲究？”
我不理他，只是跟着他出门，边走边思量着要不要送秦家小姐什么慰问礼物，聊表心意。忽然，我灵机一动，没来得及准备，但缪阮送我的这个不是正好么？我起了借花献佛的心思，便吩咐优素：“将缪公子送的物什拿来，权当作礼物，省得空手去不好看。”
走在我前头的缪阮听见了，竟然回转了身子直视着我：“那是送你的，别想什么歪点子……”
我一惊，被人抓住拿他的礼物送人，自然是不大体面的。我不敢再造次，只得赔笑说：“我方才就是那么一说，这不是手头没有东西送嘛……”
缪阮恢复了笑：“西街头有家胭脂铺子，你去选些不就成了。”
“西街有胭脂铺？我竟还不知道……话说你怎么如此熟悉？”
“……秦小姐最喜欢那儿的胭脂。我以前去也总会带着作礼物。”缪阮去女子家中去的真勤快啊。看来流双错以为她的阮哥哥只对她一个女子这么上心了。
“买好胭脂，不是耽误很多时间么？秦小姐若有什么事儿怎么好？”
“你放心，她没有什么病……”
我们刚进了秦府，便听到秦若昭娇慵的轻唤：“缪公子……”
见缪阮要推门而入，我故意紧走两步，赶在缪阮前头破门而入：“秦小姐，你还好吧？”
那躺在床上娇喘微微的病美人秦若昭一见是我，顿时表情僵硬。她身着白色中衣，外侧披着层纤巧的浅粉色罩衫，秋水盈盈，小脸有些颓然的苍白，看得我有些痴了。这女子是还是美丽的。
我不忍看着萌动春心这样灰颓下去，就手指门外：“你等的人来了……”
缪阮表情诡异地进门。
将将进来，秦若昭便“哇”地一声哭出声来。缪阮见不得美人泪泣，急忙坐到床边。而秦若昭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身子彻底倚靠在缪阮身上。
看的我一愣一愣的。她心灵得多脆弱？被我这么一糊弄就气得哭了？
看来娇柔的女人果真有市场。
她哭完了，便一抽一抽地啜泣，横竖也流不出什么眼泪了，便开口：“常小姐怎么来了？”
缪阮告诉她：“常小姐知道你病了，来探望。”
“啊？那她又是如何知道我病了呢？”
缪阮没法儿说下去了。我笑得慈祥：“哈哈，怎么说呢？我一出门就瞧见缪公子满头大汗十万火急以赶着去投胎的速度风风火火急匆匆地从我面前脚底生风飞驰而过，刷拉一下子如同那东风一般，瞬时就没了影儿了……我正疑惑他今儿是发了哪门子疯时，他身后的小厮紧赶慢赶地追上来告诉我，秦小姐病了，这对咱们主子而言得是多大的事儿啊！可不得了啊！咱们缪公子心里头难受着呢，一刻也忍受不了，这饭吃不下水喝不了的。我想着，秦小姐病了，缪公子都如失了魂儿般，我还能安心坐着么？于是我便同样脚底生风地跟来了……”
二人听得痴迷了。尤其是缪阮。像是在听传奇故事或是那说书的一般，双目大睁，兴致浓厚，我真怕他会问一句：“接下来如何呢？”
我也保不准我不会回答一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秦若昭羞红了双靥，呆呆地问了一句：“是真的吗？”
“……真，真的……吧……”缪阮听完我的口若悬河，反倒结巴了。
秦若昭也不是省油的灯，她见缪阮如此回答，心里巴不得我赶紧离开，给他二人创造时机，可惜本小姐我可不是你想让我走我就愿意走的，好戏没看完，我还不知道你唱的是哪一出，装的什么鬼怪神魔呢！
床前站着的是秦若昭的贴身侍婢，也不知是不是她太贴心，竟然知道主子心里在想什么。只见她身着一袭浅水碧色的襦裙，盈盈走来，身姿摇曳，冲着我行了个标准的礼：“常小姐，贵客远来，招呼不周，烦请随奴婢去客室饮茶，权作歇息提神了。”
我岂会不懂？心里冷笑，我跟身边的优素使了个眼色，又很快谦和笑着：“那咱们走吧，有劳这位姐姐了……”
我站起身，才走了没几步，便惨呼一声：“哎哟……”腿儿装作一软，跪在了地上。
优素惊呼：“小姐，您就是爱逞强！这下可好了！”
连一旁你侬我侬的缪阮并秦若昭二人都看过来了。
缪阮走过来：“这是怎么了？腿不舒服么？”
我不搭理他。优素语调夸张，颇有喜感：“缪公子，您可不知，方才小姐下轿的时候儿，崴了脚，严重的很呢，愣是好半天没有起来。可怜我们小姐，为了看秦小姐，这双脚都快断了。您说老爷知道了，不得把咱们这些个下人骂死啊！小姐，小姐，您起不来了吗？这可如何是好……”竟然隐隐带有哭腔。表现不错！我暗自赞赏。
“优素，你看我不是好好儿的吗？不要担心。这位姐姐也是一片好心，秦小姐也是客气之人，做什么说这些徒增不快……况且，我也真真是有些口干舌燥了……”最后一句，我憋着劲儿说的忒可怜兮兮。
优素把我从地上拉起来坐好，满脸悲戚之色。
那丫鬟哪里见过这个，顾不得自家小姐的心事，连忙恭敬道：“常小姐，是奴婢照顾不周。您坐着，奴婢这就给您端茶过来！”
“这位小姐姐，多谢你了……”我的笑容友善而明媚，和蔼又可亲。
“记住茶水莫太烫了！”优素殷殷叮嘱。
那丫鬟一溜烟儿出门了。
见着一切解决了，我恢复了精气神，端坐在椅子上，见缪阮还站在我身边，就打发他过去：“我没事啊……你快给秦小姐瞧瞧身子，有什么病给彻底治了！治个痛快……”
缪阮眉眼弯弯：“你方才说是坐轿来的？头会儿不是说脚底生风跟着来的么？”
我噤了声，看着秦若昭狐疑的目光，不敢同缪阮周旋，跟他低语：“快去！秦若昭要哭了！”
此话一出效果甚好。缪阮果然回到秦若昭身侧：“把手给我，我瞧瞧脉象。”
脉象瞧完了，那丫鬟的茶水也送来了。我终究糊弄了人家，良心不安，只好冲她抱歉一笑。笑完之后，缪阮的声音清清楚楚：“若昭，你只是桃花癸水临至，下腹疼痛也属正常……”
我一口好茶“噗”地喷出。
这缪阮，怎么连女子的癸水都能评价得如此随意？难不成大夫都是这般样子？饶是一向不够娇羞的我也红了面颊。
秦若昭哪里有什么要紧的病呢？我早猜到了。由是她也自知理亏，扶了扶额，红着脸喃喃：“我知道了。”
缪阮走到桌子前面，迅速写下了一张药方子。我凑过去看，他的字体工整方正，清晰洁净：“当归，枸杞，山药，大枣，生姜，桂圆，猪肝，并红糖二钱文火煮炖一个时辰……”
写完后，他交给了帮我端茶水的丫鬟，然后对秦若昭说：“以后你每月不舒服的时候，便照着这方子服食。我先走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3 旧事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