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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画地为牢的囚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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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画地为牢的囚徒
吃过晚饭,凌桀负责刷碗。等他走回客厅时看到戴续拿出了游戏机,“要不要一起?”
老式的拳皇游戏,两个人打得难舍难分。再停下来的时候,时间已经快七点半了。
“我走了”凌桀站起来。
“这个给你”戴续也跟着他站起来,手里拿了一个钥匙圈,应该是一早准备好的。
“放假了,我自己在家,需要一个饭友,不知道凌老师愿不愿意赏个脸?”
自从素描课上,老师安排凌桀帮他修画以后,戴续时不时的会这样称呼他。
凌桀有点意外地看着戴续。
“凌老师嫌弃我做饭技艺不精吗?”
戴续晃了晃钥匙圈“我这个人睡觉太沉了,你敲门我会听不见。”
这回凌桀也发现了,戴续总是能让人非常舒服地接受他的想法。比如他说需要一个饭友,是希望他能回来好好吃饭。比如他说自己睡得很沉,所以不怕他半夜回来打扰自己休息。凌桀从来不是一个扭捏的人,想要就拿,不想要就拒绝。唯独这一刻,他却觉得要不要接过那把钥匙的决心竟然如此难下。握在手里的似乎不是一把普通的钥匙,而是打开潘多拉魔盒的密码,一旦开启就会让一切脱离掌控。
在这世上活了快二十年,他从未拥有过一把属于自己的钥匙。凌家大宅只有有一间给他居住的卧室,只有他在睡觉的时候会把门从里面锁起来,其他的时候除了阿姨定期进去打扫,完全不会再有人光顾。他不需要钥匙,因为除了自己,他一无所有。一路上,凌桀已经把冰凉的钥匙握到温热,就像他心里的温度。
凌晨两点工作结束,他告诉自己应该和往常一样找个包厢里眯一会儿。但是身体却像不受控制一样走回了戴续的家。他用钥匙拧开门,客厅的主灯已经关了,星星形状的壁灯亮着,暖黄色的灯光好像一下帮他驱散了一路上的寒气。走进客厅,他看到沙发上摆着一套衣服,上面贴着一张便利贴“衣服是干净的睡觉穿”,转头看到茶几上用盘子扣着一个碗,旁边的便利贴上写着“帮我试试最新的试验品,记得微波炉叮一下!”
凌桀从微波炉里把粥拿出来喝了一口,不是普通的白米粥,但具体是什么食材他喝不出来。一碗粥喝下去竟然没有胃痛,他一向不管吃了什么东西都会胃痛一阵,甚至已经习惯了与胃痛相伴相生。把碗放到洗碗池里,凌桀撑着水池边缘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胃不痛,心却觉得酸。走进浴室去洗漱,发现镜子上也有两张便利贴,黄色的写着“白色盆里的洗漱用品是全新的”,蓝色的写着“水龙头往左是冷水”。
凌桀推开了卧室的门,看到窗帘只被拉了一半,月光透过剩下的一般窗户照进来,刚好能让他看清屋里的陈设。戴续睡在床的左边,侧卧着,半个脸埋在枕头里,似乎已经睡得很沉。他的右边已经铺好了另一套寝具,凌桀钻进被子里,闻到了洗衣液的味道,应该是新换过的,没有上次闻到的那种淡淡香茅草的味道。
一夜好眠,等到凌桀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卧室里的床帘已经全被拉上了,遮住了外面正好的阳光。他习惯性地去摸手机,才想起自己在戴续家里,早上回来把手机放在茶几上,忘了拿进来。他躺在床上听了听,外面没什么动静,于是穿着拖鞋走了出去。来到客厅,看到戴续正在画画,估计他画了有一段时间了,几近完成。他画得很专注,完全没听到自己走出来的声音。凌桀顺手拿起茶几上的水杯一边喝水,一边坐在沙发上看着他画画。戴续似乎有与生俱来的专注力,无论外界多么嘈杂,他都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受打扰。即使是上各种枯燥的美术史,也能在徐凯然的百般捣乱,各种聒噪之下岿然不动地沉浸在艺术的海洋里,不受一丝干扰。专业课的时候更是如此,无论画室里多么杂乱,他都能像定海神针一般稳定地把他想表达的内容画出来。他的画笔堪比作家的健笔,都会说话,而且说得优美动听。
“戴续以后必定会是一位了不起的设计师”凌桀在心里想“不,或许以后他会成为一位伟大的艺术家。”
“你醒了?”
戴续放下画笔,“怎么不出声?”
“看你画得太专注了,没舍得打扰你。怎么放假了也不休息?”
“处理了一些不喜欢的事,画画就是休息。”
戴续斟酌了一下说“我喜欢这种沉浸的感觉,心里很平静。”
凌桀调侃他,“艺术家们都这样吗?”
“凌老师,昨晚的粥好喝吗?”戴续用食指摸摸额角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好喝,你的试验品很成功。”
凌桀难得十分配合“只是很遗憾,我喝不出里面的食材”。
“莲子百合粥,百合清新、莲子香甜混合着米香非常适合做宵夜。”
戴续收起画板,“中午想吃点什么?”
凌桀微微皱眉有点不解,“你为什么这么热衷于做饭?”。
“没有热衷于做饭,我觉得你太瘦了,想让你长胖一点。”
戴续说完这话自己也愣住了,无意间流露的亲昵和随意,并不符合他自己从不交浅言深的交际法则。
两个人比较陌生的人在做过了最亲密的事之后,似乎会快速地熟悉起来。就像拍电视剧时,总是让男女主角先拍最亲密的戏份,使他们迅速的培养起默契和亲密感。那天之后虽然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地选择缄默,但是有些东西发生了变化就是谁都无法控制的。
“戴续,我没什么朋友,你愿意跟我做朋友吗?”
“因为我想让你长胖一点?”戴续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脑回路有点跟不上凌桀的进度条。
“已经很久,没有人愿意为我做一顿饭了。”
凌桀总是能被他轻易戳中心里的某些情绪,让他不由自主地想离这个人再近一点。就像在雪夜走失的旅人看到了猎户燃烧的火把,即使知道那可能有危险,也仍然遏制不住渴望温暖的本能。
戴续觉得凌桀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可怜巴巴的样子像极了被人抛弃的小动物,他走过来顺了顺凌桀的呆毛。
“我们是朋友。所以,凌桀小朋友,你现在想吃什么?”戴续转身走进厨房。
“今天你可以点菜,这可是连徐小爷都没有的特权。等吃完了带你参观一下我家,这可是我的秘密基地。”
戴续的这间房子其实不算大,进门经过玄关,左手边是厨房和卫生间,中间的客厅很大,有一面采光很好的落地窗。右边的月亮门里有两间卧室,尽头的那一间是戴续的房间,另外一间,凌桀从来没见到被打开过。
“这间房子是我姥爷的,两室一厅,我现在的卧室原本是他的,另一个房间是书房。后来,我出来上学大多时候就住他在这,他就把自己的大卧室让给我,然后把书房改成了卧室。上了高中,我住校了,房间他也仍然为我留着。”
说到这,戴续停顿了一下。
“三年前,他去世了,现在我轮到为他留着房间了。”他推开了另一间卧室的门,房间不大但很整洁,靠墙有一排顶天立地的书架,窗户底下放着一张单人床,床头摆着一张书桌。书桌上面的墙上挂着一张水墨画和几张素描。水墨画清新淡雅,画风自成一家。素描则明显是初学者画的,线条刚有了入门的意思了。
走近了看,果然在画纸的右下角用铅笔歪歪扭扭写着戴续的名字。
“姥爷虽然是一位中学的数学老师,但却喜欢诗词歌赋,舞文弄墨。在我心里,他是一位真正的艺术家。”戴续看着墙上的那幅画和缓地说道。
“看得出来,老人家的精神世界很丰富。”
凌桀走到书架旁,看到书架上有一竖排从上到下放的全是戴续的各种奖杯和证书。
凌桀停留在其中一座奖杯前面笑着说,“你姥爷真的很喜欢你,连幼稚园的奖杯都还留着”。
“老头就喜欢关上门独自欣赏,对着我反而一个表扬的词儿都不舍得讲。时常嫌弃我疏懒成性,敲打我要克勤克勉。”
“他觉得你很有天赋。”
“我家母上也是这么说的。她说老头怕我倥偬一生,留有遗憾,所以才总是敦促我在自由的时候能多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
“你会有不自由的时候吗?”
凌桀看向戴续一时恍然“没错,戴氏的继承人怎么会永远是自由的。”
只怕现在的这份自由都不知道是用多少代价换来的。
“老头还是个莳花弄草的高手,原本这房子里到处都是植物,生机勃勃的。可惜我不会养,到底都败落了。”
戴续看向窗台上几个空着的花盆,言语中带着落寞和伤感,好像辜负了别人的重托。
戴续的日常生活十分规律。起床洗漱跑步,吃早餐,然后看书。等到室内光线充足的时候,他会画画,素描、水粉、油画……随心所欲,自由发挥。常常能画上几个小时也不觉得累,除非中间有人打电话进来需要他处理工作才会停下。这些工作有时上午来,有时下午来,戴续会放下画笔或者手中的书去处理。和画画时的沉静或者愉悦不同,处理工作时的戴续,虽然没有任何情绪但仍然认真专注,仿佛这是他天生应该承担的责任,好像他已经坦然接受了这种命运。
凌桀望着窗外飘飘荡荡的云暗暗感叹“我们啊,真的是同一类人,都是画地为牢的囚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