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永无乡】五 我们去“永无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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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细雨中，我们俩手拉手一起逃离了学校，穿过菜市场，跑到了大路上。我的步伐越来越慢，渐渐停下来，再也跑不动了。悠回头看我，似笑非笑的样子。我用手支在膝盖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十分狼狈。
“这就跑不动了！还得练啊，哥们儿！”她站在我的面前，拍了拍我的肩。
我捂着胸口，抬头望着她。这个声音并不动听，但却跟我想象得差不多，声线略带沙哑，语气坚硬而不屑，一副痞气十足的腔调。她低着头，前发遮住她迷离眼睛，像是没睡醒的样子。
她看我不动，便俯身蹲下，扬起脸望着我：“没事吧，你！”
乌黑的眼睛，再不是那种不在意的凉薄眼神，看起来那么温和，那么疲倦，跟她声音一点都不配套。
“没事，没事！”我急忙站起，不想她看轻了我，深吸一口气做出力量十足的样子。
她起身笑了笑：“那就好。为学校这点破事歇了，不值。”
我抹去脸上的雨水：“怎么会呢，我壮得很！”
“还壮呢！”她嘴角一斜，露出一丝嘲笑的神情，“小脸煞白！”
“我这是冷的！浑身都浇透了！”不知为何，我特别怕她瞧不起我，极力掩饰自己的虚弱。
“那我请你喝奶茶，暖暖！”她指了指不远处的奶茶店，“你爱喝什么味儿的？”
我没料到她会提出来喝奶茶，愣住了。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大碗喝酒吗？要说什么味儿才显得自己也很酷呢。我忽而觉得再不能让她小瞧，心下有些犹豫。可这不过是个奶茶，该说什么好呢？朗姆酒味儿吗？
因为在意自己的形象，一杯奶茶让我心思极重，一言不发地跟着她走到了奶茶店。
“怎么半天也说不出来？喝个奶茶还这么慎重！”她撇嘴冲我一乐，“那我替你决定了。老板，两杯麦香。”
我忽然很失望，原来这家伙喝得也不过如此平常，害我纠结半天。奶茶在手，她的话多了很多，“我怎么觉得在哪儿见过你呢？你是几班的？”
“七班的。去年刚转过来，咱们之前没说过话。”我咬着吸管，说得有些含混。虽然早就心里有数，可还有点儿失落，她果然认不出我来了。
“不可能啊，这么眼熟……我记忆力很好的！”她眯起眼来，看了我半天，眼睛一亮：“大侠！原来是你啊！”
“嗯？”我被她这称呼叫得一愣。
“那晚在书店，你不记得了！”她扬手指了指窗外，对面那间小书店赫然在目。
看她不多见的兴奋起来，我忍不住想逗她，装作茫然地摇了摇头。
“不是你吗？长得有点儿像……”她似乎有点失望，不过很快又高兴起来，“也好！那家伙是宇宙第一超级无敌大白痴！”
“啊？”这突如其来的漫长定语，让我瞬间目瞪口呆。
“那书本来就是我的，被抓住也没什么。她出了钱，就中了白无常的圈套了。”她轻描淡写地向我描述了那天的过程，最后的这句结论却让我听得一头雾水。
“你的？”
“嗯！”她点点头，“你应该也知道的，那书店的老板，是白无常的侄子。我们的所有教辅书，都被指定在那里买。”
“这个我听说过，听说大家都很有意见。因为那些书里，有盗版，卖价却是原价不打折。”
“没错。但如果只是这样，我们还不至于对这家店恨成这个样子。”她把手里的吸管捏扁，“白无常特别喜欢没收学生的课外书。你知道，那些书最后都到了哪里去了吗？”
“被白无常撕了吧。她不是最恨那些书嘛。”我想起上次在办公室的一幕，手隐隐作痛。
“你把白无常想得还不够坏。那些书都被他侄子搓走了，放到店里继续卖。”
“不可能。有些书都旧了，谁会买？”
“这你就不懂了，按耐不住要在学校看的书，都是刚刚被买到手里的。前后超不过三天，就被抓包了。如果书的品相实在太差，店主就会处理到租书区里去，反正总有去处。”
“这些人太坏了！他们才是人渣！我再也不会去那里买书了！”我气得把纸杯捏碎。
“所以那本书是我的，我只不过拿回了自己的东西而已。”她耸耸肩。
“你应该把一本书都拿走，不是只拿走Nirvana的海报。”我义愤填膺地说。
她眼睛眯成一条细线，望着我不出声地乐。
我脸上的表情僵成一堆羞涩的符号，说来说去我还是那个她嘴里的“宇宙第一超级无敌大白痴”。
她看我不语，眨眨眼装作不经意地说：“我只说我拿回了自己的海报，谁跟你说是Nirvana的？”
没留心就露馅了的我，一下子脸红了。明明是自己帮助了她，但却害怕自己的行为真如她所言那般愚蠢。后来想想，原来从见到她的这天起，我就总试图在她面前扮演一个内敛而沉稳的人，忘了自己也不过是个孩子。
“我只是猜的，觉得你应该会喜欢吧！”我极力掩饰自己。
她笑了，推了我一把：“你果然是那个超级无敌大白痴！不过我好开心啊，那个笨蛋和今天这个仗义的傻子都是你！”
我被她一口一个“笨蛋”、“傻子”的叫着，不但不生气，反而莫名得很高兴。
“大侠，我再给你叫一杯！别说我知恩不报！”
她边说边又点了一杯奶茶：“我就说我们隅北哪里会有这么仗义的人。一定是从外面来的！来来来，再干一个！”
悠豪迈地把奶茶拍在我桌子上，我揉揉有点儿发胀的胃，面露为难。
“喝吧，喝吧，一醉解千愁！”她把奶茶推到我手里，“大侠，你这就是救了我两次了！今天的事，多谢了！”
“这哪能算救呢。不过是替你解围罢了。刚好赶在那里了，换了别人也会这么做的。”我被这“大侠”二字搞得很不好意思，觉得不过是举手之劳。
“不……你不懂。不会再有别人。隅北的人，都很怂……”她眼神有些落寞，睫毛颓靡地垂落下去，“他们即使心知肚明，也宁愿相信我是小偷……”
“不会的”，我安慰她说，“你看，我都不信的，大家也不会信的！”
她放下手里的奶茶杯，静静地望着我，眼睛如糖果般清凉，“别傻了，你跟他们不一样。”
她这句话像在我心里轮了一锤，狠狠将我击中。我突然明白，这就是长久以来我想对眼前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家伙说的一句话，没想到是被她抢了先。
“真好！”她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在隅北这种地方，还有这样一个你。”这话里似乎有些伤感，我的心忽而一颤。
悠在我面前露出小虎牙，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眯着眼睛望着我，时间好似过了很久很久。有那么一瞬间，我怀疑眼前的一切并非真实，而是自己坐在遥远窗口里生出的想象。我看着她，一动不动，怕任何一个微小动作都会打破这脆弱的梦境。
“走吧！”然而这并不是一个梦，悠就在我面前，起身朝门口走去。
“去哪儿？”我站起来有些茫然。
“永无乡。”悠边说边回过头来，眼睛一闪，露出神秘的表情。
“永无乡？”我有点惊诧。
“嗯！这可是秘密！”她看我不动，就伸出手来。悠的手非常好看，细瘦而纤长，悬在半空中，被灯光勾勒出模糊而温柔的线条。不知为何，我觉得自己的头有点懵，缓缓伸出了自己的手，却不敢递过去。悠一笑，那笑容温暖如春风，又全然都是不屑。她走过来，站在我面前，突然抓住我的手，一把拉了起来。
那一瞬间，就在她拉着我的手的瞬间，时间似乎凝滞了一下，我仿佛突然看到了彩虹从天际一道道降落。整个春风街好像一下子安静下来，过往的车流人海都不再作声。温暖单纯的一只手，年幼的手，无所图无所依的手，悠的手。
“我们去永无乡！”悠一只手拉着我，一只手指着远方。
我们去永无乡。我在心里默念着，紧紧拉着悠的手，然后露出了微笑。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永无乡】五 我们去“永无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