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是秘密（2013修订版）》维瑞耶

36、【寂暗井】十六 危机将至

　　就在这样的嬉笑眼泪中，跌跌撞撞地走到了1999年年底。千禧年将至，空气中弥散着烟火气味，有着末世狂欢与悲凉。
　　那年平安夜，我跟悠买了漫画和零食，想带给卷毛和可航。那天的我们都很放松，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笑闹着前往永无乡，根本没发现远方潜伏着的危险。大朵的烟花在我们头顶炸开，电光蓝、火焰红、琉璃紫连成一片。我们仰头观看，天空被照得通红，如同一块纹理破碎的鸡血玉，在隆隆的烟火声中被震撼摇动，随时随地就要坠落下来。
　　这时，远方传来一声尖锐的警笛声，紧跟着前方奔出一群人。人群移动地快速而混乱，像一群黑色的昆虫在夜色里疾行。
　　悠一把拉住我闪进了巷子的背角，躲在路灯后面静静地观察。
　　那是一帮头染黄毛的小痞子，手里拎着棍棒。我的心一阵狂跳，恨不得立马冲出去。他们是从永无乡的方向过来的，出了什么事？悠紧紧拉住了我，手心里都是汗，用眼神示意我镇定。我咬着下唇，紧张地盯着那群人。他们很快地跑远了，那样子狼狈不堪，看起来他们是在逃窜。
　　等他们刚一走远，悠就抓住我的手，向着永无乡跑去。远远地就看见红墙门没有闭合，浓烈的灯光顺着大门流泻出来，照得道路惨白。果然是永无乡。我的心又是一阵狂跳，不由得把手按在了胸口。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跑到门口时，我们还是被眼前的景象震呆了。永无乡大门洞开，屋里一片狼藉。家具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书和CD被扔得到处都是。天使巨象被推倒在地，翅膀碎成了两半。天顶的玻璃被砸开了大洞，冷风呼呼地往屋里灌。白色的复印纸被风吹得啪啪作响，在屋子的各个角落里翻滚。门口有一堆碎砖，看上去有打斗的痕迹。
　　“怎么会这样……”悠轻轻摇头，喃喃自语，像是没法相信眼前所见。
　　“一定是出了大事。他们俩没事吧？”我焦急地说。
　　“卷毛！可航！”听了这话，悠一下子醒转过来，放声大喊两人的名字。她的声音在凌乱的大厅里回荡，听起来空荡荡的。
　　“可航！卷毛！”看见没人回答，我也跟着大喊起来。
　　“在这儿呢。别叫啦……”一个声音从后门处悠悠地传来。我们循声望去，看见可航拿着铁锨一脸疲惫地站在那里。
　　“这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
　　“呵，没什么啊！种花儿而已。”可航抖抖手里的大铁锨，裂开嘴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容。
　　“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这怎么搞的？你有没有事？卷毛呢？”悠像连珠炮一样问了一连串问题。
　　“没事，死不了……”可航懒洋洋地说，“卷毛在天台上。”
　　说完，他从口袋里抽出手电拧亮，冲着天台的玻璃短促地闪烁了五下。
　　卷毛俯身钻出天台的小铁门，拍拍身上的尘土，冲我们挥了挥手。
　　“卷毛，出了什么事！永无乡怎么成这样了？”悠几步登上台阶，站在卷毛面前问。
　　“已经解决了……”卷毛笑了笑，扬手擦掉了额头上的汗。这时我发现，他虽然极力想让自己看起来像平时一样安静，可是即使在擦汗的时候，他的手依然是紧握的，不能放松。我知道这一次绝对跟以往不同，事情已经发展到不能再逃避的地步了。
　　“不可能。卷毛，没有解决得那么顺利吧。”果然，悠也察觉到了卷毛的紧张，“一直以来，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们。”
　　卷毛吐了一口气，什么都没说，缓缓步下楼梯。
　　“如果你还当我们是朋友，就告诉我们。”悠跟在他身后，一把揪住了他，“不要什么事，都你一个人撑着！永无乡是我们大家的！”
　　卷毛跟可航交换了一下眼神，可航先是摇了摇头，后又思索片刻，缓缓地点了点头。
　　“小唯、悠，有些事你们已经知道了，前阵子永无乡遇到了一些麻烦。”卷毛慢慢开口，说着：“后来查了很久，的确是柳志超那帮人干的。他们知道了永无乡的存在，想把这个地方据为己有，当成小痞子们老巢。他找了我很多次，想跟我‘合作'。我告诉他，我只是个画漫画的，对打打杀杀的事没有兴趣。可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说服我把地方让出来，软的硬的都用上了……”
　　“柳苏苏也来过！”可航说，“我把她骂出去了。她威胁我们，要是不听她哥的话，小心那两个丫头在学校混不下去。”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悠激动起来。
　　“卷毛说怕你多想，又把这个包袱背在肩上。”可航无奈地耸了耸肩，“不过我跟柳苏苏说，你尽管找她们麻烦吧。第一，她们不是丫头；第二，你敢动一下，你就试试看。不过，卷毛说有些事，还是不让你们知道了为好。”
　　可航说着看了看卷毛，卷毛轻轻地点了点头。
　　“每次都是这样！你总是听他的，他说的都是对的吗？还有你……”悠冲着可航大喊，转而又向着卷毛吼道：“总是这样自以为是！该我承担的，我会担起来的！一人做事一人当，人是我招来的，我会让他们滚走的！拼了老命也会的！”
　　“别说傻话了！悠，够了，这些年你背的还不够吗？我不想看你这样下去！”卷毛突然有些生气，激动地说。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卷毛情绪的波动，他按着悠的肩膀，瞪着悠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悠似乎被卷毛的态度吓住了，良久不语。但随即笑了起来。是那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笑。冰冷而不屑，像海水一样推着我向后退。我感到害怕，伸出手想要拉住悠，却被她打开。
　　“你、你、还有你！”悠眼似坚冰地望着我们，冷笑着，“你们三个一定觉得我不可信吧，这些年以来，若不是我，永无乡也不至于动荡至此……”
　　“别胡说了！许悠！能不每次都搞得这么神经质吗？”可航急了，打断了悠的话。
　　“呵，没错，我是神经质。你们三个，从来都没有信任过我，也跟别人一样不可信。”悠不管别人的反应，自顾自说着，“那我也不需要你们！”
　　“啊呀，我操！许……许悠你要气死我们吗？”可航上前一步，跟悠争论着。
　　“没错，王可航，我特别想气死你！你死了，这世界就清静多了，我也没那么多烦心事了！”
　　“你们瞅瞅，这货已经疯了吧！”可航被气得哇哇直叫。
　　悠冷漠地摇头，抓起自己的东西就要离开。我又一次抓住了她：“悠，冷静点儿，别走……”
　　她甩开我的手，没有回头，说着：“沈唯，你不懂。别再跟着我了……”
　　沈唯。
　　你不懂。
　　别再跟着我了。
　　这三句话像一把利刃，狠狠将我刺穿。悠却没有在意我的反应，说完就飞奔出去。我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