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是秘密（2013修订版）》维瑞耶

27、【永无乡】七 细雨监狱

　　我们一起来到永无乡，永无乡依然大门紧闭。可航说他去找一下卷毛，我跟悠就站在红墙门前等候。当悠站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才恍悟，很久了，悠没有靠我这么近。天空突然下起雨来，一月的冷雨，细密而冰凉，打在房檐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世界这么安静，彷佛只剩下我跟悠两个人。我想起那年的初冬，我第一次拉着悠的手从隅北逃走，也是一样下着冰凉的细雨。我们俩像两个绝世大盗，一路逃窜，将喧嚣的人世甩在身后。那时总是在下雨，如同《百年孤独》里写到的场景。总是这样，被雨水覆盖着的青春，被冲刷得格外明亮。想到这一切，我才发现，我跟悠认识了已经很久，几年的时光轻易地过去了。然而却好似只经过了一瞬，我们只是一起站在房檐下，看雨水不断下落，不经意就放跑了时间，如此轻快而迷茫。
　　“雨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悠突然开口，“我们被雨囚禁了。”
　　我惊诧地望着她将这样闪亮而忧郁的句子毫不费力地吐出。那回首一笑的瞬间在多年后想起依然有着胶片影像般的质感，噪点分明。
　　“小唯，一起逃吧。”她忽然说起那从前的台词。时光交错，我们并没有走远。
　　我望着悠，她轻轻颔首，睫毛跳动，眼神摇晃犹如繁星。我用力地点了点头，她忽而握住了我的手。
　　悠拉着我，绕着永无乡乱跑。我望着悠在斜前方的背影，突然有些回不过神来。16岁啦，这一道彩虹依然牵在手上，带着我在细雨里一路逃亡。每一步都有奇幻的力量，我们如同那些漫画里的人物一样，在城市的水泥森林里奔向世界尽头。运动鞋打在地上发出空洞的声音，雨水不断地拍在脸上，有着冰凉的味道。那首叫做《青春》的歌里唱着：“我脸上蒙着雨水就像蒙着幸福。”
　　“小唯”悠突然停下，回过头来，说了一句，“我不想失去你。”
　　我被她这句突如其来的话语说愣住了，心里一道暖流经过，却忽然不好意思，瞎扯道：“怎么会失去我呢？我又不会死。”
　　悠低头浅笑，又继而抬头，眼睛明亮。她一字一句地说：“白痴，宇宙第一超级无敌大白痴！”
　　我望着她，也一阵傻笑。悠的头发被雨水打湿沾在脸上，眼睛那么迷离，像一只冬天里的小猫。我禁不住伸出手把她贴在脸上的头发拂到耳后，手触及她的脸的时候，竟然怔住了。
　　悠的脸很凉。
　　（心跳得很快，好奇怪，心跳得这么快。）
　　但是却有着干净的线条。几年来我在每一个下午都可以看到的侧脸的线条，金色的侧脸的线条。
　　（一定是跑步的原因，不然怎么会心跳得这么快，可是，为什么手也颤抖起来。）
　　“很冷吗？”悠望着我，握住了我的手。
　　“没……没什么！”这么说着抽回了自己的手，插在自己的裤兜里，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望着别的地方。
　　“可是你的脸红得很厉害，发烧了吗？”悠很紧张地看着我，然后把手放在了我的头上。
　　很多次，看到她笑着拧柳苏苏的脸，看到她跟很多女生这么不客气地打招呼。那个时候，心里难受极了，气愤地想她怎么能跟小女生打成一片。直到今天才知道，原来一直盼着的竟然就是这一刻。
　　悠的手在我的额头上。
　　（怎么有眩晕的感觉，还是体质不好的缘故？）
　　悠身上散发着清爽的甜。四周的水汽似乎在她身旁结成了一道洁白的光环，包围着她，照耀着我。
　　“悠……我也不愿意失去你。”我不敢看她，盯着自己的鞋子，小心翼翼地说。
　　“傻子，你不懂我在说什么。”悠在我身边，淡淡一笑。
　　“可是你也不懂我在说什么。”我猛然抬头，定定地望着她。水滴经过她的面颊，在下唇处聚集。她嘴唇的线条好看地像一串连绵的云朵。
　　（连手臂都开始发热，好奇怪。）
　　“我懂。”悠侧着头，小声地说，“小唯，我说过你跟别人不一样。”
　　“嗯？”
　　“你跟那些小女生，不一样。别那些人比。”
　　“我不比，悠，我不跟她们比。”可是悠，嘴上说着这样的话，心里却想着，我是多么地羡慕那些小女生。可以靠近你，靠得那么近。我离你这么近，却始终是两棵树的距离。
　　“可是，小唯。你不知道，你对我有多么的重要。你是我的哥们儿，是死党。”悠顿了片刻，接着着说，“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最懂我。”
　　听到这句话时候，剧烈跳动的心忽然舒缓下去，那强烈的狂热猛然褪去，心中一下子释然。我望着悠，她看上去就在我近前，又似乎是在远处。我对自己说，这就是这个世界上，我最好的朋友，我的好哥们儿，我的死党。眼眶里忽而一热，流泪的冲动一次次压迫着我。但是我硬撑着，抬起了头。
　　灰蒙蒙的天空上有飞鸟经过，匆促地划过婉转的弧线，洁白的羽翼上泛动着明亮的光。，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最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