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是秘密（2013修订版）》维瑞耶

26、【寂暗井】六 出卖“永无乡”的人

　　隅北市的秋天总是非常的短暂。漫长的夏天之后，随着几场秋雨，初冬很快地到来了。那阵子可航说卷毛有事要经常出门，不方便去永无乡。我好奇是什么事能让卷毛这样的宅人不厌其烦地出门，但可航东拉西扯，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我们很长时间没有再去永无乡，直到第一场雪飘落，都还没有卷毛的消息。我回想起那时他跟我说的那些话，禁不住有些担心。但可航总是对我说不必多想，事情很快就会解决，并再三叮嘱我最近一定不要前往永无乡。那时接近期末，班里开始风传这次考试要进行重新分班。为了能够继续留在这个班上，我开始和大家一样忙于应付考试，对可航语焉不详的解答并没有太过在意。
　　时间很快到了放寒假前，我得知了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
　　那天期末考试刚刚结束，大家都面有疲态，对于未知的分班结果有些担心。长久以来因为此事心里绷得太紧，猛然解除了警报，忽而手脚乏力，有一种虚脱之感。我收拾东西，找到可航，要跟他一起去看卷毛。可航不敢与我对视，摆动桌上的文具，各种敷衍。
　　“到底出了什么事？卷毛怎么了？”我看他似有掩饰，心里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禁不住跟他着急起来。
　　他缓缓抬起头，盯着我，咬着下唇，非常犹豫。我再三催问，他终于慢吞吞地说出几个字：“我答应卷毛，不说的。”
　　“不说什么啊！到底怎么了？”我抓住他的胳膊，急急问道。
　　“小唯，出了什么事？”可能是我声音太大，悠听见我的问话，从远处走了过来，“可航，为什么一直不让我们去永无乡？那里出了什么问题吗？”
　　悠的话让我猛然醒转过来。一直以来，我只把“不能去永无乡”跟卷毛联系起来，以为是卷毛出了什么事才不方便过去。此时，我忽然意识到，如果不是卷毛出了什么问题，那一定是永无乡有了麻烦。我想起那时卷毛对我说“如果有一天永无乡不在了”的话，似乎发现了这其中的联系。
　　“小唯，我们走，现在就去永无乡。”见可航不肯说出实情，悠当机立断拉住我就要离开。
　　“好啦好啦，都告诉你们！”可航很忧愁地抚动额头，这个大条的家伙第一次表现这么忧虑，“悠说的没错，永无乡遇上了一点点小麻烦。但你们要相信我，相信卷毛，这一点点小麻烦一定能解决的！”
　　“到底是什么样的麻烦，就直说了吧！别罗里吧嗦啦！”悠说。
　　“小唯，上次你跟我一起去永无乡那回，不是等了卷毛好久吗？”
　　我听了可航的话，点了点头。
　　“那一天，卷毛是被派出所的人叫去了。”
　　派出所？我心下一惊。虽然之前有种种猜测，但怎么想都没能把永无乡跟警察联系在一起。
　　“怎么回事？”看得出悠也很焦虑，不停地催促可航快说。
　　“派出所的人跟卷毛说，几天前在永无乡进行防护检查的时候，在后面仓库存储屋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包东西。他们带回去化验，发现是□□。”
　　“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呢？”悠眉头紧皱，问道。
　　“卷毛也不知道，应该是有人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存放在那里的吧。”
　　“谁会把那种东西放在那里？”
　　可航低下头摆弄着手指，沉默了片刻，又抬起头来，“我们中间有人出卖了永无乡。”
　　可航的眼神让我心中一颤。这个平时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家伙，突然眼睛里有了一种说不出的严肃。那眼神坚定而冷酷，似乎在捍卫着不可动摇的信念。
　　保住永无乡。即便付出再大的代价，也要保住永无乡。
　　心底浮出的念头，让我瞬间读懂了可航的眼神。那个出卖永无乡的人……只能是那一个人。
　　我被自己这样的想法吓住，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不会的，为什么会是你呢。这个世界上我最信任的你，不会这样做。可……可如果不是你，又能是谁呢。
　　我害怕看见悠，于是就低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许悠。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带柳苏苏去过永无乡。”可航说得很慢，每一个字都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这个说话不走脑，率真大条的家伙似乎第一次小心着自己的措辞。他说这些的时候不敢看悠，我想他自己都不会相信自己所言的一切会是事实。
　　“呵……怎么是这样……”悠望着我们，突然嘴角扯动笑起——那是很久没有出现过的笑容，熟悉得让人害怕，像寒冰一样穿透了热闹的人世。谁都不可信，那个笑容说着的，总是这么一句话。
　　“这就是你想说得啊，王可航。小唯，你也是这么想的吧。但是，我没有。”悠说得很肯定，眼睛缓缓眨动，似笑非笑。
　　“悠，我相信你！”看见悠的那个笑容，我的心一阵阵绷紧。悠不会这么做，我为什么要怀疑她。我真蠢。
　　悠听了这话，冲着我使劲裂了裂嘴，却最终只是嘴角弯成一道不自然的线条。那表情像是要给我一个大大的笑容，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小唯，你说假话的时候，一眼就看得出来。”悠这么说着，抓起自己的东西转身。
　　“悠，你要干嘛？”
　　她没有作答，而是走向了柳苏苏。柳苏苏正在收拾东西，看悠走过来，便仰头微笑。悠没有说话，也没有笑，一步步走了过去。柳苏苏的笑容讲在脸上，似乎察觉到了悠情绪的不对。悠走上前去，一拍桌子，冷冷说道：“是你吧。”
　　“什么？呃……什么是我？”柳苏苏被问得措手不及，一脸尴尬。
　　“跟踪我去永无乡，又告诉了别人它的地址的，是你吧。”
　　柳苏苏眼神转动，不置可否，像是在思考如何作答。
　　悠没有给她谎言形成的机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手中的书包重重地拍在柳苏苏脸上。柳苏苏惊叫起来，继而起身要跟悠扭打成一团。悠一把推开了她，柳苏苏跌坐在地上，大呼小叫，眼泪飙飞。有人围了上来，想要把她拉起，她抓起手边散乱的文具，乱扔乱砸。几个起哄的人笑闹起来，一时间教室乱作一团。
　　在嘈杂的人声中，悠快速地拾起自己的书包，没有回头，向前走着，边走边说：“小唯，可航，替我跟卷毛说声对不起吧。”
　　“你要上哪儿去？”我紧跟两步，追上她问、
　　“回家。”她一直没有回头，淡淡地说。
　　“跟我们去永无乡，现在就去。”可航也追了上来，话音有愧疚之意。
　　“我不配。以后，我再也不配去那里了。”悠没有停下的意思，一直往前走。
　　“是我误会了你，对不起。”可航一把抓住悠的胳膊，“原谅我吧。”
　　“我原谅你。你们去吧。别管我。”悠甩开可航的胳膊，继续前行。
　　“别傻了，悠。你要跟我们走。你是我们的同伴。没有你，我们哪里都不去。”我在她身后，大声地说，“许悠，别忘了，就算上帝把时光烧尽，我们都还是死党！”
　　听了这话，悠猛然站定，缓缓转过头来望着我，嘴角慢慢舒展开来，用牙齿轻轻咬住下嘴唇，似乎愣住了。
　　“走吧，悠。”可航上前，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
　　她松开下嘴唇，短促而轻快地点了点头，眼神忽然清凉。她走上一步拉住了我的手，她身上有天然的少年气，苦涩张狂，多年未变，如同颜料的芬芳。我们肩并肩站在一起，快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一如从前。时光彷佛不复存在，所有的对与错在这一刻显得无足轻重。我听见自己的心说，悠在。我在。这便是我所认识的，全部的人生。

作者有话说

　　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