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是秘密（2013修订版）》维瑞耶

18、【永无乡】十八 交换彼此的秘密

　　“小唯，有一个秘密，我想告诉你。”在永无乡吃完饭后，悠拉着我走到了门外的梧桐树下，望着我，犹豫再三，终于开口。
　　“秘密？”我小心翼翼地重复着。
　　“上小学的时候，我曾经有个要好的朋友，叫做宋兮然……”
　　宋兮然。我又一次听到了这个名字。就是白无常提到过的那个人。
　　“她是一个非常乖巧温顺的小女生，什么事都喜欢躲在我身后。我很喜欢保护她，这让我有一种被人崇拜的英雄感……因为是幼年相知，大家彼此间都非常信任，没有什么隐瞒，我什么都会告诉她……中学的时候，我们一起进了隅北。这才知道，白无常是她的姨妈。”
　　我心里一震，似乎察觉到了一丝不祥。
　　悠无奈地笑了笑：“那时的我特别喜欢说话，经常窜遍整个年级到处找人聊天嬉闹。白无常很反感，觉得我不服管。就让兮然不要跟我交往。兮然起初没有听她的，但是后来，慢慢就有点儿疏远我。我很难受，就去找到兮然。她告诉我，白无常跑到她家里跟她爸妈说她在外面交往到了坏孩子。她爸妈为了这事，天天责备她。她也很难过。”
　　说到此处，悠似乎很难受，咬紧了嘴唇。我拍拍她的肩，试图安慰她。
　　“说开了之后，我们又和好如初。这让白无常非常愤怒，后来，因为一件小事，白无常揪住了我和兮然。我几乎承担了所有的责任，可是白无常还是吓唬住了兮然。兮然很害怕，就……”
　　悠停顿了一下，发出了一声叹息一般的自嘲，是那个我最害怕听到的不在乎的笑。我握住她的手，看着她，一脸担忧。
　　“……她出卖了我。在学校大会上，当着所有同学的面，把白无常教给她的话说给了大家听……哈哈哈哈，从那以后，所有的人都把我当成一个怪人……我们也因此而绝交了。”
　　悠说着说着，把头别向了一边。我猜想她是不想让我看到她的眼泪，就装作没有察觉的样子，静静地聆听着。
　　“兮然现在在哪里呢？或许她已经不那么想了。”见悠良久不语，我轻轻地问。
　　“她在哪里已经是一个谜了。”
　　“什么意思？”
　　悠回过头来，眼神闪闪发亮，却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我们绝交后不久，兮然就离家出走了。”
　　“然后呢……”我心头一紧。
　　“没有然后了，谁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是不是还活着。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过。”
　　悠似乎想起了非常痛苦的回忆，沉默了一阵，又继续说，“白无常带着一帮人到我家闹了好一阵，气得我爸说从此再也不管我了。那段日子想起来就很难受，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没有人相信我。恍然间觉得世界都变了，变成跟以前完全不同的结构。从那以后我什么都不信，什么也不在乎。我怕被人出卖，我不相信这世界上还有人值得我托付。”
　　“悠……”我轻唤她的名字，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没想到悠旋即一笑，低下头去，轻轻地摇了摇头。
　　“小唯，现在你知道了。白无常只是针对我而已。你不必这样为了我，冒这么大的风险。如果你现在后悔了，还来得及……”
　　“别说傻话。我说过了，我不后悔！”
　　“小唯……”悠停顿了片刻，缓缓地说，“谢谢你。你真好，遇见你是我的幸运。”
　　“我也是，悠。如果没有遇见你，我不知道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不，你不懂。小唯，我觉得你宝贵。正因如此，我才更害怕。害怕有一天，你也在我不知道的时候，突然将我出卖。所以，如果……如果真有这么一天，你决定这么做，请告诉我这么做的原因。”
　　“我不会告诉你原因的，傻子。因为我不会出卖你。永远都不会。悠，你说得我都懂。因为我……我也失去了一个好朋友。”
　　悠吃惊地看着我。我望着她乌黑的眼睛，感觉眼前的这个人对自己那么重要。重要自己再也不愿意在她面前掩饰自己的过往，即使那些过往里包含了自己的种种罪责。对她信任已经超越了这世上的一切人和事，再没有什么秘密值得隐忍不说。
　　“这也是我的秘密啊，悠。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过。我曾经也有一个好朋友，叫哲久。我父亲是艺校教绘画的老师，他是我父亲的学生。我们打小就认识，一直在一起学画画。可是……”我忽然哽住了，往事压在我心上，那么沉重。
　　悠轻拍着我的背，“告诉我吧，小唯。说出来，说出来就好受了……”
　　从遇见悠的那一天起，我就一直怕自己在她面前暴露了自己真实的情感，害怕自己在她面前因为怯懦而哭泣，因为尤其害怕她瞧不起我。可是那一天，当她略带湿润的手掌轻轻拍击我的后背的时候，我的眼泪忽然不受控制地流下了下来。
　　“悠，你知道吗？我的父亲……他走啦，抛下我跟我妈，扔下工作，跟一个女人私奔了。”说到父亲的离去，我突然有一种莫大的委屈。这些情感压抑得太久，突然放开之后像洪水一般将我淹没。强烈的情绪让我没法子再站立在悠面前。我只能蹲下来，抱着自己的肩膀啜泣，努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却始终没有办法。
　　“最让我受不了的是……这个女人是哲久的妈妈。我恨他！我恨我爸！我恨他背叛了我和妈妈！我恨他选了我最好朋友的妈妈！我恨他什么都不敢面对，仓促逃走！我恨他把这所有的烂摊子留在了我这里！我更恨我自己……恨我自己怯懦胆小，当这一切变故发生的时候，竟然什么都做不了……”
　　“乖，乖，不哭。这不是你的错，这不是你的错。”悠俯下身，蹲在我面前，轻轻地抱着我的头，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不是我的错又会是谁的呢？哲久不告而别远走异国，我知道他不会原谅我……”
　　“小唯，你听我说。兮然离开的时候，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强迫自己要变得冷漠，给自己塑造一个坚硬的外壳，这样就没有人能伤到自己。可是你知道吗，与你相遇的这一两年来所发生的事改变了我的看法。小唯，不必那么坚强，你有我，而我有你……”悠边说边搂我的肩膀，轻轻地靠了过来，她身上有阳光的味道，安静温暖让人迷醉。梧桐叶子在地上投下斑驳破碎的光影，我们并排坐着，那么幼小无助，像两只雪天里的相逢的小动物。我们就那样安静依靠着彼此坐了很久很久，仿佛世界将我们遗忘。没人提及我们彼此的罪责。我们再也没有罪了，因为我们的秘密已经透漏给了彼此。整个下午就在这无人察觉的宁静之中慢慢地耗尽了。
　　“小唯。这是我们的秘密，我们彼此替对方保管。”悠抽出天鹅笔在我手背上画上了她的符号，那个由破碎的三角形构成的抽象小甲虫，“我们交换了秘密，从此就再不会失去对方。走在人海之中也不会迷失，就算被迫分离也不会遗忘。总因为我们的一段人生在对方那里。你是我的小唯。我是你的悠。”
　　天空的一侧有暗金色的流云。日已西斜，远处的高楼上开始亮起了灯盏。我翻看着手背上的小甲虫。这个图案我曾在悠的物品上见过多次，可它出现在我手背上的时候，我突然察觉在它简单的构成里面有一种顽强而尖锐的力量。这就是悠吸引我的地方。现在，它是我的了。我会在它的庇护之下，对抗现实的种种磨难。因为有一个信念在心中牢不可破——我是你的小唯。你是我的悠。

作者有话说

　　伏笔人物。续集里会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