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家小女字水凝》有琴绿猗

3、第 3 章

　　晚饭，吃得很是匆忙无味，白玉堂送展水凝回房，看着她关窗掩门，这才自己回去准备休息。
　　窗也关了门也掩了，白玉堂躺下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对他出剑伤了展昭这事，展水凝竟会什么反应也没有！只是这也倒罢了，让他思来想去的，却是展水凝出手制住展昭。据水凝自己所说的，她那一指，是用足了十二分的力道点出。只是真的有这个必要么！？展昭身上本就有伤，她本不必使这样的重手。只要耽搁住展昭就好，凭他的聪明，自然知道不可追赶！为什么水凝她……等等！
　　白玉堂猛地坐了起来，这一次与展昭交手，那情形还历历在目！
　　当时他和展昭已经将疑犯锁定青竹城。而青竹城正在忙于招兵买马，为重新称霸武林作着准备，于是，一个天赐良机，就这样送到了展昭和白玉堂的面前。
　　展昭的身份一直是公开的。青竹城的人，对展昭早已是防范有加，视之如眼中钉。对于一直在和御猫展护卫作对的锦毛鼠白五爷，却只闻其名不识其人。于是，在展昭“追捕”几个正在胡作非为的青竹城门人来到城外树林时，“恰巧路过”的白玉堂就多管闲事般的和身穿官服的护卫展大人动起了手。
　　打，是真打，横竖展昭本来就能和他大战三百回合。只是，他要混进青竹城容易，混进去之后呢？！难道真的就照原来商定的，真的让展昭冒险接应！？青竹城中上上下下无人不识展御猫！再让展昭出面，未免，太过冒险……罢了！留下这只猫罢！把他丢给他家的小姐收拾去！倘若这世上，真的还有一个人是真的能治得住展昭，那，恐怕就是这位展水凝小姐了……
　　于是，在露了个小小的破绽给展昭展昭那一掌击出那劲风排山倒海般袭来时，他没有按照约定的去接下那一掌，反而趁着展昭如约出掌时刹那间露出的空门，一剑，斜斜地削了过去……
　　展昭那一掌的功力于是全部落在了白玉堂的身上，剑脱手，白玉堂猛然一口鲜血喷出，身子倒飞出去，已重重地撞在树干上。而展昭，也正错愕地看他，仿佛，不相信会为他所伤。
　　白玉堂及时喝止了想趁机冲上去的青竹城门人：“站住！……让他走……你们……再来一百个也不是他对手！”
　　“金大侠！”经历了刚才一番惊心动魄，那几个小子对面前这个自称金懋叔的年轻人已经佩服到五体投地。
　　展昭冷笑着退两步：“姓金的，你来趟这浑水！也罢，算你们走运！我展昭虽武功不凡，却也没有把握重伤之下擒住你等！”话音甫落，展昭身形疾退，转眼间已消失在林中。
　　看着展昭离去，白玉堂眯起了眼睛，展昭那一掌，竟然没有使出全力！这也罢了，最可气的是居然还故意打偏了！他伤得并不重，估计略略调养几日便可复原。这个展昭！这个死猫！白玉堂暗中调息，将真气一阵乱撞，突然又是一口鲜血狂喷而出，白玉堂身子一软，便昏了过去，耳边，只听到一阵乱嚷“金大侠”，他却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他醒来时，已经到了青竹城中。
　　为他所救的几个小子，自然是替他吹了个天花乱坠，展昭那一掌的神威固然是夸张了几倍，可也将他的那一剑说得是迅如闪电疾如流星惊天地泣鬼神，事情已经变成了是他一剑刺伤了展昭所以展昭出手时威力虽还惊人及至到他身上已是余威不多。这恰恰替他伤势不重做了个最天衣无缝的解释，于是白玉堂自然是心安理得地在青竹城养起了伤，而城中的众堂主却也对这位身怀绝技的金大侠无限敬佩了。等到白玉堂伤势好转，已是四五日过去，就连城主，也已渐渐消除了对他的疑虑。
　　渐渐得到城主的信任，行动自然是方便了许多，白玉堂就这样在青竹城住了下来。几次漫不经心的“立功”更使得城主对他青睐有加，一切，仿佛都在按既定计划发展，于是白玉堂当然更是顾不上想一想在与他分手之后，展昭的心情究竟怎样。
　　就是到了他果然探听到了想要的消息直到他终于需要有人相助时，他也并未想到要和展昭见面。那时白玉堂也已经有所安排，就毫不迟疑地来到了丁府，却，万分意外地，在那里，遇见了展昭……
　　他不是去见展昭的！他要见的是另外一个人！！可，怎会是展昭在这儿？！难道……
　　展昭的脸色，是白玉堂从未见过的难看！连胆大包天的白玉堂，也忍不住连退了几步，心中，已经在盘算着逃走。
　　展昭在看到白玉堂进来的时候，便已经闪身拦在了门前，白玉堂退，却只能退进厅里去。看着压抑着怒气与担忧的展昭，白玉堂只得拼命挤出一脸笑容：“啊……展小猫啊，这么巧你也在？忙不忙啊？不忙的话我想请你……呃……喝酒去啊。……呃……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行不行？你想喝什么酒啊？只要你说得到……”
　　“白玉堂！”压抑的怒气在低沉的声音中扩散，倘若目光可以杀人，白玉堂想必已死了三百次。白玉堂没奈何，只得伸手，一把抓住展昭的手腕，用一种最真诚的邪恶目光看定展昭：“笨猫！你若是身陷险地，你叫老包如何是好！你叫你家那个丫头又该如何是好！”展昭的脸色，果然渐渐缓和下来，却还是不甘心地道：“笨老鼠你这样冒险叫你那四个哥哥如何是好！我也知道你去总是比我去好可是……”
　　可是什么？白玉堂心中暗笑，这猫的死穴早就被他牢牢抓住了！
　　心中的得意却丝毫不敢在脸上显露，白玉堂放手，笑问：“笨猫，你的伤好些没有？”这话不提倒也罢了，一提起又惹起展昭的火来，就听展昭恨恨地道：“你还来问我！我何曾防备你会在那个时候伤我！这条命险些送在你剑下！我那时若不是实在无力追赶，我岂容你带伤深入险地！”
　　“我那时若不是实在无力追赶，我岂容你带伤深入险地！！”
　　白玉堂轻叹，慢慢地又躺了下来。展昭那一句斩钉截铁的话至今仍在耳边回荡。“展昭啊！！——你若是还有半分气力追来，你也不会能活着等我的消息……你若是那时还有力气追来，你我所有的辛苦岂非尽化泡影？”白玉堂侧过身去，仿佛是怕被人看到他眸中闪着光的东西，却忘记，这客房里除了他自己便再无一人！
　　展昭……你这个笨猫！倘若你还有半分气力，你是否也会不顾一切地追来拦阻水凝？展小猫！！你已经太过辛苦！五年来你几番出生入死，这一回，就放一放手，歇一歇，不行么？！这一次就交给我锦毛鼠吧！展昭！我发誓，决不会令你，失望！！

　　风从虚掩的窗吹进房来，夜静了风也有些凉，展昭却不想起身去关窗。若是平时，这个时辰妹妹早就过来替他铺床垂帐、关窗掩门的了。总以为十二年来一直是自己事无巨细地照顾妹妹，然而此时细细想来方知，自从到开封府，这五年来自己身边一茶一饭乃至一针一线，竟然无不是年幼的小妹在亲自照料！
　　妹妹！此时你究竟到了何处？！你是否已与你那五哥会合？此时你与玉堂是否正在星夜赶路？！妹妹啊……只求你多多保重，只盼你平安归来！……玉堂……对了，还有你！你那伤可痊愈？你可知自从一掌伤了你，愚兄至今寝食难安！
　　展昭一动不动地躺着，这些日子的一情一景总在心中浮现。不思量，自难忘！
　　暗中追查黑山梅家灭门之事，最初并非官差。当时梅家灭门一事，已被当作江湖恩怨而不了了之，仅仅是官府众多案卷中的一笔记录。然而展昭心中却明白远非寻常恩怨如此简单。初识梅映雪之名，他尚年幼，那时梅映雪封刀未久，却做起了生意。师父亦曾戏言此人“做生意的本钱，却都是没本钱的生意来的”。因他一时好奇心盛纠缠师父，师父也曾说起过梅映雪的往事。
　　小时听了也便当个故事听了，直到梅家遭难，他才又细细寻思前事。起初倒也真当成是旧时恩怨，只是细想不对，记得师父曾说那梅映雪封刀之会上有言，说是旧日恩怨俱清，方敢封刀退隐。料想梅映雪也是一条好汉，那封刀之会上又是豪客云集，当是不至于虚言。那么仇杀一说便不攻自破了。只是仇杀之外还有什么缘故，以及究竟还有谁有这本事将梅映雪全家灭门，却都还无法解释。
　　梅家一案，结案后无人再提，展昭自然不会多说，却只是将心中疑惑对包拯私下说了，对旁人，却只字不提，就连妹妹问起，也只拿江湖旧怨支吾过去了。
　　这一回包拯却倒学刁，听展昭说了心中疑虑，便叫公孙策等人一齐商议了，嘱众人不得泄漏一字，却只嘱展昭“若要查清真相，只可暗中察访，若不查，也便罢了”。展昭等的便是这一句，顿时抖擞精神，往黑山镇去了。不想才到半道儿上，便被昼夜兼程的白玉堂赶上，白玉堂说，不可妄动……
　　这不象是白玉堂口里说出的话！展昭却不动声色。果然白玉堂见他不问，自己便忍不住了，先说了出来。
　　梅家遭难时，刚巧卢方路过黑山镇，已暗中先去查看过了，却见朱漆大门洞开，所有金银珠宝自是早已洗劫一空，奇怪的凶徒竟然不曾放火烧屋！难道是有所恃？这也罢了，更怪的是，黑山镇本不产竹，现场却共有九枝青竹枝留下，每一枝竹枝上都是五簇枝叶。卢方怕露了行藏反倒多生是非，探看了一番便急忙离开了梅家。随后，却又在酒馆得到一个消息，便是梅家出事那夜，那四条巨獒竟毫无动静……
　　等卢方回来时展昭已动身了，卢方和白玉堂说起案中疑点，方知展昭暗访之事，急催白玉堂星夜追赶来拦阻。
　　白玉堂赶上展昭，二人计议了，便一同赶到黑山镇，暗访了一番，均觉此案实在太过蹊跷。赶回开封先不到开封府，先到了五义居会齐五鼠，说起案中疑点，众人皆是皱眉无语。
　　见众人沉默，展昭才又开口：“各位兄弟应是听说过青竹城？”这个名字才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那青竹城虽于三十余年之前从江湖上销声匿迹，然而却是余孽众多，一旦有了机会，仍是有可能卷土重来。倘若当真是与青竹城有关……
　　“五弟，你同展兄弟去。”卢方的声音不高，却不容反驳。他望向展昭的目光中隐隐透出担忧，“先听包大人怎么说。你们就动身！”
　　“小弟遵命。”白玉堂一改平素的嬉皮笑脸，正色应声。
　　“展大哥在明，老五你须在暗处才好。不妨改装。”韩璋看一眼白玉堂，那意思分明是说——你须暗中保护。
　　“二哥言之有理。”蒋平诡笑，“老五哇，若要改装，还得四哥我出手，你随我进来。”也不管白玉堂答不答应，一把便拖了去。
　　“卢大哥……”展昭想要阻拦，却被卢方一摆手打断了话头。卢方就那样看着他，道：“你瞒得过大人，也瞒得过弟兄们？若不是青竹城，自然我们是多此一举了。倘若是青竹城，你又要孤身犯险？展昭，你是知书达理的人，你该知道天下事天下人管。”话未说完只听帘子一响，卢方知道玉堂过来，连忙按下话头，扭头去看。
　　展昭也欠身去看，只见帘子一动，居然袅袅婷婷的走出个素衣女郎！众人定睛一看，都不觉拍手大笑，原来那正是风流潇洒的白五爷！不想男扮女装倒也不觉突兀，就只是……千万不能仔细打量！蒋平随后跟出，早就笑得前仰后合，原来白玉堂年岁不大，身量未足，虽不能当真如女孩子一般纤细秀美，却也是身形瘦削，穿上女装也着实不大显山露水的。虽不是云鬓香鬟，却也算得上一把青丝，让他嫂子给梳成女孩儿家常的发式，也并不容易就看出破绽。就只是眉眼粗重些儿，手脚大着些儿，然而只要他低眉顺眼些，行动留神些，也遮掩得过了。总之若不是众人事先知道改装，又凝神细看，倒也难以识破。展昭禁不住起身笑道：“可委屈了五弟了。”
　　众人笑着，蒋平却又使促狭，在白玉堂后心猛力一推，玉堂正在别扭着手足无措，冷不防被这一推，衣裙绊着迈不开步，一个踉跄往前栽倒，展昭也不防备有这一手，慌忙伸手来扶，玉堂已经老实不客气地跌在他怀里了，又惹得众人大笑不已。白玉堂满脸通红，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便去赶打蒋平，一边恨恨道：“你只胡闹！”蒋平早一溜溜在卢方身后躲了，一边笑：“不好，老五，你一开口便全露马脚！你记着，不许你开口说话，不许你使刀弄剑，不许你喝酒。”白玉堂一边应着，一边还来追打，蒋平却接着道：“这才能象个大姑娘的样子了！喏，姑爷抱也抱了满怀了，趁着今儿好日子，嫁了罢。”玉堂应得顺口了，跟着就应了一声，及至应了才想起不对，这一羞可与先前大不相同了，就见他蹙眉挤眼，一脸的哭笑不得。
　　卢方连忙笑道：“四弟不要玩了！商量正事要紧！仔细五弟急了。”
　　蒋平方正色道：“老五哇，你若是恼我，捶我也不打紧，哥哥这里跟你赔不是了。只是我方才说的那三样你切记。倘若真是青竹城，倘若真的就此灭了青竹城，老五，这可是件大积阴功的功德！”蒋平此言一出，白玉堂当即应道：“小弟明白，不敢大意。”蒋平道：“你又忘了？从此刻起你不可开口说话。”白玉堂皱着眉点着头笑，卢方笑道：“这也太难为五弟了！在外面留神也就是了。”蒋平道：“若是一个不留神，又该如何？一招不慎，满盘皆输。”众人方不言语，白玉堂只管笑着点头。韩璋笑道：“我们也不好再称五弟了，就叫他‘哑姑’就完了。”众人也无异议。
　　展昭看一眼卢方，再看着白玉堂，张了张口，却再也无话可说，只是低声叹道：“只是委屈五弟了。”
　　忽听徐庆在旁叫道：“大哥，展大哥和老五去干这件大功德了，难道咱们坐等？”韩璋道：“三弟急什么？自然有用着你我之处！只是眼前是精细事儿，自然还得他哥儿……咳！咳！他哥儿两个出手才妥当。”一语未了自己又笑起来，卢方便正色道：“既已议定，事不宜迟，五……唔……展兄弟你们便动身。”展昭和白玉堂应一声，起身回开封府。
　　包拯等人也赞卢方心思缜密，当下计议已定，就让展昭和白玉堂暗中追查，对外却只说哑姑落难，为展昭无意中所救，现已查明哑姑乃黑山人氏，就命展昭护送。可巧那日展水凝到寺里进香，傍晚时分才回来，听见说哥哥护送一个落难的姑娘返家去了，倒也不以为意，横竖是早就听惯了，因此连水凝也瞒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