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下的丑小鸭》林飔飗

10、第九章 等待

　　海边城市的天气十分善变。傍晚的时候，我惊喜地看见，一束久违的暮阳透过磨砂玻璃，打在浴室一角的植物上。肥皂泡在夕霞里飞扬，细细的百合香从水中弥漫开来，蒸汽亲吻着墙上的镜子。我半浮在注满了热水的浴缸，让温暖渗透进每一寸肌肤。

　　然而我的心情仍然无以平复，眼前不断闪现出雷修瞳仁里莫测的雾雨，久久不散。我最好的朋友，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啊！雷修总是在我最不经意的时候护着我，习惯并且自然，于是我在他身边变得娇宠，变得放肆，认为一切都是理所当然。我在什么时候尽到了一个朋友的责任？为什么我连我最好的朋友的心事都没能察觉！当时，雷修是用怎样的心情，放开我的手的呢？

　　走出浴室，露台下的大海燃烧成落叶般的火红，美丽而忧伤。

　　早上已和雷修约好要在酒店的餐厅里一起用晚餐，但是时钟踏过六点的时候，我犹豫了。虽然我坚信我们的友谊会随着时间让最深的伤口愈合，但是在伤口还流血的时候，我应该怎么做呢？想到任何危机都无法将其动摇的雷修，想到他看着我那一瞬间的表情，我实在没有办法任由他一个人度过这段艰难的时间。但是，我们都没有说任何与此有关的话，也许现在他并不希望我知道他的感觉，那么我是否应该装作不知道，如往常般和他笑闹呢？

　　我是应该作为一个朋友陪在他身边，还是应该给他一些独处冷静的时间？两种选择，暗含着不同的残酷。

　　挣扎了好些时间，我还是鼓起勇气去了餐厅。不能让雷修觉得我躲着他，那么他在我面前将会更加难堪。无论发生什么，他是我最好的朋友的事实是不会改变的。这理由像是孩子的宣言，却已经可以说服我的心了。有些时候，最简单的理由反而最有力。又或者说，我还是一个不懂得复杂理由的孩子。

　　餐厅的角落，我找到落地大座钟，在它旁边的双人桌坐下。这个大座钟和兰里书房里的座钟有些相像，不同的是这个座钟显然是现代的产品，每一个零件都闪烁着金属的光辉，而兰里书房里的座钟则充斥着更多的书卷香，仿佛是书柜的自然延伸。

　　侍者递来了菜谱：“小姐，请问您要喝点什么吗？”

　　“不好意思，我可以先等等我的朋友吗？”

　　侍者不甘心地密密来了几次之后，终于不再理会我了。我支着下巴望着玻璃门上自己的倒影，倒影随着钟摆的进退动荡在时间的裂缝中。周围的喧嚣，钟摆沉稳的声音，渐渐在我耳边淡出，一切声音仿佛都消失在远处……

　　良久，我抬头看钟盘，已经九点多了，餐厅开始陆陆续续变空。我唤来侍者，点了一小盘蔬菜，却没有办法下咽。雷修不会来了吧？我望着对面空荡的座位，注意到桌上花瓶里一枝含苞待放的红玫瑰。第一次发现，一枝玫瑰可以如此孤寂。

　　离开餐厅，我敲响了雷修的房门，没有应答。回我的房间查电话留言，没有任何记录。雷修，你选择了独处和思考吧？我早应该想到的。坚强如你，是不会给别人添麻烦的，也不会让别人看到你的痛苦的。

　　我太狂妄了，自以为能够减轻他的痛苦，最终还是无法帮任何忙。我为自己的无知和不成熟感到深深的惶恐。我所能够做的，不过是等待雷修回来。

　　神啊，今夜给雷修一个好梦吧。

　　——“我的门永远向你开放。”
　　——等待海燕的丑小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