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螺姑娘》老梦

7、第七节

　　云天在走廊上睡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天微微亮，才起身回了屋里。下人们忙伺候着洗漱更衣，简单的吃了早饭便去了柜上。
　　玉龙醒来，仙儿又送了一套太太年轻时的旧衣衫，还是那么干净得体。玉龙洗漱完毕，本想去和佟云天打个招呼，看到佟云天已不在，便进了他房里。只见他屋子共分三间，一进屋是个厅：一张红木八仙桌，两张圈椅，中间挂了“松竹梅岁寒三友图”三条屏；东边厢是个书房，一张花梨木书桌、花梨太师椅，立着一墙的书柜，书柜里摆的满满的书，桌上东西虽多，但都各就其位，连写字的纸张也用一块小巧的镇纸压着，码的整整齐齐丝毫不错乱，几支毛笔干干净净地挂在笔架上，一支钢笔也是规规矩矩的放着；西边厢是卧房，玉龙不便进去，只站在门口望了望：也是干干净净、很是素雅，无一点花色，青灰色绸缎被面。一个白瓷枕头稳稳放在中间，白纱床帐。
　　玉龙正欲转身走，只见二水抱了一床毛毯进了来，二水看到玉龙在少爷屋里：“庞姑娘，大少爷去柜上了。”玉龙点了点头，没有做声。
　　“你看，大少爷一晚上都在廊上睡的。我正帮他收这毯子进来。”
　　玉龙惊诧，问道：“在哪边廊上睡的。”
　　二水乐呵呵地说道：“庞姑娘你出来时没看见吗，就在你那屋门口的躺椅上睡的。肯定是昨晚月亮很大，看着看着就睡着了。”二水又接着说：“起先是你们俩在那赏月，庞姑娘你不记得啦？”
　　玉龙脸微微一红：“记得，那是起先，后来我便回了。”
　　“哦，姑娘你回了，少爷在那里看月亮却睡着了。好在他身子向来健壮，要是庞姑娘你在外冻一晚上，肯定要伤风了。”
　　玉龙听完，便出了去。
　　玉龙吃完早饭。老太太本想再留，玉龙再三婉拒，执意要走，老太太便应了。玉龙便谢了老太太、太太。还特意去谢姨太太。姨太太在自己厢房用餐，没太理会，只是应了句：“行了行了，没那么多规矩。回去吧，路上当心就是了。”玉龙仍道了谢，心里在想：这姨太太并不像太太、老太太那么和善。她真是两位少爷的亲娘？又似乎和佟云天不太亲，哎，闲事莫理！闲事莫理！大户人家里面规矩多，事情也多。便不作细想，忙告辞离开。
　　老太太让云志和二水送玉龙回去，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让玉龙一定要常来玩，最好是初一、十五来。初一十五老太太吃斋念佛，一个人很是寂寞，老太太一定让玉龙有空就来陪自己。玉龙爽朗的答应了。
　　玉龙与老太太依依惜别。玉龙上了马车，老太太又让爱菊塞上几盒“芝芳斋”的糕点。云志和二水便赶着马车送她回去。
　　云志和玉龙一路上有说有笑，倒像是认识了多年的朋友。两人年纪相仿，也都读书识字，玉龙父亲在茅山村教书之前，一家人随祖父在外乡呆过多年，茅山村是玉龙的老家，早先玉龙的祖父带着儿女离家经商，玉龙也是在外乡生的。祖父去世了，父亲才带妻女小儿回家乡定居。玉龙也算在外地呆过几处，有所见闻。
　　云志在大学堂读书，与大哥读一样的学校。大哥当时读的是军政，他现在读的是纺织机械。
　　两人一路谈着话，晌午未到便到了茅山村。庞师母一人在家，欲留云志二人吃饭，又怕粗茶淡饭别人吃不惯。谁知她稍作挽留，云志便答应留下吃饭。庞师母忙让玉龙去准备。
　　庞师母让二水帮忙杀了一只鸡。玉龙去湖边抓了两条鱼回来，自己动手杀了，去了鱼鳞，洗了干净、下油锅炸后，油盐酱赤的烹煮一番，红烧鲤鱼出了锅。鸡块洗了，放在锅里加上山菌笋干、生姜大料，煮了一锅鸡汤。又炒了两碟素菜。三菜一汤便出了来。煮米饭时，玉龙又在饭上放了几片红薯。饭熟了，红薯也熟了，夹了起来装成一碗，多了一道菜，四菜一汤。
　　庞师母正准备招呼云志他们来吃，弟弟玉玦从学堂回来，向大家问了安，又单独问候了云志，便对母亲说：“娘，爹今日在村上吃，不回来了。”庞师母应了，大家便坐了下来。
　　云志看着满桌子的菜，馋得直流口水：“真叫山珍野味啊。味道一定好的不得了。”这时院子里进来一匹马，停了下来，有人抓着马鞭跳下来。二水走出去一看：“大少爷。”云志没想到大哥会来，急急忙忙跑出去：“大哥，你怎么来啦？”玉龙也跑了出去，一边出去，一边把系在腰上的围裙解掉，冲云天尴尬地笑了笑。云天说：“今天刚好来江镇，刚才在镇上听勇生说老二来了这里。我看快吃饭了，怕他饿了，来接他去江镇柜上吃饭。”
　　“大哥，你来的正好，我们不必回江镇吃饭的。玉龙亲自下的厨，做的山珍野味农家菜，快来尝尝吧。”云志道。
　　云天不敢进去，略显尴尬。
　　庞师母跑了出来：“委屈两位少爷了，快进来就餐吧。乡下人家没什么可吃的，还请将就将就。”云天这才放下马鞭，跟着进去。
　　玉龙忙退回了屋里，忙加了副碗筷放在桌上。玉玦还站在屋里等大家吃饭，一看云天来了，便兴奋地叫道：“云天大哥，你来啦。你来的真巧！我们家今天午饭可丰盛啦。”大家哗然大笑。
　　大家都坐了下来，二水不愿坐下。云志一把把他按在凳子上。庞师母帮大家纷纷夹菜。云志不停在说这鱼肉可口、鸡汤鲜美。二水不停地说“好吃好吃”。云天并未说话，动筷较少。玉龙怕不够吃，也不敢动筷，只夹了些素菜，吃了一小碗饭就罢了。云天又添了一碗，还吃了几片红薯。云志和二水一人吃了三碗饭。桌上的菜一下吃去大半。玉龙见他们快吃饱了，忙去灶间泡了一壶茶，用的是上次佟家送来的龙井。玉龙用小盘子端了三四杯上来。云天刚放下筷子。玉龙递过一杯绿茶。云天席间一直未讲话，玉龙一直在想：是不是自己手艺太差了，看来不合佟云天的口味。大户人吃的肯定精致细腻。自己也在人家吃过几回。自己做的肯定比不上人家府上十几年功夫的老厨子做的。
　　玉龙递茶过去，云天才轻轻抬起头，看了一眼玉龙。玉龙脸微微红了。云天手一接住杯底，玉龙便忙把手缩了回来。云天微微笑了，泯了一口茶：温度刚刚好。便又喝了一口，在两腮微微动了一下，咽了下去。便算是漱了一下口。玉龙伸手想为他续杯，云天说：“不用了。”
　　只见小弟，学着云天的样子，也捧起一杯茶，一口喝在嘴里，动了一下再咽下肚去。喝完之后叫道：“粗茶淡饭，美哉美哉。”大家又笑。
　　云志和二水也吃完了。云志小泯一口茶水，便放下了杯子。二水“咕嘟”一口将整杯喝掉了。大家又笑。
　　云天起身告辞。玉龙送他们三人出去，三人分作两批。玉龙往下送了一段。云志二水的马车走在前头。云天牵着马停了下来：“不用送了，我们走了。多谢款待。”
　　“哪是款待，怕是怠慢了少爷的五脏庙。”玉龙说。
　　“哈哈，怎么能是怠慢。”云天似是还有话要讲。云天在想个词形容一下这顿饭：“全是你做的吗？”
　　“嗯，我做的鱼，煲的汤。”玉龙仍不依不饶地说，“一定是放多了糖，又搁多了盐。”
　　玉龙一直在等回答，云天一直想回答。两人站在那里足有五秒钟。
　　“足矣，足矣！”云天答道。
　　“什么意思？”玉龙追问。
　　“呵呵呵，走了！”云天没做回答，起身上马，挥鞭而去……
　　玉龙一直在想“足矣，足矣！”，到底是哪里足矣足矣？便转身回家。回到屋里，桌子已被母亲收拾干净，弟弟也回了学堂。
　　玉龙去了灶间，正打算洗碗，想那壶龙井还没喝完，便想取个杯子。只见刚才那四个杯子还在壶旁边，里面还有残茶。玉龙一眼就看出哪只杯子是佟云天喝过的：两个空空如也的是小弟和二水的，那个只动了一点点的是云志的，只有这个喝了一大半留了一小半的是云天了。玉龙怔怔地看着这个杯子，突然很想用它喝一杯水，用手轻轻拿过来，拿壶斟满，想着刚才云天的样子，也跟着他先泯了一下口，又喝了一大口。喝完之后，还舍不得放下，慢慢的将剩下的水倒在口中。
　　刚喝完这杯茶，就听见母亲在厢房里叫道：“玉龙，把那茶杯洗一洗。一会儿，你爹回来要用。”玉龙忙放下杯子，捂着嘴巴偷偷地笑了。母亲出来问：“干嘛呢？”“没事！我也刚想吃一杯，正打算洗这些。”玉龙便急急忙忙端了茶具去了外边井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