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尽一生》舒景薇

8、御面

　　光绪起身，慢慢踱回乾清宫的时候已经快戌时了。还未走到宫门口。一个青衣小太监远远瞥见了光绪，急忙迎上前来……
　　“万岁爷，您可回来了。小的快急死了。派人到处找你，都没找到，您去哪了？荣寿公主在里面都等了您大半天了。”
　　光绪一愣，“姐姐来了？走，快进去！”
　　“皇上驾到……皇上驾到……”太监绵延尖细的声音由宫门口一阵一阵的向里面层层通传。
　　光绪踏进大殿，荣寿公主正端坐在大殿西侧的梨花木太师椅上。
　　“皇姐……”
　　“都下去，我有话要和皇上单独谈谈。”荣寿公主一脸严肃的打断了皇上的话，向左右吩咐道。
　　太监和宫女一个个鱼贯般陆续走出了大殿，掩上了门，这深幽的宫殿之中也只剩下蜡烛的泛黄微光。
　　“皇上……你……好糊涂啊！”荣寿公主痛心地在自己胸口上捶了一拳，“早知道你一点也不明白老佛爷的意思，但你也不能这样正面地不计后果地冲撞老佛爷啊？”
　　光绪本来已经如常的面色暗淡了一下，呈现出嘲讽的表情，“她能有什么好的主意，我这个傀儡皇帝还没有当够吗？”
　　荣寿公主大惊，慌忙捂上光绪的嘴。
　　“皇上小心隔墙有耳！”顿了顿，“皇上还不明白吗？您可知‘大清会典’起祖制中的嫔妃的定额？”
　　“不就是一后，一皇贵妃，二贵妃，四妃，六嫔，外加常在和答应嘛。”
　　“皇上说的不错，但立后之日虽说可以同时封妃，但并没有限制于在立后之日仅封一位皇贵妃。”荣寿公主神色凝重。
　　“皇姐的意思是？”
　　“不错，难道皇上没有注意到今日有两对荷包而非一个吗？”荣寿公主从自己衣袖掏出荷包，递给了光绪。
　　红烛烨烨，一滴无声的泪滴在一色红缎裁制绣着交颈鸳鸯的荷包上，大殿静的几乎连掉一根针都听得见。
　　“皇上……”
　　荣寿公主紧紧搂住战栗不稳的光绪，
　　“是我害了她，是我的错，是我糊涂……”
　　光绪失声道，目光涣散，软软的靠在荣寿公主的身上，口中不停的喃喃。如玉的面容上写满了哀痛……
　　“皇上……保重……”
　　荣寿公主看着这个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弟弟，心中也是阵阵酸痛。小时候，他也曾天真无邪地溺在她怀里，用纯澈的目光望着她。常常蜷在他的怀中不肯让奶娘抱走。老是奶声奶气地撒娇，“姐姐……我要姐姐……”
　　现在的他已经是大清皇帝了，可是他还是她才17岁的弟弟。只是一个孩子，却要用自己的双肩抗起大清的江山，从老佛爷的专政淫威下，夹缝求生。
　　他是那个痛失爱人只能一个人舔舐自己伤口自己的可怜的弟弟。念及此处，荣寿公主用双手加紧了。
　　“皇上听我说，今天的事很糟。估计慈宁宫那边也已经大发雷霆了。皇上先不要伤心，先解决眼前的事可好，万事……臣妾都会助皇上一臂之力的！”
　　荣寿公主柔柔地在光绪耳边低低的说，目光却充满了果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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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储秀宫内，太后从选妃之后回到宫内一直绷着脸。心情沉重的自然不止太后一人。整个宫内人人都心事重重，一个个面无表情，生怕有什么行差踏错，惹恼了太后招致杀生之祸。大好的一场喜事，竟闹的无精打采，人人都在心里叹气。
　　荣寿公主见此光景，也明白了几分。她拉过一个扫地地小宫女低声问道：“李公公呢？”
　　小宫女见是荣寿公主，连忙下跪见礼，答道：“奴婢回公主的话，李公公在殿内服侍老佛爷呢。”
　　荣寿公主皱了皱眉。
　　“下去吧。”
　　荣寿一踏进慈宁宫也立刻感受到殿内愈加诡异的气氛，“参见老佛爷。”
　　“起来吧。”声音冷冷地。
　　“谢老佛爷。”
　　荣寿公主定了定神，换上一脸笑容，用欢娱的声音说：“恭喜老佛爷，亲上加亲，觅的良媳。皇上正在殿外等着向老佛爷呈递如意呢。”
　　（注：满族旗人的习俗，向长辈呈递如意是晚辈向长辈贺喜之意。因此，立后之日，皇帝要向太后献如意。）
　　“老佛爷请出殿吧，万岁爷等了好一会了。”李莲英忙帮腔。
　　“他来干什么？翅膀长硬了还不飞到远远儿的？”
　　李莲英不敢接腔，到是荣寿公主答道：“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外头都在等着听喜信儿呢！请太后让万岁爷尽了孝心，就让军机处宣旨昭告天下可好？”
　　其实荣寿公主着几句话看似求人，其实还不如说是绵里藏针地警告。那句“外头都在等着听喜信儿”实际是提醒了慈禧，如果她宣旨太迟会引起外界舆论各种流言猜测，本来这事儿慈禧并不占理。反而会加速权力在舆论地压力下转移给皇帝，倘若慈禧看到了这一点，出了殿也算踏出了光绪和她今天不愉快的事消除的一步。她们外人再说话也好办地多。
　　慈禧精光般的眼神扫了荣寿公主一眼，淡淡地说。“小李子，更衣！”
　　李莲英忙不迭地叫人更衣。众人见慈禧松口，都大出了一口气。大殿诡异冷峻地气氛渐渐消散……
　　太后由寝宫出来，居中坐定。
　　光绪满面笑容地踏上来，先请安，后磕头，然后从跪在一边地太监高举过头的红锦丝线密密的绣着连绵不绝的夔纹纹样的盒子中取出了金镶玉如意，恭恭敬敬地呈上。
　　“儿臣叩谢皇爸爸成全。这柄如意，请皇爸爸赏收！”
　　“难为你的孝心！”语气和神态都显得莫名冷漠。
　　光绪又赔笑道：“请皇爸爸赏儿子一天假，撤了书房，让儿子陪皇爸爸好好乐一天。”
　　“恩~”慈禧转脸向荣寿公主，用微微带点诧异的声音说：“乐一天？！”
　　荣寿公主假装没有听懂话茬，说“老佛爷传懿旨吧，撤了书房，让漱芳斋早一点开戏，今天备的戏多，怕是晚了就听不完了。”
　　“好吧。”慈禧用那种懒于问世的惫懒神色说到，“既然如此，我也自己放自己一天假好了。立后宣旨的事，皇上自己说给军机处吧。”
　　“是！”光绪答应着站起身来，依依孺慕的站在慈禧身边。
　　“你去吧。”慈禧再一次吩咐，声音也不似刚才那样冷飕飕地了，微微带了点暖气。
　　荣寿公主和光绪方觉心头压力骤减。
　　光绪答应了一声，向荣寿公主眨了眨眼睛。退出了储秀宫，换了衣服，到养心殿去召见军机了。
　　慈禧懒懒地抬起头，向荣寿公主问到：“长叙的家的两个女儿还在宫里吗？”
　　“是，还在。”
　　“那叫上她们俩，一起去漱芳斋。”
　　“是。荣寿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