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缘尽处情方浓》重*

14、初愈

　　“嘭”地推开房门，就见初晨一脸苍白地躺在床上，动也不动。来到床边坐下，看着初晨的额上沁上一层细密的汗珠，胤禟的心不由地一痛。
　　“阿哥爷。”芸央打了水刚回来，就见九阿哥满脸忧郁地坐在初晨床边，不无有些担忧地唤了一声。
　　胤禟轻轻地将右手的食指放在了唇边，让芸央不要出声。起身接过芸央手里的水盆，放到盆架上问：“这些天一直都是你照顾的？”看着芸央一脸的倦色，胤禟心中大概也知道了这几日的状况。
　　“是。”芸央如实回答。这些日子这两个人一同昏睡着。别院里大部分人都忙着自己的正主，芸央也只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索性照顾起一直与自己要好的初晨。
　　“辛苦你了，睡去吧。”边说边投了手巾，坐回床边轻轻擦拭着初晨脸上的汗珠儿。
　　才刚到门口，孙嬷嬷一行也到了门外了。见胤禟在给初晨擦汗便你看看我，我瞅瞅你全都不敢上前。他们也知道这几天他们是有些疏忽了。
　　静柔指了指手里的鞋和衣服又指了里面的胤禟，芸央立会意地一笑，接过东西转身回到屋里。轻轻将衣服给胤禟披上，刚刚跪在地上要给胤禟穿鞋，就听胤禟轻轻地说：“算了吧，大热的天儿的，回吧。”说完光着脚，径自走向水盆投了手巾，又给初晨擦拭双手。
　　芸央立即施礼退了出去。
　　“扑嗵，扑嗵”几声，孙嬷嬷一行跪在了门外。
　　胤禟也不说话，试图压下自己胸中的怒火。
　　“阿哥爷……”未等孙嬷嬷说完，九阿哥胸中雄雄燃烧的怒火就像找到了突破口一般，喷礴而出：“住口。不知好歹的奴才们，这才出宫几日便忘了规矩了。这里几时轮得到你们说话了？”
　　话不多，可是语气却是极重的。想孙嬷嬷入宫这些年来，几时受过这样的委屈？更何况说话的还是她从小带到大的九阿哥！不免鼻子一酸，眼圈也红了。何小川、静柔也都讷讷地低下了头。想来阿哥冲他们发火也是对的，毕竟是他们疏忽了对初晨的照顾。若真是出了一差二错，莫说小福晋那不好说，恐怕连宫里的宜妃娘娘、玉妃娘娘甚至太后那儿都是要怪罪的。
　　忽然一双冰凉的小手攀上了胤禟的胳膊， “等我。”一声轻不可闻的呼唤生生地扯断了胤禟胸中努火。
　　“你醒了？手怎么这么冷？太医，快传黄太医。”胤禟被初晨的惊喜清醒冲昏了头而忽略了脑中快速闪过的画面。手已覆上了初晨抓在自己胳膊的冰凉的小手上。
　　“好啦，就别再麻烦黄太医了。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心里有数。不过是前些日子太过操劳了。”初晨轻笑道说。
　　“真的不用？”胤禟一脸的狐疑。
　　“真的不用。放心吧。明日再去找也不迟。莫忘记了我可是从药罐子里泡出来的”初晨顽皮地朝胤禟眨了眨眼，又道：“不过这手冷可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胤禟有点急。
　　“手冷？还不是你用冰水擦的！”初晨边说边坐起身来，朝胤禟呶呶嘴。
　　胤禟顺着初晨的眼神望去，这才发现另一只手里还抓着刚刚投湿的手巾，二人不禁哈哈大笑。
　　笑罢，指了指地上那双不属于自己的鞋子，道：“算啦，别呕气啦，着了凉还不是自己遭罪，何苦呢。”说完眼也不错地看着胤禟。
　　胤禟凤目一寒向门外看了一眼也不说话，低头穿上了鞋子后才有些落寞地问：“难道你就没发现我有什么变化？”
　　初晨一愣，问：“什么变化啊？没有第三只耳朵啊！怎么了？”左看看、右看看没变化啊？难不成里面出了什么差错了不成？
　　见初晨居然没发现自己的变化，胤禟不禁失望地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道：“我又听得见了。”
　　看他一脸的不甘，初晨“扑哧”一笑，道：“原来是这个呀？呵呵，您这不叫变化，您这叫恢复了。”吓死了，还当偷来的那只耳朵也长他身上了呢。暗自摸了摸腰间的荷包，还好，呵呵还在还在。“我这不是也又说话了嘛，难不成你想我一辈子不说话不成？”初晨扬了扬眉故意问。
　　“我才没这么想呢。”胤禟急忙剖白。
　　见胤禟急了，初晨呵呵笑了。
　　胤禟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上了她的当了。咦，这人什么时候又变得这么古灵精怪了呢！
　　傻瓜，那是因为我不欠你了，看着胤禟变来变去的脸初晨悄悄地想。
　　“门外那些是怎么回事啊？”初晨轻轻地问。
　　“不提他们，先让他们在门外候着吧。”胤禟没好气儿地说。
　　见初晨不说话，胤禟将经过说了一遍。
　　初晨轻轻一笑，道：“他们那叫护主心切。换了是我，我也会守在你身边的啊。”怎么说自己与他们来讲也是不相干的人不是，人之常情。看胤禟依旧不语，初晨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九阿哥您若真是为我好，便不要再追究了吧。若是姐姐知道他们因为我而受了责罚，肯定又要茶饭不思的。”
　　胤禟一怔看了初晨好一会，才道：“散了吧。”倒是自己被怒气冲晕了，此事若是传回宫去，怕是小嫂嫂也是说不过去的。
　　“谢主子。”几人谢了恩，起身便也就散了。这还是九阿哥头一次和他们发这么大的脾气吧。
　　胤禟见人都散了，又与初晨聊了一会儿便也回去歇了。

　　看着初晨小心翼翼地用象牙制的小勺从一个白色的小瓷瓶中挖出一些浅绿色的药膏，轻轻点于指间方极细极轻地抹在胤?脸上那些毫无规律的几乎轻不可见的小红印子上。胤禟惬意地闭上眼睛感受着药膏的清凉与指间传来的冰凉结合得洽到好处的舒适感觉。他从不知道的幸福与温暖。
　　他生得可真是好看，初晨看着像是睡着般的胤禟暗自感叹。秋香色丝绫堆的绣宽袖外袍十分随意地披在身 ，鸟黑油亮的头发柔顺梳着长辫垂于脑后，辫梢儿金色的流苏与黑色的头发在阳光的照射下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而那张脸，竟生得比姐姐还要妖娆二分媚！剑眉斜扬，狭长的凤眼轻轻地闭着，竟比平时少了几分阴柔，凭添了几许的稚气。英直的鼻梁和朱红的嘴唇，即便是闭着双目，竟也是这般地优雅贵气。
　　“后院有个温泉你可知道？”胤禟忽然翻了个身，面向墙里开口问到。
　　“呃？”初晨一脸的错愕。这附近有温泉自己是老早儿以前就听说过的。可是她可没想到这玉山别院的后院就有一个。
　　“静柔已经将东西都准备好了，若非我此次病着，定不会让你抢了先的。”温泉，他的最爱啊！！
　　“真的？那我可去了。”话音刚落，人就飞奔出了门口。
　　听着初晨已经渐渐跑远，胤禟方支着身子坐起。用手拍了拍自己那泛着淡淡粉红的脸，自嘲地轻笑一下，这小丫头咄咄的目光还真是让人有些受不了。稍稳了一下心神，便穿上鞋子走到书桌旁拿起本书看来起来——《史记.货殖列传》。
　　半个时辰才过，一抹青色的身影从门口一闪而过。
　　胤禟轻轻抬起头微微一笑，起身跟了过去。呵呵，一路上竟发现地面上竟滴落着不少的水迹。
　　西院厨房内，初晨懒懒地坐在一张小板凳上，小脸儿被温泉熏得红扑扑的，星子般闪亮的眸子正满含笑意地看着远方。
　　胤禟微微失神，片刻方缓过神来之后。
　　“这么快就好了？感觉如何？”芸央拿了毛巾轻轻地去拭初晨还在滴水的头发，笑意盈盈地问。
　　初晨薅过一绺儿头发，用黑色的角梳顽皮地梳了几下后，嘻嘻一笑，道：“已经很慢了。我师兄勒令我们几个泡温泉不准超过一刻钟的时间的。”
　　“你师兄？”芸央接过初晨递过来的角梳有些好奇地问。
　　“对啊，没错啊。就是那个俊美无俦，医术高超，笨的可爱，傻得可怜的师兄啊。”初晨边擦头发边说。
　　“扑哧。”芸央轻轻一笑，道：“你呀哪儿都好，就是牙尖嘴利得利害。你呀，幸亏是没生在侯门内院。”
　　“你错了，我师父说了，他说我全身上下就是这一口牙齿生的好。若生在男子身上那就叫‘状元牙’。只可惜了的生在了我的身上就成了‘牙尖嘴利’了。”末了还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做了个啃咬的动作。
　　初晨背对着芸央，所以芸央并为看见她这一系列搞怪的动作，但这可爱非常的一幕却完完全全落在了偷偷跟在她身后盯梢儿的胤禟的眼里。
　　“你若是男子，定会中了状元去的。”芸央边笑边给初晨梳髻。
　　初晨有些生气地撇了撇嘴。
　　“怎么了这是？”感觉到初晨的异样，芸央有些担心地问。
　　“中状元又能如何。我倒是觉得现然自在舒坦。哼，都怪我师父啦，他诅咒我。”言罢嘴就噘了起来做了一个狠狠抽人的动作。
　　“诅咒你什么了？”芸央好奇地问。平日里她同初晨聊天的过程中可是发现他那师父和师兄们对她可不是一般地溺爱啊，简直是要宠上天了。
　　初晨眨了眨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他说我‘目如朗星却目中无人，鼻似悬胆灵秀俊美能气死天犬，唇如涂丹可惜像是鹤顶红。肤如凝脂却暗泛桃花。齿若皓月，嗯绝好的一口状元牙’呜~~~~~~~~~~~~~我不活了。我打你个小人头，打你个小人脚，打你个小人胸，打你的小人腹…………”说了一大串。
　　“好了，好了。他呀这是逗你的”芸央连忙转到初晨前面哄着。她这么小就如此地明艳动人，若再大些还不知要怎么样地美丽绝伦呢。至少自己在宫中就没看见有人能胜过她的。
　　初晨连忙止住哭声，露出一张大大的笑脸说：“那姐姐做道最拿手的菜给我吃吧。”说完还吞了吞口水。
　　“呵呵…………”胤禟忍来忍去终于还是忍不住，发出一阵轻笑。
　　“谁？”初晨一个箭步，蹿了出去。一见是胤禟，顽皮地笑了笑，道：“原来是你啊。听者有份，快进来哦。”说完将胤禟一把拽进了厨房。
　　芸央连忙伏身施礼。
　　胤禟未说什么跟了进去，他已经记得从什么时候起初晨已开始不对他讲敬语了。不过他倒是更喜欢现在这个随心随性随意的她。更真实，不是吗！

　　“奴才请大阿哥、八阿哥安。”何小川一出门口便迎上前去叩头施礼。
　　“嗬，你这才几日不见又精劲了不少啊。快起吧。回去定要陪爷好好玩上两趟”大阿哥边说边拉何小川起身。
　　“两位主子里边请，我们家主子在里边候着呢。”何小川一脸的恭顺。
　　“你们主子近日可好？”八阿哥紧跟在大阿哥身后。
　　“托主子的福，全都好利落了。只是太医说要再将养些日子。”何小川笑着回答，转过头又谦卑地对跟在八阿哥身后的一个红衣喇嘛说：“上师，您请留步。我们主子说了他刚见了喜，这别院想是也不干净的，若是您从这儿沾了些晦气回去，冲撞了佛爷怕是不好的。”言罢低头不语，只是走上前扶着大阿哥的手往里往前走。
　　见大阿哥点头，红衣喇嘛讷讷地笑了笑便停止了脚步。
　　看着初晨满眼的希冀与期待，胤禟带前一丝轻嘲的口吻道：“在宫呆了也有不少的日子吧，怎么还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一样！”
　　初晨却不以为然地说：“还说呢，上次我入宫最想见的就是大阿哥，谁成想除了你们几个就见着两个小毛头。要知道，我头一次见那大阿哥只是匆匆地扫了一眼，连鼻子眼睛眉毛长什么样可还没看清呢，这次定是要看个仔细的。”初晨笑了笑又继续道：“估计十一阿哥的眼光也是差不了的。”
　　胤禟眉毛轻轻一挑，若有所思地看了初晨一眼。小十一崇拜大阿哥是后宫之内有眼皆知的。
　　“要不要我回避一下？”虽说是自己心里十分想再次见到那个大阿哥，可是若真是在这玉山别院见了倒是有些不好的。
　　“来不及了。”胤禟听她如此一说，反倒轻轻笑了。
　　说话间，大阿哥、八阿哥已经到了院前的月亮门儿，胤禟立即领了初晨起身迎了出去，一拱手道：“大哥、八哥，什么风把您二位给吹来了！”
　　“呵呵呵呵。”大阿哥爽朗地笑过后才道：“你说什么风？当然是好风了。”话音才落，人已到了眼前。
　　“看九弟气色倒是不错。”八阿哥十分儒雅地拱手还礼。
　　“两位哥哥里边请。”胤禟做了个向里请的手势。
　　大阿哥、八阿哥俱是一笑，先后步入正厅。兄弟三人便以长幼落了座。待吃罢侍人奉上的茶后，胤禔方冲着胤禟扬了扬下巴，开口问道：“九弟，这是谁家的孩子。生得好生俊俏，以前怎么没见过呢？”话虽然是在问胤禟，可一双俊眸却盯着初晨不放。
　　九阿哥轻轻一笑，道：“这是小五嫂的亲妹子。前些日子也在宫中住过，相必惠娘娘也和您提到过吧。”胤禟将球踢回。“还不快过来见过两位阿哥。”胤禟回头朝站在自己身后的初晨扬了扬眉。
　　初晨立即走到厅中间，环手施了个大礼：“初晨见过两位阿哥。”
　　“原来你就是那个在宫中大名鼎鼎的初晨啊。起吧，快起吧。”大阿哥惊讶地上下打谅起来。
　　“大哥也真是，只让人起来就不让人家坐吗？”一旁的八阿哥说到。
　　嗬，这声音真是悦耳啊。初晨暗想。
　　“对、对、对，快坐快坐。若是被宫里的我额娘知道我怠慢了你，还不知道她要念叨我多久呢。”大阿哥边说边指着座位让初晨坐。
　　“谢大阿哥，谢八阿哥。”初晨又是一施礼，起身坐到大阿哥指的座位上，胤禟的旁边。
　　见初晨坐下，胤禟便问：“两位哥哥此次可是奉旨出宫？”八哥并未成婚分府，此次出来定是有事要办的。
　　“没错，奉旨出宫。皇阿玛让我带你八哥到礼部帮两个月的忙。”大阿哥不无骄傲地说。毕竟胤禩从小跟自己是最亲厚的。
　　“哦。恭喜八哥。”胤禟对八阿哥笑了笑。
　　“哪里。这个月的二十三，我们要随父皇巡幸塞外，九弟可有什么需要的，我和大哥一定给你带回来。”胤禩声音不大，但语气却十分地真诚。
　　“谢大哥，谢八哥。就带些纯正的奶酪回来吧，总觉得这边的不如草原上的纯正。”胤禟说罢轻轻地扫了一眼旁边一脸花痴状的初晨。上次她偶尔提起过。此次借花献佛，就当是她照顾自己的回报好了。
　　“九弟几时变得这么贪嘴了？”大阿哥轻笑着说。
　　九阿哥笑着说：“二位哥哥今天就在我这儿吃吧，原因啊就在这顿饭里边呢。吃过你们就知道了。”
　　“饭呢，就免了。下次再说吧。我们出来的时候也不短了，还得回去复命呢。这次就不讨扰了，下次一块补上吧。”大阿哥说罢同八阿哥一同起身告辞。
　　“慢走哦。”胤禟带着初晨将两人送出月亮门后，便止步不前。
　　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转过拐角消失不见，初晨才噘起嘴跟着胤禟往回走。
　　“要不要跟出去再看看？”胤禟失笑地问初晨。
　　“呃？可以吗？”初晨瞪大眼睛好奇地问。
　　胤禟极其无奈地白了她一眼，径自走回大厅，坐下喝茶。
　　初晨撇撇嘴，跟了回来，安静地坐在一边。
　　少顷，才喏喏地开口叹道：“本以为我二师兄就是这世上最清新俊逸、雅人深致的男子，真想不到竟还有这么个谪仙般的人物。”
　　胤禟见她如此评价自己的八哥，因而笑着问道：“倒也是了，永远的温文尔雅，处变不惊。”看似与世无争的人他不喜欢，继而又问：“他是谪仙般的人物？那我又是哪一种人呢？”
　　初晨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愣了一下。可见胤禟目光咄咄，这答案肯定又是躲不开了的，索性反问胤禟：“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
　　听他如此一说，初晨怔了怔后叹道：“你同我一样，是羽人。”她可是下定了决心才说的哦，只不过是断了翼的。她在心底补充道。

　　“可看清了？”一个极阴沉的声音响起。
　　“看清了。”语气中一丝迟疑瞬间闪过，让人根本来不及琢磨。
　　“如何?”发觉自已语调中透露着太多的急切，尴尬地咳了一下。
　　“和那日白云观起的红雾，气息上并无相同。”毋庸置疑，这点看得还是很准的。
　　“确定？”有些不信地问
　　“确定。”连这都分不出他也不要在这府上混了。
　　“与大鹏消失那日夜里气场可有相同之处？”看来这京中聚了不少的高人了。
　　“相同，但是气势上根本不可同日而语。”同派同宗的在修为气息相同他也还是分得清楚的。
　　“怎讲？”再度置疑。若是那夜做法的人归为己用，大事成矣。
　　“别院中的人若是想要达到那夜水准，至少还要数十年的修为与努力。”那夜施法人的修为，自己恐怕也要追上十年八载才赶得上吧。先决条件还是那人原地止步不前的情况下。
　　“好了，上师先回吧。今日之事不要与人提起。”自己盯了这事这么久，却一点发现也没有，有些失望。但值得庆幸的是至少那夜高人还是没归于他人的羽翼之下的，只是那夜高人是怎样一夜之间从京城消失的呢！
　　“是。”那人从房中退出后，才暗自松了口气。与他处事是不得不加一百二十个小心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把自己给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