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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幽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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鲲鹏引了罗睺朝大荒之中的某个方向疾飞而去。离目的地愈发近时,罗睺察觉四周不知何时已降下血雾,黄沙纷飞,整个世界昏沉沉阴惨惨地一片,宛如混沌未开之时的光景。
二人按下云头脚踏实地,只见面前大雾笼罩,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止余前方一条深不见底的血红甬道,黑洞洞地看不清尽头。偏又散发出一股邪恶的气息,似乎有致命的吸引力,无声地召唤着外头的人踏上这条不归路。
“道友且瞧,那便是通往黄泉幽冥的道路之一,走到深处,就是幽冥血海。”鲲鹏挺直背脊立在罗睺身边,伸手往面前这条黄泉之路一指,“这就进去?”
罗睺略一点头,抬脚往里面走了几步,忽然又回过头来朝那大鸟微一皱眉:“你不必跟来。”
鲲鹏一愣,忙将双手一摊,腆着脸笑道:“道友忘了,血海之主是我好友。他的性子略为凶残,但若有我陪着,说不定就将面子卖给我,肯让道友一同进去办事了。”
罗睺心中却是有些不信,然而看这大鸟一副言之凿凿的模样,又转念一想,自己这回是进去炼枪的,让鲲鹏跟着其实也无妨。想到这里,他从鼻子里轻哼一声作为默许,抬手招出黑莲枪,继续往血路深处走去。
见罗睺同意,鲲鹏这才暗舒了口气,轻轻一勾唇角,紧紧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不知走了多久,二人往黄泉之路上愈走愈深。罗睺突然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地往后一望。紧跟在后的鲲鹏猝不及防,只险险收住脚步,肩膀往罗睺的后背上一撞。他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伸手前去扶在罗睺的腰侧,权作稳住自己的身子。
直至感到罗睺身上爆出抗拒的浓郁魔气,鲲鹏才慌忙松开自己的咸猪手,装作不在意地笑道:“道友为何不走了?”
罗睺蹙眉深思,他刚才明明感觉到不远处有一丝波动的气息,并非魔气妖气,竟令自己有几分熟悉。但这道气息只一闪而过,便沉寂不见了。
——或许是自己的错觉?
罗睺一捏黑莲枪,立在原处踟蹰了会,赤眸里掠过一丝警惕。他也不多言语,迈脚往前慢慢走了几步。
“道友?”身旁的鲲鹏浑然不觉,继续呼了几声。
被这大鸟这样一喊,罗睺似是想起了些什么,便再次立定侧过脸去,似笑非笑地望向鲲鹏。
在眼前人的妖艳红瞳之中看见自己的倒影,鲲鹏不禁心里一跳,俊脸上面堆起的嬉笑之意渐渐收敛,试探地吐出话语:“道友……?”
他还未说完,却感觉脖子上传来刺骨寒气,却是罗睺将黑莲枪的枪尖不偏不倚地顶在了他的颈脉处。
“再敢碰我一根毫毛,我便叫他永远踏不出这黄泉不归路。”
罗睺的口气虽然淡淡的,眼底下却涌动着令人恐惧的寒意。只看得鲲鹏一个战栗,脸色顿时白了几分,浑身血液停止了流动,僵在原处。
见这大鸟被己完全震慑住,罗睺方才没事人似地收回黑莲枪,继续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直接无视了默默随后的鲲鹏。
不知又走了多久,前面忽然豁然开朗,传来海浪呼啸之声。
罗睺立住脚,望见面前波涛滔滔,血水翻涌。这幽冥血海之中又托出一个漩涡,犹如一只巨大的海眼,从内里隐隐透出红光,四周有黄泉业火裹紧护住,似乎在无声地孕育着些什么。
罗睺侧耳凝神细听了一会,回头望向鲲鹏:“你可曾听见海中传来的怪声?”
“什么声音?”鲲鹏一愣,下意识地仔细听了听,把双手一摊,“我只闻海浪之声。”
罗睺心想这只大鸟的耳朵竟不知长在何处,便又竖起双耳聆听,果然又听到了不知从何处传出的怪异声音——那是婴儿的细细哭啼之声,伴着海浪一阵一阵地飘来,显得甚是诡异刺耳。
“罢了。”
罗睺一握心爱的弑神枪,纵身便驾风往血海中心的漩涡处飞来。鲲鹏慌忙紧跟在后。
海眼周围的幽冥业火幽幽地飘荡着,宛若鬼火。罗睺停在半空,双手举起弑神枪,准备往业火之中投去,以作淬炼。
忽然阴风四起,血浪倏地涌高数百尺,就如张牙舞爪的野兽般扑向罗睺和鲲鹏。二人一时没有提防,竟被逼得连连后退了几步。
鲜红的漩涡之中缓缓托出一枚血胎,胎衣之中的粘稠血浆中竟裹着一个婴儿。那婴儿睁开双眼,“哇”地哭喊了一声,随后十几条沾满浓腻血浆的触手应声呼啦啦地从胎中伸出,就像长了眼睛似地打着旋儿卷向罗睺和鲲鹏。
罗睺一凛,这个邪异之极的血胎带着似魔非魔的气息,有几分与他自身的魔气相合,却透着更加浓重的血腥杀气。正思想间,一条触手已窜到面前。
“道友小心!”鲲鹏在不远处大声呼道。
罗睺身形微微一动,早已避过。他忽然想起了些什么,扭头冲鲲鹏阴沉地问:“你先前可是说过血海之主是你的故友?”
“……”鲲鹏张了张嘴巴,继而沉默一阵,才苦笑道,“那是骗你的,这个古怪东西怎会是吾友?我只是想着与你一起进来,也好互相照应……”
罗睺听罢顿时大怒。
——这大鸟就爱坏我好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碍手碍脚的要他何用?
见那边的鲲鹏被触手击中,身形晃了晃,似乎受了点伤。罗睺悄然飞到他的背后,毫不犹豫地抬脚一踹,干脆将这大鸟飞也似地踢回数十丈开外的岸上,趴在那处昏晕过去、动弹不得。
罗睺这才回过头来,他盯紧血胎之中的婴儿,勾唇冷笑一声。
——毛都没长全的小子,竟敢与魔主作对?
似乎感觉到罗睺的敌意,血胎中的婴儿“哇”地哭了一声,就似受了委屈的小孩子般地,撑了几撑胖乎乎的四肢。
那些触手感到婴儿的动静,又呼啸着一股脑朝罗睺前后扑来。
罗睺好整以暇地立在半空,伸出一根手指冲触手们摇了摇。趁触手们犹豫之时,他抬手唤出弑神枪祭在空中。只在一瞬间,血腥飞溅,已将触手绞得支离破碎,犹如一阵血肉雨纷纷落在海中。
这边厢,弑神枪亦顺利地穿过血雾,直挺挺地栽进了黄泉业火之中,接受着火舌的淬炼,爆出细碎的声响。
触手被破,血胎亦随之烟消云散,露出里面一个粉嫩胖乎的婴儿,浮在海眼漩涡的上空。他翻了个身,转动着与罗睺如出一辙的赤色眼瞳望向面前的陌生人,委屈地皱了皱小脸,用软糯的鼻音低哭几声:“呜……”
罗睺瞥了婴儿一眼,自言自语地道:“虽然不知你是何方怪物,还是不要留下来的好。”说罢伸出手去,就要将他结果掉。
“抱……”就在这时,婴儿忽然伸出了玉藕般的粉嫩双臂,朝罗睺一伸,“抱抱……”
“……”
被婴儿的动静给惊到,罗睺的手停在半空,惊疑不止地与他大眼瞪小眼:“做什么?”
“抱……”婴儿撒娇般地重复着这一个字,四肢乱蹬,“抱抱抱……”
罗睺的眉毛顿时捏成一个八字,欲下手又下不了手。
过了良久,罗睺忽然心中一动,伸出手去隔空一触婴儿的眉心,似有所感。
婴儿用软嘟嘟的拳握住罗睺的手指,玩耍般地摇来摇去。
“哈哈哈……”
罗睺忽然高声大笑几声,抬眼重新打量着这个魔胎,低声道:“想不到你与我倒有一些缘分,既然在至阴至邪的幽冥血海中孕育,天生杀气浓重,于我看来却是个成魔的好苗子。”
——若有大造化时,将来可助自己一臂之力,大振魔道。
主意打定,罗睺用修长的手指一捏婴儿胖乎乎的脸颊,将自己脸凑近婴儿的脸,俊邪的赤眸对上婴儿无邪的红瞳,轻声问道:“你可愿拜我为师?”
婴儿呀呀地叫了几声,不知在说些什么。
罗睺满意地一点头,伸手盖在婴儿额上喃喃几句,随即冲业火之中的弑神枪一招,手里赫然多了一枚墨黑的莲瓣。
罗睺把莲瓣放在婴儿身上,在他耳边低笑道:“好生在此修炼,莫给为师丢脸。”
说罢,他将婴儿朝海眼里一推。
“哇……”
渐渐沉入漩涡之中的婴儿高声大哭出声,似乎对这个挂名师父对自己放养不管、任其自生自灭的态度甚为不满。
“从今日起,为你赐名冥河。”
红色的无邪眼眸中映出黑色修长的身影,随着飘远的话语渐渐不见。随后,血海之上的漩涡竟慢慢消失,将婴儿吞下海中深处。海面变得平静非常,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弑神枪已经炼成,又无意中收了个挂名徒弟,罗睺心情大好。他提枪回到岸上,却见鲲鹏还趴在那处揉腰叫痛,那大鸟见了自己,果断痛楚呻|吟得更厉害了。
罗睺嘴角一抽搐,道:“你这是作甚?”
“道友好狠心!”鲲鹏哼哼唧唧地呼痛,伏在地上不愿起身。
罗睺一挑眉毛,如今的他心中舒畅,也懒得与这大鸟计较了,便伸出手去让鲲鹏借力起身,笑骂道:“装模作样!”
鲲鹏亲密地捏着罗睺的手立起身,方才的呲牙咧嘴顿时变成一脸喜色,笑成一副得逞的模样。
“两位道友当真是好兴致。”
淡雅却偏生带着几分冷冽的声音响起,打断了鲲鹏与罗睺难得和平的相处。
罗睺和鲲鹏两人一惊,循声望去,只见岩石后面转出一个人来,青衣银丝,不是鸿钧却又是谁?
见到死对头,罗睺不禁心头火起,操起弑神枪指着鸿钧冷声大喝:“先前我便察觉到不对劲。鸿钧,你这般鬼鬼祟祟的,竟一路跟踪我到此,可是有何目的?”
鸿钧背手沉声道:“我并非在跟踪你,我此趟只是……”目光落在鲲鹏拉着罗睺的手上,顿了一顿,“……寻故友而来。”
鲲鹏回头看罗睺一眼,上下打量了下鸿钧,遂接口道:“道友差矣,恕我眼拙,从来并不曾识得道友。”
鸿钧立在原处,沉默不语。
良久,鸿钧才往前迈出一步,只将目光望向鲲鹏,声音穿透幽冥中轻薄的雾气,显得飘渺而遥远:
“道友可记得,曾为我与吾友指路到不周山,又将我二人托付于华胥之地?”
鲲鹏皱眉一想,自己果然是替蚯蚓和小兔子带过路的。他顺便将手搭在罗睺的肩上,点头道:“我确实为那虫子和兔子指过路。小兔儿,你不是提起过虫子已经……”
话还未说完,鲲鹏惊觉手下有些异样。他回头一看,只见罗睺死死地咬紧牙关,浑身微抖犹如筛糠,观其神情,竟似是生出了从未有过的恐惧与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