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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故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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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热的鲜血溅了满地,罗睺冷瞥一眼面前那只倒在地上一命呜呼的巨兽,哼了一声,顺手扯过一片树叶擦了擦手。
这段时日,罗睺的心中很是不爽。
心情不好的他又重操起旧业,在大荒之中纵横四奔,有看得上眼的便毫不犹豫地出手。一路走来,不知已经手刃多少生灵。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只有这样方能令他魔的血液沸腾起来,使他有高高在上、俯览满地蝼蚁之感。
罗睺今日只杀了一只凶兽,这还算是好的。前几日他恰巧遇着一场龙凤二族之斗,两方各自俱有百十来个族人,合起来的力量虽然不能撼天动地,却也十分惊人。那日正逢着罗睺心情极差之时,他只冷笑一声,便化作一道黑风卷进战场里面,不管是龙是凤,所过之处不留活口。
直到其余的族人反应过来时,数十具龙凤尸体已经咽气倒地,己方和敌方的战斗力竟生生地被削了几乎一半。
悲催的是,他们竟来不及看清楚那大开杀戮的究竟是何人……
事实证明,疯狂暴走的魔祖大人其实是十分恐怖的。
罗睺靠在一根树桩上低头沉思,忽然觉得空气中有细微魔气波动。他凭空伸手一抓,便抓住了一道黑气,它在他手中胡乱挣扎着,发出吱吱的哀鸣响声。
“你这小东西,是不要命了么?”罗睺的脸和话语都是寒漠如冰。
那道细小的黑气在罗睺手中渐渐成型,冲罗睺不住点头。随即四面八方又冒出数道或灰或黑的魔气,在空中凝结成人形,静静侍立在罗睺身后。
“魔尊大人饶命……咱……咱只是闻道血肉的味道,才、才过来的,不想打扰了魔尊大人……”
那道黑气分明是一只未成气候的小小魔物,此时正战战兢兢地哀求着。
罗睺将手指放松一些,让手中魔物喘了口气。
自开天辟地之后,数千神魔群龙无首,只在大荒中到处肆虐。自罗睺化形之后,慑人的力量使得一众魔物有所感应,纷纷闻风投靠。
就算是一些比较自大顽固的魔头,在见识到罗睺杀戮之时的手段后,亦心甘情愿地归降。
——在魔的世界中,只奉能力为尊。
群魔众星捧月般地拥着罗睺,他深呼吸了口气,这才稍稍舒畅些。
他将手一张,放了那只小魔物,道:“去罢。”又一指那只刚被自己杀死的巨兽,“归你们了。”
“多谢魔尊大人!”
魔头们大喜飞扑上前,转眼便抬了那凶兽消失在空气之中。
罗睺见状,只轻嗤了一声。
——一群吃货。
那群魔头刚走,天空又传来振翅之声。罗睺看也不看,便抬手扬起一道魔气,穿过参天大树的枝叶劈向来者。
随着一声清鸣,有只大鸟落在罗睺前面不远的枝条处,随即化作一个身着蓝袍的金眸道人:“道友,怎么连老朋友的面子都不给?”
见是鲲鹏,罗睺淡淡地道:“你来寻我何干?”
“无他。我刚访友经过此地,忽然想念道友了,来一见而已。”鲲鹏跃下树枝,放慢步履朝罗睺一步一步走来,微风将他的羽服袍带吹得十分飘逸,“道友不会赶我走吧?”
罗睺将手搁在曲起的膝盖上面,漫不经心地道:“随便你。”
平心而论,罗睺对这只大鸟虽然说不上喜欢,却也不至讨厌如待鸿钧一般。
见罗睺曲腿随意地坐着,几丝黑发垂在脸颊旁边,带了三分魅惑之意。鲲鹏一扬唇角,凑上前来试探地问:“道友接下来有何打算?”
罗睺将身一仰躺在地上,随口答他:“你又要到何处去?”
见罗睺肯这样问自己,鲲鹏大喜过望,笑着答他:“方才到招摇山上转了一回,如今无事。道友若是要去那里时,我可为你指路。”
罗睺“啊”了一声,静静一想,便说:“我意欲去幽冥血海一趟。”
鲲鹏更加欢喜:“幽冥之主乃是吾友,我这便陪你去,如何?”
罗睺只觉一个头有两个大,霍地坐起身来斜眼望他,不知是应笑还是骂:“你这大鸟到底有多少友人?怎的遍地都是你的老相好?”
鲲鹏慌忙摆手摇头,苦笑说:“道友此言差矣,我并非是那等花花心肠之人,你千万莫要误会……他们总归只是友人而已。”
罗睺大笑几声,也不和他计较了。
二人果然驾云而去,路经一处,鲲鹏忽然按住云头,回头笑道:“下方便是华胥族风氏所居之处,道友可愿随我去一瞧?探望探望老朋友,也算是故地重游。”
罗睺一怔,顿时想起了炼化横骨之时、蚯蚓相助于他的情景。他心中一动,便出声道:“好,去罢。”
鲲鹏心里暗暗纳罕,这小兔子今日待自己竟是难得地平和。他脸上现出喜色,伸手欲要去拉罗睺的手腕,却犹豫了一下,在半路上缩了回来,笑道:“道友随我来吧。”说罢引罗睺按下云头。
河水之畔,有人坐在石上整理渔具。那人长得甚是奇特,肚脐下方盘有一条沉绿色的晶莹蛇尾,他听得那边有脚步声,便立起身来远远招呼:“鲲鹏贤弟。”
“兄长。”鲲鹏喜笑颜开地引罗睺来见。
风陵笑道:“今日是什么风将贤弟吹了来?”又望向罗睺,“这位是……”
鲲鹏大笑:“兄长你猜。”
风陵摇头说:“贤弟又拿我开玩笑,我久居在此,怎像你那样交友广阔?”
鲲鹏这才稍微敛了笑容,指着罗睺一本正经地道:“可是这位道友你是见过的——兄长可曾记得……”望了一眼罗睺,故意竖起两根手指在头上一比,就像个兔子耳朵。
风陵皱眉一想,随即恍然大悟,脱口而出:“小兔子?”
罗睺一窘,不自然地将脸扭到一边。
风陵这才笑道:“恭喜道友。”又一脸喜色地道,“道友既已化形得道,恐怕先生他也与你一般无二了罢?”
罗睺清楚风陵口中的先生便是蚯蚓,他张了张嘴巴,本来想将蚯蚓的死讯告知他,最终却没有做声。
鲲鹏遂开口道:“好了,时辰不早,我等该去了。”
风陵忙问:“二位往哪里去?”
鲲鹏便将实情告知,这才和风陵告辞,与罗睺一起驾云往血海幽冥而去。
日暮西沉天色暗。风陵正收拾着东西要回洞时,他往前游行几步,忽然心有所感,回头一看,只见水边不知何时立了一人,身姿颀长、青袍银丝,隔远往粼粼河水以外望去,夕阳的光芒在他身上镀了一层暖色。
此情此景犹如梦中,风陵不禁定定地看了一会,这才上前带礼询问:“贵客从何处来?”
“因访故地、故人而来。”
那人回过身来,面容俊逸神色恬淡,望向风陵的双目中泛出点点玉般光泽,使他忍不住晃了晃神。
风陵定神过后,又道:“不知客人口中的故地故人,可是华胥?”
“正是。”那人颔首称是,“吾名鸿钧。风陵道友,许久不见。”
“鸿……钧……”风陵咀嚼着此二字,带了歉意摇头,“抱歉,恐是我一时糊涂,竟记不起贵客的姓名。”
鸿钧顿了顿,抬手捂嘴轻咳一声,方道:“……道友可曾记得……鲲鹏道友将我与吾友交托在此,托道友指路到不周山去的……”
风陵双眼一亮,脱口而出:“先生!”
鸿钧暗地舒了口气,微微笑道:“道友终于记起了。”
风陵心里又惊又喜,他细细打量面前的鸿钧,只见他风姿清朗、气质出尘,分明是得道的真神仙,不由地就看得痴在原处。
顷刻回过神来,风陵笑道:“今日竟不知是什么吉日,先前鲲鹏贤弟才带了小兔子来瞧我,如今又见着了先生。”
风陵说罢,便见鸿钧一脸惊愕,像是被雷当头劈中似地杵在那里。
“先生……?”
风陵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心里正盘算着要提出追随先生的打算。他又见鸿钧深呼吸了一口气,望紧自己追问:“风陵道友方才说……小兔子他曾来此处?”
风陵点点头。
鸿钧心中希望愈大:“可是与我一道而来的那只小黑兔?是何时之事?”
风陵颔首道:“正是,他们才离去不久。”
鸿钧忙问:“那他如今在何处?”
风陵如实相告:“听鲲鹏贤弟说,他们往血海幽冥去了。”
得到风陵的准信,鸿钧一抿双唇,眸中闪动着欣喜的光芒:“多谢道友,改日再来与你叙旧。”说罢,他冲风陵微微一点头,倏地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天边。
“先生……”
风陵慌忙转身看时,已经不见鸿钧的身影。
他望着鸿钧消失的方向怔愣许久,这才轻轻叹了口气,收拾起东西往回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