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Case 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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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次轰动整个大不列颠的连续杀人案告破后，已经过去两个月了。
转眼间，又到了开春。
托了某位咨询侦探的福，我在苏格兰场的实习也算是开了个好头。但有些遗憾的是，与我那颇具戏剧效果的初登场相比，之后的工作表现显得有些不温不火——说是不温不火似乎又有些严厉，毕竟像是之前那样能让一个半吊子实习法医大展拳脚的机会并不那么多。
所幸，在毕业论文数据的搜集和整理方面，倒是有不错的进展。在雷斯垂德探长慷慨的帮助下，我甚至取得了翻阅辖区内过往卷宗的授权。而我也相当的幸运，竟然真的从堆积如山的卷宗中找到了好几个可以恰当支撑我论文中某个薄弱观点的例证。
当我兴奋的循着卷宗上记录的侦办人找到雷斯垂德的时候，对方的反应却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他先是表现的有些茫然，然后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的回过神来，犹豫了一会儿才有些为难的建议想要对某些细节刨根问底的我“也许应该找个时间和Sherlock谈谈”。
我回味了半晌这才反应过来，这类和苏格兰场一贯办案手法大相径庭的案件真正的侦办人大概就是那位曾有过短暂接触的Holmes先生了。
说起那位让苏格兰场讳莫如深的Holmes先生，其实自新年过后，我就没有和他联系过了。事实上，自除夕我发出那条没有回音的新年祝福短信并傻乎乎的抱着手机等到午夜凌晨之后，「Sherlock Holmes」这个名字就再没出现在我的生活中了。
那看上去有些像是昙花一现的「友谊」一度让我觉得有些惆怅和忐忑，这间接导致我这次短信询问他最近是否有空时的措辞显得有些谦卑和怯懦。
对此我很懊恼。
但对方却没有让我将这种负面情绪维持很久。
这次，他的回信几乎在发出后的一瞬间就到了——在看清发信人之前，我还险些以为是手机运营商短信发送失败的提示。
短信的内容很简单。
除了熟悉的「SH」署名外，只有一句「你知道哪里可以找到我」和一个表示时间的「立刻」。
看来，没有联系的这些日子，那位先生还是维持着一贯的任性和蛮不讲理。奇怪的是，我竟隐隐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丝毫没有因为他的失礼而感到生气。
我无奈的摇着头将手机收起，心里却莫名的感到一丝愉悦，脑子里已经开始搜索他回复中意指的那处我理应知晓的地方。
等我在犹疑中匆忙赶到北帕克街的那栋单身公寓楼的时候，距离收到短信的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半钟头了——这离他所谓的「立刻」似乎有些相去甚远。
我在公寓楼下按了好一会门铃却无人应答，正要放弃时，楼下的防盗门却「喀拉」一声解锁了。
我赶忙凑上前去，可监控对讲机里却没传来任何声音。
好吧。我耸耸肩，拉开铁门向里走去。
这栋公寓只有上下两层，鉴于不久前曾目送雷斯垂德上楼去找某人，我毫不迟疑的往楼上走。
上到二楼之后，左右环顾了一下，几乎不费什么力气的就发现了走廊尽头那扇虚掩着的门。
我上前试探性的敲了敲。“Mr. Holmes？”
里面传来了含糊的声音，不知道是否算是应答。
我一边小心的推开门，一边提高了音量。“是我，Cal Anderson……？！”
我才招呼了一声，刻意扬起的声音便猛地一窒，硬生生的卡在喉咙里。
我不可置信的盯着被坦荡荡搁置在门口矮柜上的培养皿，身体的反应仿佛跟不上思考的动过一般显得有点迟钝木讷。
“先、先生，这是……人的眼球……吧？”我扯了扯僵直的嘴角，声音听上去有些干涩和虚弱，“Holmes先生，你家鞋柜上，似乎……摆着一只眼球啊。”
我努力维持着表面上的镇定，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要为眼前的事情感到吃惊。
究竟是我推门的方式不对，还是对居家装饰品的定义不对……这被大大方方放在进门位置的培养皿里、正被淡黄色溶液浸泡着的玩意儿——绝对是人的眼球吧？
我深吸一口气，出于职业习惯的端起培养皿稍微观察了一下。
从上面呈现出的几缕血丝和淡青色斑点，这玩意似乎还是新鲜的。
大致可以判断，这只眼球自人体分离的时间应该不超过12个小时。
——这个结论实在太令人不安了。
我纠结了一下，怀着忐忑的心情端起培养皿往屋内走去。
那位在我面前一直以敏锐机警示人的侦探先生，此刻正胡乱裹着一件深蓝色的睡袍，有气无力的把自己扔在一张老旧的长沙发里。见到我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他也只是从假寐中睁开眼，转动了一下灰色的眼珠瞥一眼我手中的玻璃器皿，而后挥了挥垂落在一旁的右手，轻描淡写的说。
“只是一个实验……如果你不喜欢一进门就看到老查理，可以将它放在那边的餐桌上或是厨房的微波炉里。”
他的解释多少缓解了我的不安。
不得不承认，这类看上去既古怪又疯狂的实验，确实像是他日常会做的事情。
至于实验样本的来源……直觉告诉我最好不要深究这个思路。
我稍稍松了一口气，随后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你叫它老查理……”我注意到这位用词和思维一样精确的先生刚刚用于指代的字眼是‘它’而不是‘他’，心里不禁产生一个奇怪的想法，“……这只眼球难不成还有自己的名字？！”
“哦，别傻了，它当然有自己的名字。”他用那可以完美体现自身智商上极大优越感的视线快速的扫了我一眼，仿佛我犯了什么重大的常识性错误。
“呃……”
突然之间，我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词汇才能精准的表达自己的意思。
是该谴责他为人体器官命名的荒诞行径么？还是该从在家中陈列人体器官这种源头性的错误说起？
“嗯？有什么不对么？”见我半天愣在原地，挺尸在沙发上的侦探先生似是不满这种被轻慢的待遇，半抬了眼皮轻哼一声，有些孩子气的皱了皱鼻子。
“哈……”我一时语塞了，张着嘴傻乎乎的端着培养皿呆立在原地。
就在我沉默的空隙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又特地嘱咐了一句。“哦，对了，不要放在冰箱里，我需要的实验温度是常温。”
“……”
这下完全被他打败了。
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像是要暂时将自己的伦理道德观念从身体里驱赶出去。
“好吧好吧，看在上帝的份上，我衷心希望现在所做的事情不会让自己日后成为某个刑事案件里的帮凶。”
我小声嘟囔着，认命的转过身去，用另一只空出的手用力的揉了揉突突直跳的脑仁，然后去寻找他口中适合的地点好放下手中的东西。
目光在屋内逡巡了一圈，才发现那个堆满了各类实验仪器、被我一开始误认为是实验桌的长桌，大概就是他口中的「餐桌」，上面还乱七八糟的摊放着其他的一些同样让人不敢深入联想的试验样品。
我感觉自己才放松下来的脑仁，不由又紧了紧。
也许打开微波炉会看到更加挑战人类想象力的东西……
我权衡再三，还是决定不去冒险做一些很可能颠覆我对厨房家电用途认知的探索。
我小心翼翼的在那张所谓的「餐桌」上整理出一小块位置，用以放置我手中可怜的老查理，并努力将手中的玻璃容器摆成神圣正直且充满科学严谨的角度。
上帝保佑这样的摆放位置不会勾起别人不当的食欲。
等安置好老查理之后我转过身，重新面向那张快被杂物掩埋的沙发，莫名有种心力交瘁的感觉。
在意识到普通人的寒暄不适用面前这位侦探先生之后，为了减少可能面临的精神折磨，我觉得自己应该尽快的切入主题。
“咳。”我清了清嗓子，直言不讳，“我想现在是时候谈一谈之前在短信里说的事情了。”
“Oh，that’s it.”他带着不耐烦的表情侧了侧头，仿佛这是一个折磨人话题，搭在沙发上的一只手有气无力的挥了挥，果断为我此行的目的定了性——“Boring.”
我被噎了一下。这幅明显拒绝的态度，之前的短信难道是我会错意了？
“我说的不对么？”
面对我质疑的瞪视，我们观察入微的侦探先生竟理直气壮的摆出了无辜的表情。
“……是你让我过来的，”我语气迟疑，不确定的看着他，“我发短信给你，想要咨询一些问题，你让我立刻过来，你还记得吧。”
“哦，是的。”他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仰起脖子望向我，“能借用一下你的打火机么？”
“好的，稍等……”
听了他的话，我下意识低头去掏裤子口袋。指尖触到冰凉金属壳的一瞬间，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手上动作一顿，我重新抬起头拧着眉，“我说……你叫我立刻赶过来，难道是为了借用我的打火机？”
我得说这的确是个荒谬的猜测，但用在对面这个任意妄为的家伙身上，似乎就不够离奇了。
“当然。”
他态度坦率的承认了，带着奇怪的表情看向我，好像很不能理解我那仿佛吞了一只苍蝇的表情。然后他有些不耐烦的抿了一下唇，难得慷慨的解释。“哦，得了，别摆出一副吃惊的模样。之前你曾在我面前摆弄过那只原本属于你父亲的打火机，这是你等待时下意识的习惯动作。虽然你一整晚都没抽过一支烟也没有表现出焦躁的情绪，不过，你的手却并不是这么说的。我观察过你的手，食指和中指靠近指尖处的皮肤明显偏黄，我对这类尼古丁留下的痕迹相当熟悉。你对烟草本身的依赖并不强烈，抽的烟可一点也不少……总之，你抽烟，并且随身携带打火机，加上你给我的短信里明确询问我这周是否有时间，潜台词是你这周都在伦敦并且只要我回信你可以立刻赶过来。所以，如果没有其他问题，现在可以把打火机递给我么？”
“……”我被他那几乎不喘气不停顿的一大段话给说懵了。
手里正捏着的这支打火机的确是老安德森留下的，它开盖时的声音很像我的那只Zippo，所以我平时常带在身边，无聊时会随意摆弄几下。
至于抽烟的问题，原来的安德森是个不折不扣的烟枪，我却不是。
我没有烟瘾，也不常在人前抽烟，之前的女朋友患有哮喘，对烟味很敏感，和她交往的那阵子，我甚至连烟都不抽了。
现在，也只是在夜里失眠的时候，我才会抽上几根。
我得承认，他这段了不起的推理几乎命中了全部的事实。
但很明显，作为一个普通人，我最关心和费解的并不是这个部分。
在遇到他之前，我恐怕怎么也想不出谁会宁愿躺在沙发里等我穿过大半个伦敦城，也不愿意屈尊去街对面的便利店买一个打火机回来。
也许，以普通人的行事准则去要求这么一个我行我素的家伙，的确是太异想天开了。
“这个世界上最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大概就是跟上您的逻辑了……喏，你要的打火机。”我颇具自嘲精神的笑了笑，边将手里的打火机递过去。
之前还躺着装死的家伙仿佛一下子复活了，他利落的从沙发上坐起伸手接过打火机，动作娴熟的掏出口袋里的烟抽出一根叼在嘴里，声音听上去有些含糊，但用词依旧犀利，“不用太在意，你也许该庆幸我从没期待过几乎不用脑子的人能够理解我的想法。”
“那可真是一种损失。”我毫无实质意义的扯了一下嘴角，看着他将剩下的半包烟顺手丢在面前的矮桌上，然后微微侧过头，带着耐心而专注的神情俯身去点嘴里叼着的烟。
微弱的红色星火很快自他拢起的手指后亮起后，他迫不及待的深吸了一口，食指轻巧一拨，唰的一声合上打火机的上盖。
蓝紫色的烟雾随着他满足的叹息声缓缓呼出，先是在空气中聚成一团，而后又轻飘飘的向四周飘散黯淡，直到将那淡淡的烟草味也传了过来。
某位总给人感觉紧绷着全速运转着的侦探先生，此刻难得表现出了一丝舒缓和放松。
他半阖着的眼睑掩去了那对锐利的灰色眼睛，骨节分明的手指间稳稳的夹着一支烟，烟头处暗红的火光忽明忽灭。
那张轮廓深刻的脸隐藏在冉冉腾起的烟雾背后，看不真切。
但毫无疑问，现在的他一定是相当享受的。
我在另一侧的沙发上坐下，斜倚着一边的扶手，偏头注视着他。
这种默不作声却又显得有些失礼的做法似乎打扰到了我的观察对象。他皱了下眉，用混着烟草味道的低哑嗓音抛出一句“Shut up”，然后轻抬了一下眼皮，目光快速的从我脸上划过。“别说话，别乱动，别思考。稍微安静一会儿，你太吵了。”
我遗憾的撇了下嘴角，顺从的将视线移转一个角度，望向面前的矮桌。
他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将指间摆弄着的打火机一抛。银色的金属块在空中划出一条低低矮矮的抛物线，线的一端不偏不倚正是我怀里。
“谢谢。”我干巴巴的道谢，收到了他一声冷淡的“闭嘴”。
我也不再和他客气，俯身给自己拿了根烟点上，随后以一个舒展的姿势倚靠在沙发背上，与他一起吞云吐雾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Case 12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