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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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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的嘴唇难以抑止地颤动着,一切语言都被上了锁一样蛰伏在黑暗的腹中。不,她——整个人都被锁住了一样,动弹不得。小腿僵直仿佛一棵小树,肌肉紧绷得酸涩不已。对于腿部的感知,此刻前所未有地清晰,清晰到甚至让她惊恐。
——完全是由于自身的慌乱,以及极度的惶恐。
寂静。镜像。刺眼的阳光。落满灰尘的地板。
和之前一模一样——
脑中一阵几乎要撕破维持着冷静的最后一根神经的尖锐划鸣,让樱头晕目眩。半规管忽地充血那样,眼前的一切,天旋地转。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不,哥哥,哥哥……哥哥——」
「哥哥——!!」
樱抓着自己的脸,不顾喉咙的干涩尖叫起来。
磁盘划带那样扭曲变形的声音让她自己都恶心。
恐慌。视野中所有的色块都在扭曲变形,无尽的灰尘下的阳光渐渐灼烫起来,让她猛地回忆起那个无尽的噩梦……
熟悉的痛苦和疯狂再次降临,理智都几乎要被它们吞噬殆尽。
「不不不哥哥你在哪……你在哪!!!」
樱扬起头来盯着墙皮脱落的天花板,老旧得一定已经报废了的电线盘结其上。
此刻她无比的悔恨,为什么又为了不够重要的人抛下了哥哥。
这里的空寂只属于她一个人啊……
这里根本就不和之前的走廊连在一起啊……
——「木之本,样子难看极了,真是适合你。」
什么——
樱睁着满布血丝的眼睛,向后方望去。
失去了一只眼、后脑碎烂、一只腿被砸扁,拖着从腹腔出滑落的肠子——浑身血污的千春,友善地微笑着站在那里。
「千春、我、我很抱歉,对不起……」
「你怎么来找我了呢?」
「不,我是来找奈绪子——」
「哈?果然啊,我怎么可以期待着你会有这种温情呢?……」
千春呵呵地笑着,露出内部干瘪的口腔。
牙床就像这里的木板一样,黑褐而干枯。暴露着齿根的牙齿像是遭受了长久的风吹日晒一样是黄褐的,还有大大小小的洞眼。因为撞击而碎裂的牙龈也早已脱水,破碎得就像一块可怜的抹布。
——「反正你只看得到自己不是吗?」
「不,我并没有——」
樱颤抖的声音像是在乞求,一步步地后退着远离支离破碎的少女。
「那你,害得我变成这样,为什么不向我赎罪呢。」
——千春依然在微笑着。
然而樱说,
「……我不会的。」
她的声音渺小得几乎要消逝在强光的灼烧中。
她想,她绝对只是在做一个噩梦——透过这条走廊的天花板到了一个不得了的梦境;就算是梦魇,她也不会向这只魔鬼屈服的……对,为了活下来,活下来……为了哥哥和爸爸……
……
面前的千春却是听得清清楚楚。她关节上糊着干涸血迹和脑液的双手,抓起了脱落在外的肠子。
雪白膻腥的绳状物体悬浮了起来。
面对着这可怕的情景,樱依然没有动容,而是木着表情拿出了「树」卡。
就在她打算先发制人之时,千春手中仿佛美人臂一样白皙柔软的内脏,飞快地插(嗯哼)入了天花板中。
死去的皮组织的碎屑,雨一样落了下来。
然而在肠子缩回来的时候,樱惊恐地发现,它居然像锁链一样捆住了一个人。
对,桃矢。
——他被卡在了墙体中。
千春腐烂恶臭的肠子将他拖了出来。桃矢的脸上罩着一层灰白色的墙粉,仿佛已经死去一样。
他紧闭着双眼,重重地摔在地上。千春的肠子依然缠住了他的颈部,细细地一点点地收紧,让他的皮肤一点点地浸上了不健康的粉红色。
「不要,不要……千春放开哥哥……!」樱攥紧了手中的卡牌,汗水渐渐渍透了被捏住的位置。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呢?」
一边说着,千春一边收紧了她又白又软的肠子,拽着桃矢来到了她的身边。她俯下身去,将脸凑近了桃矢的脖子,露出了一个让樱背后猛地浸透冷汗的表情。
于是樱咬着嘴唇,紧握起她的魔杖,「树」卡瞬间变成疯狂地扭动着的光藤。魔力凝结成的藤就像长枪那样捅向千春,灵巧地绕过了被千春挟持的桃矢。
尖锐的树藤末端轻而易举地没入了千春裸露的苍白皮肤中,就像切割一块在融化的奶酪。并没有任何液体迸出,仿佛被刺入的少女只是一个纸人。
握住肠子的手腕被削去了。胸腔与腹腔中被刺入了许多藤条,没有血迹的光滑内脏哗啦啦地淌了出来。幼小的脑袋也被一根捅入的藤条带得向一边偏去。
然而,桃矢的脖颈还是发出了骨骼变形的哀鸣。
他的脑袋无力地向地面垂着,角度诡异而悲伤——然后,他被千春那与娇小的身体不相符的巨力丢了出去,滚落在樱的脚边。
高大的少年重重地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她,所做的,竟然完全地——无济于事。
——「不。」
——「凭什么啊。哥哥是无辜的。」
——「凭什么啊!!!」
千春还在友善地微笑着,就像她们无数次地在教室里说笑那样——那时候她们还是好朋友。
樱的尖声咆哮几乎可以称为断弦的乐器所发出的悲鸣。她发现,自己竟然不再恐惧了——同一瞬间,将一切破坏殆尽的暴虐之心占据了她所有的感知。
——黑暗。
受伤野兽的,绝望嘶吼。
困于牢笼的屈辱。
一切都消失吧。
……
不详的气息忽然化作能够撕裂一切的力量。樱在这一刻,充满了能够做到一切的幻觉……也许真的能做到呢。对,她从来都没有错。
她相信自己无罪。并没有必要——
瞬间暴胀的藤条,带着可怖的「黑暗」之力疯长起来,无情绞碎了无言微笑着的千春。内部干枯的颅骨、胫骨、脊柱从破碎的肌肉与皮肤间泻出,雨一样落在了地上。
「千春,你真漂亮。」
……
就像以往所有笑闹中发自肺腑的称赞,天真温婉的声音从樱的喉间吐露。
她毫不留恋地,再一次将已断气的桃矢弃置在背后,转身向阳光洒照的走廊另一端走去。
一切都温暖光明地,让人想要永远沉入梦境之中。
即使这只是一名美艳的梦魇呢,也是很好的选择呀……
对啊,只要愿意,不是什么都可以做到吗。撕碎,撕碎一切,惩戒一切,因为她拥有力量。
只要有力量就好了啊。
继续收服这些调皮的卡牌吧。
樱睁大了眼睛。这一回,疯狂与作为孩童的天真狰狞,充斥了她的眼眶。忽闪的睫毛下阴影笼罩着有些湿润的白眼球,莲花一样素净洁白地映衬着窗外迷人的天光。
地板上,有一只支离破碎但仍能看出形态的断手。一只眼球咕噜噜地随着它滚动,而断手则挣扎着挪动,跟上了樱尖锐轻快的踏步声。
嗒,嗒,嗒。
嗒,嗒,嗒。
嗒,嗒……
樱发现自己在哼歌,寂静温热的走廊里只有她自己踏在木地板上的脚步声,还有欢乐颂的哼唱。这种在狭窄空间的掌控感让她几乎骄傲得跳起舞来,但她不会,所以便哼歌吧——
她甚至没有低头看看,就将脚下的眼球和断手碾作一滩肉酱,继续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