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1 ...
-
木结构的楼道，仿佛是昭和时代电影中的乡村学校。灰尘蒙着的玻璃窗，融融地透进暖洋洋的阳光。因为寂静，连空气都沉静住了一样，只有有点老旧的木地板，嘎吱嘎吱地响着。
樱和桃矢一前一后地走在走廊里。
走廊很长，长得像个熟睡的梦。而且它并不笔直，似有似无地震颤着一样。
「没问题的话，爸爸就在前面了。」
桃矢抬起手来，指着前方。素净的校服面上映衬着阳光的橘色，袖口的钮扣上的反光安静地流转。
顺着他的指尖望去，走廊的另一端隐没在灰蒙蒙的空气里。太远了，根本看不到尽头。
「我想爸爸了。」
樱的脸上是温暖的笑容。她现在很幸福，是几乎能够忘记了过往的一切的幸福。
全部，都忘掉。
——
「嗯，等回了家以后，一定要好好大吃一顿。小怪兽，你负责做玉子烧。」
「什么啊——而且，明明是大吃一顿，为什么还要做玉子烧呀？好寒碜。」
「不喜欢么？」
「那倒也不是.…‥」
「唔，反正你只有做玉子烧的水准。」
「讨厌，哪有啊！」
樱撅起了嘴。她依然说不过自己的哥哥。
忽然，隐隐约约地，她听到了不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响动。樱侧过耳去，慢慢停下了脚步。
『……是啊，有时候想想，真的……』
女孩子的声音，朦胧地透过刷着白漆的木墙传了过来。这个声音非常的熟悉，让樱不禁思考起来——究竟是哪个熟人呢，会在这种地方？
她抛下桃矢，快步向前跑了几步。墙体上，一扇怀旧的木头推拉门出现在眼前。
樱拉开了门。
那是个教室，灰尘满地，教室后面摞着大量的损坏桌椅，只有寥寥的几套杂乱地列在地板中央。窗户高到天花板，虫蛀的红绒窗帘半遮半掩；室外强烈的日光和遮挡留下的阴影，让整个教室的光亮与阴暗非常分明。
有两个女孩子坐在教室中央的破桌椅上，因为背光而身形一片漆黑。听到了木门的滑响，她们的对话戛然而止，齐齐转过头来望向这边。
两张孩子的轮廓的脸，一副淡然的样子正对着樱。不，与其说是淡然，不如说是冷漠，坚冰一样的冷漠……
——「奈绪子？千春？」
樱睁大了眼睛。
她发现自己的喉咙干涩得很，只能勉强吐出哮喘一样粗糙的几个单字。
「啊，木之本。」
——木之本？怎么……
「刚才我们说的话，你全部都听到了吧。也是呢，如果是你的话，听墙角的坏习惯的确也可能出现啊。」
千春坐在课桌上，双腿交叠，一只跷起的脚闲散地晃动着——她以冷漠的声音对樱说着，声线比平时低沉了不少。
「什么，我没有……我才刚到……」
樱慌了神，急忙努力地勉强着自己的嗓子辩解。
「哼，继续厚脸皮呀。反正今天都把话挑开了，我想大家都不必再装模作样下去了……」
千春冷嗤一声，精致又阳光的脸上，格格不入地出现了阴冷偏执的笑意，
「上次，告诉山崎那些话的人是你吧？」
「什么，我、我不清楚你在……」
「我在在在在在在！对呢，小樱每天都只注意着知世酱，怎么会记得我们这些人的事呢？」
樱几乎喘不过气来，欲哭无泪地来回扫视着压抑怒火的千春和看戏的奈绪子，目光里乞求着她们解释清楚——
「不，我并没有——」
千春容不下她发出声音一样，突兀地用一种扭捏的声音、嘲讽地打断了她，
「千春她就是这样，你不要太沮丧了，有什么事情可以说给我听、千春就是因为喜欢你才这样做的，你们真的好幸福啊……」
「——木之本，你真的好啰嗦耶。我什么时候说喜欢山崎了？都是你一厢情愿地误会而已，总是多管闲事……我是他表姐！现在他因为你那些话，你知道他怎么看我吗！？他告诉妈妈了，现在全家人看我的眼神有多可怕，你怎么会知道！！」
千春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尖声怒吼道。淡红的薄唇拉得细长，绷断琴弦一样扭曲的声音冲了出来——
「多管闲事的母狗！！！」
樱紧咬着下唇，不可置信地瞪着母狮一样愤怒的千春，恐惧和悔恨的泪水在脑内的一声轰鸣后决堤。
为什么啊，她只是想安慰同学而已，她只是想帮助自己的好朋友而已，千春怎么能这样呢。怎么能够……
「对不起、对不起千春……都是我的错，不要这样，请你不要太生气了……」
樱上气不接下气地，对千春哀求着道歉。不管怎样，这又是她的错……
这时候，桃矢呼唤着樱的名字，来到了这间教室门口。
他的脚步停了下来，瞥了一眼妹妹带着泪水的脸，便对着两个在阳光与黑暗交汇之处的女孩报以不善的眼神。
「你们欺负我妹妹？」
桃矢厌恶地皱起了眉头。
「不，您多想了。只是在处理同学间的私事而已，这仅仅是我们之间的事。如果是想为了木之本樱好，那请不要干涉我们。毕竟，她不会一生都在长辈后面，当一个不用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的小孩子的，」
奈绪子在反光的镜片后打量着桃矢，嘴边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轻蔑笑意。
她一边轻描淡写地说着，一边从椅背歪斜的破椅子上站起身来，轻轻地捋了一下自己的后裙摆。
「——其实我也有话想对你说，木之本同学。」
「——你啊，每次在我讲完故事以后，都会和知世抱怨吧？说着什么‘最讨厌了’、‘喜欢吓唬别人的奈绪子有点无聊’、‘那个故事让我觉得不舒服’……压制一下音量好不好呢？神秘事件，可是我最喜欢的、一辈子的追求啊。让我听到了好朋友的这些话，我是非常、非常伤心的啊……」
「……你总是这样，完全不顾别人的感受。太自以为是了。每次大家和你说话的时候，你总是心不在焉地在想什么，根本就不好好听——连知世的话你也一样对待，真是太自我中心了吧。每次你磕着碰着，她问你怎样的时候，你有哪次回答一下她、让她安心下来了吗？我们都看着呢，木之本。还有啊，那次我给大家讲我原创的故事，你还记得你说了什么吗……」
奈绪子的语速越来越快。虽然她依然保持着冷静的微笑，却能从遮住她大半张脸的镜片下，看到隐隐跳动的怒火。
「都是一些小事，但是，我们不得不讨厌你。忍了太久了。你都已经12岁了吧，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应该怎样与别人相处吗？」
随后，她尾音上扬地，结束了讽刺的话语。
桃矢从背后环住了小樱的肩膀。「樱，相信自己，你很好。」
他低沉着嗓音安慰道。
此时，一种荒谬的绝望和悲伤，侵蚀着樱的心脏。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仿佛被恶狠狠地剥夺了一直属于自己的东西——
「我会改的，千春、奈绪子，相信我，我们还是朋友的是吗……」
樱有些焦急地开口。冷汗濡湿了鬓角，细密的汗珠洇得鼻头一片潮湿，她自己晃动的视野，几乎不能聚焦在面前的两个女孩身上。
「哼。木之本，我不像你——我敢于追求自我。我的人格比你这种混沌不清的人独立的多——」
——奈绪子微微偏头，冷哼一声。她走向了敞开着的玻璃窗，暖风掀起了破旧的窗帘——布料就像巨大的裙撑一样蓬起来，然后，一脚踩在了窗棂上，
「你若有胆量，就像我一样，追求自我最向往之物……我现在就让你看看，也许我可以从此成为新的神秘事件的开端呢。」
……
她陶醉在自己的幻想中，话毕，就带着诡秘的微笑纵身跃下。
「不不不不不——！！！奈绪子！！！！」
樱扑了过去，惊恐得瞳孔瞬间缩小。然而她没有抓住，眼睁睁地看着奈绪子的身影消失在窗外。
她的眼角噙着泪水，几乎疯掉地抓着窗沿向下望去——
哪有什么血迹。哪有什么楼下地面的惨状。
下面又是一条，和上面一样的走廊啊。
樱的脑中一片空白，控制不住自己地，也向着下方跳去。
##########
李小狼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身体变得白皙幼小。
他摸了摸脸，大致还是他自己的样子，只是和身体一样，精细了许多。
然而他感觉到自己的头顶一阵压迫，伸手一摸，发现自己的脑袋顶上多了两个抓髻。两条黑亮的辫子从抓髻底部垂了下来。
他不动声色，内心里却狂潮汹涌。
紧接着，李小狼又听到了熟悉无比的声音——正是他自己的——
「莓铃，没事吧……早就和你说，既然身体不行，就不要强行训练了。」
……
…………
……………………！！！！！
#####################
「哥哥，快点——」
细如蚊讷的声音从封闭空间外传来。
昏昏欲睡的桃矢，听到这熟悉的呼唤，眼中瞬间清明。「小樱？是你吗？」
他不敢置信地问道。
话音刚落，一道细小的岩缝缓缓打开，久违的阳光随之溢了进来。
一双细小白皙的、属于小女孩的手，皮肤上沾满了血泥，艰难地扳着沉重的石板。
「——小樱！！去喊大人来，不要自己搬，会伤到自己的！」
桃矢急忙喊道。
「……这里，没有大人……此刻想要救出哥哥的人……只有我。」
——「小樱」气喘吁吁地，坚定地说道。
又尝试着使了几次力气，她发现自己实在不能再撼动那块石板了，就消失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她的便使用着一根钢的撬棍，努力地撬着沉重的墙体。
桃矢放下怀抱中昏迷的雪兔，从封闭空间的里面施力，两个人一起，花了一段时间才开辟出一个洞口。
面对着马上从洞口伸过来的那只小手，桃矢愣了愣，但他马上自嘲地笑了一笑。桃矢转身去将雪兔抱起来，让「小樱」从外面把雪兔搬出去。
少年睡着了一样，表情安谧宁静。但丝丝的血迹和灰尘让他看起来狼狈不堪——就算这样，也依然美丽。桃矢眼神暗了暗，在将他交给自己的「妹妹」后，才抱着右臂爬了出去。
外面天光一片大亮——桃矢不禁眯起了眼睛。太不习惯了。
他被困了三四个小时，出来以后，发现周遭一片恐怖的狼藉，根本没有幸存的建筑。
看来是被第一批救出来的呢——被自己的妹妹。
然而他转过身去，震惊地发现，雪兔被随意地置在一边的瓦砾上，「小樱」眼中的担忧竟然只对着自己。
「哥哥，你的胳膊没事吗？」
——她非常、非常担心地问道。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11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