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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三十一回 ...

  •   正月十五,元宵节.
      按安图的习俗,这一日各地都会有灯展,而作为国都的合京,城里灯会的场面自然更是盛大.除外各家扎灯手艺人会在衡阳路上摆出一街奇巧别致的彩灯摊子,征阳,怀阳两条大街上还有由京里几位豪富出资联办的灯谜会和游灯式.
      从没参加过元宵灯节的周澈自然不会错过看热闹的机会,三日前便和刘子燕约下了时辰,正月十五傍晚,太阳还没落山,就早早赶去衡阳路口候着了.

      衡阳路口旁有口废弃的老井,井前长了棵歪脖子大柳,周澈到了地方,四处看看,发现就那儿比较打眼又不挡着别人的路,于是便信步过去,随意倚了老树,在已渐有闹意的街口静静等待刘子燕的到来.
      他选的这个"打眼"的位置,其实只是为了方便刘子燕找,但却一丁点都没想过,以他这般"打眼"的人物,站到这个位置上,又会有如何"打眼"的效果.

      如斯少年,身姿端丽,气质皎皎,眉清目秀,面色温文,静立树下如一副画般美好.走过路口的无论男女老少,目光只要一落到他身上,都要遛好几圈才收得回去.
      站得一会儿,陆续就有几位少女持了白莲灯上来,周澈也听二哥讲过这是安图年轻人在元宵这日表达倾慕的方法之一,跟平日送他瓜果的意思一致,于是按了周美先前所说大大方方收下后朝那些少女每人赠了一个笑,有些少女羞怯得紧,自始自终都低着个头,所以没见到这笑,而那些见到的呢,就统统都遭殃了,元宵后个个都至少要失魂落魄个把月才缓得过劲来......

      刘子燕到得衡阳路口时,看见的恰好就是周澈"赠笑"的场面.
      隔着攒动的人头,加上略暗的天光,其实是不太看得清脸的,唯一能见的就是少年异常端丽的身姿,隐约还有面上那双弯弯的眉眼.
      --他面前站着个少女,背对了众人,看不到表情,但就那一动不动的姿态,也让人知道,她,已经傻了......
      本来高高兴兴的刘子燕蓦地觉得有点不舒服,顿了顿,脚步一慢,旁边的人就比他快了几步到得少年身侧.
      一手推开几要盖住眼睛的貂皮帽子,一手拍上少年的肩,眉目端正的男孩咧嘴一笑:"周澈,你还真是得女子的喜啊."
      少年侧过脸,面上丝毫不见诧异之色,只略笑了笑,刚要开口见礼,那男孩截住了他的话:"我是阿澜呐,跟了美成过来的."
      少年从善如流:"阿澜,你也来看灯?"也不多问这安图大皇子怎么不在宫里乖乖呆着,反而跑出来游街了.
      "恩."男孩点点头,兴致勃勃的样子.

      那少女回过神,急急低着红透的脸走了.
      刘子燕微露笑容,几步行过,恰站到少女先前所立的位置,略仰头,一双美目看向周澈:"你等很久了吗?"
      少年摇摇头:"没,只一会儿,你也来得挺早的."
      一旁的大皇子显然对看灯会的兴趣远高于听他俩寒暄,只这两句工夫就有些等不及地插进话,提议快点进街,少年叫他等一下,然后从井的另一侧提出好几盏白莲灯来.
      谢观澜挑眉,有点惊讶地看看这些灯,又看看周澈,眨眨眼,挺欢地笑了出来:"周澈,厉害."佩服,佩服.
      刘子燕微皱起眉,停了下,指着灯问:"你要拎着它们逛?"
      "啊,不然怎么办?总不能扔在这儿吧?"少年转过头,一脸的理所当然.
      你就这么宝贝?"......待会儿人多,会挤着的,反而坏了人家的'心意',不如先去西河放了吧."
      少年想了想,记起有这个放灯的习俗,点点头:"也好,那你们先在这里等一下."
      "哪那么麻烦."大皇子招招手,人群里立刻走出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把这些灯拿去放掉."
      处理完这杂事,谢观澜领了头,一行三人就往街中走去.

      路上有卖面具的小摊,大皇子做主,一人给挑了一个(一方面是好玩,一方面是为挡住脸--以免撞见认识的人),虽有差别,但都俱是青面獠牙的鬼怪相,周澈甚觉有趣,付了钱,接过自己那副类似牛头的木制面具,翻来覆去赏了一会儿才扣到脸上.一抬头,就见"马面"刘子燕正定定看着自己,想是这面具怪异得紧,刘子燕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周澈也不在意,哎,刘小公子那副尊容又比自己好到哪儿去了?
      市集上有卖各种吃食的,三人边走边买些来尝,谢观澜对此尤为好奇,见着小孩手里的一根棒棒糖都要扯着刘子燕小小声问"这是什么?""什么味道?"刘小公子家教甚严,也少吃这类东西,当然讲不出个所以然来,周澈笑笑,自掏钱买下一堆小玩意给他俩,大皇子欢喜地道谢,少年摆手,还是不在意--反正碧芜里金子还多,现下他尚称得上,恩,财大气粗.

      天色渐暗,衡阳路上的灯渐次亮了起来.
      确实是好看.
      竹纸扎的,羊皮蒙的,绘了影的,描了彩的,一盏盏造型别致,俱见巧思.
      合京毕竟是一国之都,各处能工巧匠皆聚于此,他们出身地不同,风俗文化自是各异,因此就是小小一盏花灯,由着这不同的工匠作来,虽可能姿态有重复,但独到之处却是一目了然。
      这些或趣味或精美或奇思或巧致的灯连绵一片,将整条衡阳路照得亮如白昼.
      三个少年一路看来,只觉得新鲜好玩外加眼花缭乱.

      赏灯的人越来越多,谈笑声吆喝声渐显嘈杂.
      谢观澜还好,随着皇家武师学过几年体术,此时在人群里穿来穿去也算灵活,可刘小公子就苦了.
      人多本就闷气,再加脸上的面具捂着,更是难受,他个子不高身架也瘦,一个胖员外没留意,回身时一撞--
      只来得及小小惊叫一声,刘小公子就向身侧的灯摊上跌去.
      恰恰要压上一盏老虎灯时,旁里伸来一只手,握住他的胳膊轻轻一拉,便让刘小公子稳住势,又一扯,就站直了身子.
      --除了周澈还会有谁?
      少年的脸藏在"牛头"后,看不到表情,只一双干净的眼专注地看着他,清泉般的声音在说:"小心."
      刘子燕只觉得脸有点热,心中却似有细细的暖流淌过,他笑,盯了那双眼,轻声到:"多谢."
      "人太多,我牵着你好了,这样你就不会被挤了."少年杏眼微弯,用先前抓刘子燕胳膊的手顺势牵了他,然后转头去招呼谢观澜.

      刘子燕看看两人交握的手,又抬头看看少年那戴了鬼面的侧脸,只觉得心下忽然有什么东西微微一动,令他忍不住要用上些力,去握紧那只纤瘦温润的手掌.

      少年牵着两人从衡阳街悠哉地逛到怀阳路,猜过灯谜赏过灯组,就逛到了御街征阳路上去看京城每年元宵的重头戏--游灯式.一路行来,也不知为什么,迎面的人似乎全碰不到他们身上,就是再挤也没有一只手擦过他们的衣角,仿佛三人周围有圈奇妙的气场,将四周的人全柔和地逼开一些,让他们可以像鱼滑水一样顺畅地在人群中穿行.
      到得御街,两旁早已密密麻麻站满了人,周澈看看前面挡得一条缝都不漏的人头,又看看努力踮脚伸长脖子的谢观澜,想了想,低头问大皇子:"我们去那边看如何?"扬扬下颌,示意一旁的屋顶.
      谢观澜的声音里满是兴奋:"好啊."
      少年又看向刘子燕,问他到高处会不会晕,刘子燕摇头,于是少年拉着两人退出人群,七拐八拐绕进个小巷,看看没人注意,提气一跃,中间足尖轻点又在墙头上借了次力,三人就轻飘飘上了屋顶。
      "好轻功."谢观澜好奇地踩踩脚下的瓦片,抬头啧啧称赞:"没想到周澈你不仅笛子吹得好,武功也很厉害啊."
      周澈淡淡一笑,牵了两人在倾斜的屋顶上如履平地般稳稳走过一段,然后寻了正对街中的一条屋脊坐下.
      等得一会儿,不远处一阵锣响,游灯便开始了.下面的人群顿时一阵欢呼.
      不多时,就见扎得美仑美奂的巨大灯车缓缓行来,车上有长相秀美的少男少女和孩童扮做各式各样的传说人物,或是抡着枪棍花哨地对打,或提着篮子往两边的人群中撒花生糖果之类,场面华美而趣味十足,街边的百姓有些欢欢喜喜地去接糖果,有些则拿了鲜花往灯车上掷,四下里笑闹一片,整条街顷刻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屋顶上的三人早脱了闷气的面具,兴致勃勃地观看起这番盛景.

      刘子燕从一直抱在右手里的纸包中取出一串糖葫芦,瞅瞅看得专心致志的周澈,推推他的胳膊:"喏,给."
      周澈侧头看看,应了一声,接过去边看灯边咬下一颗.
      刘子燕重将视线转回灯车上,剥了根芝麻糖杆放进嘴里,咬了咬,微微一笑,恩,这小摊上的零嘴,还真是挺好吃的.

      压轴的灯车甚大,几乎抵得上前面两辆之和,扎成盛放的芙蓉花形状,花芯处一位容貌姣好的少女拎着精巧的一盏铃兰花灯,从里面拣出绸制的彩色花瓣往下洒,手势优雅,盈盈含笑,端的明丽动人.满街的人看着她都在叫"春神,春神".
      谢观澜俯下腰,看向周澈旁边的刘子燕,眨眨眼睛调侃到:"诶,美成,我觉得你打扮成那样肯定比她还漂亮,要不明年我叫人帮你说说,举荐举荐?"
      刘子燕瞥了大皇子一眼,从纸包里摸出一块饴糖:"这个满好吃的,你尝尝."你还是别说话的好.
      谢观澜呵呵一笑,知道刘子燕最不耐别人提他的外貌,所以"逗"到为止,也不多话,接过糖就放进嘴里,嚼了两下,发现......太黏牙了......
      刘子燕看向一旁的周澈--这少年一手支着下巴,正看得起劲的样子,眉眼微弯,唇角略挑,淡淡的一个笑也让见到的人觉得心底似乎有和风拂过,暖而愉悦,舒畅无比.
      春神么?谁说春神一定是女的?若这世间真有春神,我觉得就应该像你这样才对......

      游灯式完了,夜也已深了,街中的人逐渐散去,屋顶三个少年兴致不减地聊了会儿观感,吹了阵冷飕飕的夜风,然后由周澈携着沿老路回去.
      结果方出得胡同,谢观澜就愣了.
      那街边站着的两个人中,身着石青锦袍,腰带绣金,头冠嵌玉,负手而立的贵公子,不是安图今上--也就是他爹--还会是谁?
      松开周澈的手,大皇子敛起一脸有些忘形的笑,回复在宫城中一贯的持重模样,也不见有什么慌乱,稳步走到皇帝面前,略低下头,叫:"父......亲."(这种场合,自是不适合叫"父皇"的.)
      "看高兴了?"谢瞻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大皇子点点头:"高兴了."实话实说吧.
      "明日把《君论》抄一遍."
      "是."谢观澜暗暗松了一口气,只是抄书,还好还好.

      谢瞻看看自己的大儿子,略有些无奈.这孩子是他尚是太子时得的,六年前景帝暴毙,皇四子趁机作乱,太子妃即在那时被暗害,当时才五岁的观澜经太子妃以命相拼才逃过一劫,本聪明伶俐活泼好动的一个孩子自此变得沉默寡言,幸好有伴读刘子燕陪了他,太后也处处关照着,又让他练了武,几年后性子才缓过一些.
      谢瞻对这个没了娘的儿子--而且是让他体会到"初为人父"的喜悦的儿子,细究起来其实还是有一丝丝愧疚的,所以虽不说处处体现慈爱--生在皇家,寻常百姓那种对儿女的疼宠自是要不得的--但较之其余几个儿子,有些小事上还是要宽容一些.
      比如说,擅自出宫.
      谢瞻当然不可能不知道--这宫里哪一处逃得过他的眼睛,之所以还是让大皇子出来,一方面是欣赏这孩子缜密的逃脱方法,一方面也是偶尔怜惜了一下他早早就有的孤独.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谢瞻沉声到.
      "是."
      "叫你那两个跟着胡闹的近卫去内府领十个板子."
      "......是."
      皇帝抬头,看向一边并肩而立的周澈和刘子燕,挑挑眉:"你们两个也高兴了?"
      "恩."周澈跟谢观澜一样老实.
      刘子燕不知怎么答话,顿了片刻,只得到:"皇......大人恕罪."
      "你明日也陪着观澜抄书吧,至于你,"皇帝看看一脸平和若无其事的周澈"事前也不知情,免了 ."
      颁布完处分措施,谢瞻让身旁明显侍卫模样的人提出两盏灯来:"这是宫匠做的跑马灯,给你们两个玩吧."
      侍卫掏出火折子,将灯点燃,一会儿后那灯内层就慢满转动起来,描绘得精细非常的彩色图案在灯光下栩栩如生,一副副流过去竟似乎串起一个故事.
      周澈接过,仔细看了看,抬头便是一笑:"真有意思,多谢."
      "......"谢瞻清咳一声,偏偏眼:"时候不早了,你们也早点回去吧."
      "恩."

  • 作者有话要说:  心情持续低落中,情节其实是有的,但老是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把它们描述串联起来......啊~~~~~~~发飙
    看到两位很可爱的看官,玥影烟云和PP,一章章地回帖......热泪盈眶啊.....俺这文就是白开水一桶,居然还有这样认真读认真回的看官......谁借俺一根毛巾?擦擦老泪......
    蜗,每次看你的帖子都很开心,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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