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游 之 谁家年少》之茳

21、第十九回

　　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为何学诗文？为何练武功？为何观天象？为何测星图？恐怕这＂帝王家＂就是大多数人习艺的最终目的所在了．

　　但是当那个笑起来非常漂亮的哥哥蹲在宋连生面前，问他想学什么时，七岁的孩童毫不犹豫地答了：＂挣钱的法子．＂
　　－－决不为出入帝王家，而仅为能不再受饥寒之苦，为母亲冬天时双手不长鳞般的裂伤，为在她生病后能得到最好的照顾，为自己不再因一升米一两盐而去做那些会令良心不安的事情．
　　哥哥温和地问他：＂你愿意到泰安宝号还是葳蕤阁？＂
　　连生眼里顿时放出光来－－他听得明白，这位帮他娘治了病后还隔几日就来探一次的小周哥哥，有办法将他送进安图最大的钱庄和最好的茶店花房．他仔细想了一下，咬咬唇：＂我愿意去葳蕤阁．＂声音虽稚嫩，话却说得分外干净利落，听得出一股坚定之意．

　　若去泰安宝号这样的家族钱庄，日后虽做得出一手好帐，但至多学会如何集钱如何放贷，这一行行规多，龌龃更多，而且做得再出挑也只能当个分店掌柜；可是去葳蕤阁不同，制茶养花毕竟是一门手艺，若学得好受器重了，还能跟着掌柜－－或更进一步，跟着当家－－走南闯北见世面，了解这一行的运作，十几年后若想自立门户也不是那么难的事．

　　精明的小男孩很早就懂得该如何考量得失．

　　＂那好，你跟我来．＂少年立起身，向正坐于井边缝补衣物的桃娘打了声招呼，然后在女子一迭略带沙哑的道谢声中牵了男孩的手，走出这间窄仄小院的木门．

　　天色尚早，周澈先带连生去吃了点摊头小食，然后到坊间买了普通蓝布衣服和方口布鞋给他换上，再领着一身齐整的男孩踏进怀阳路葳蕤阁的大门．
　　大堂里布置清爽，几盆珍稀花木错落摆放，枝舒叶展青绿宜人，为这本就雅致的地方再添三分秀丽之意．
　　开门未久，堂里只有稀疏几位来客，看样子都不是安图本国人．

　　周澈正打量着，一个淡红衣衫的女子就迎上前来，盈盈一礼，道：＂周公子，请入内庭，两位阁主已等候多时．＂
　　少年看看这陌生的妙龄女子，奇到：＂你认识我？＂这还是他第一次进葳蕤阁呢，不过有＂人＂认识他也好，看来不用掏百里给的东西了．
　　女子微微一笑，客气中又略有些调侃地道：＂公子风度翩翩气质卓然，去了得意居那么两次这整条街的商家都识得您了，何况就在得意居斜对街的我们呢？＂怕不只怀阳路上的商家，据常来店里走动的几位大家小姐夫人传，一些见过这礼部侍郎小公子的小小姐们对其可很是青眼有加．
　　周澈闻言觉得怪有意思的，原来吃点心还能吃到大家都认识？

　　葳蕤阁的阁主是对夫妻，丈夫叫魏云顶，主理茶叶生意；妻子叫姚黄，经营花卉盆栽．
　　虽然看不出真身，但周澈早从百里那儿得知，这两位一是茶树精，一为牡丹花妖．
　　不用他说明来意，两人见他入庭都是恭敬的一礼，寒暄几句后姚黄略弯了腰，含笑问少年身边那自看到她后就眼神呆滞的小小孩童：＂你叫什么名字？＂
　　＂......宋连生．＂
　　＂你是愿意学养花还是学制茶？＂
　　＂......夫人肯教我吗？＂
　　姚黄一张雍容的脸上俱是笑意，真正的千娇百媚：＂你若要学养花，我自是会教你的．＂
　　＂那好，我就学养花．＂
　　＂开始三年都碰不到花，先要做很多看来不太相干的琐事，很累，还脏，你也要学？＂
　　＂恩．＂男孩点点头，目光简直是胶在姚黄脸上．
　　周澈看看连生，又仔细看看姚黄，悟了：原来这也是个美人．

　　葳蕤阁专供合京所需的花房在郊区，分了二十座，总共占地近三百亩，栽种的都是矜贵的花草秀木，其中好些为世间难得一见的异种．姚黄说花房底下还埋了地龙，即使到严冬时节也不会让它们冻到分毫．
　　连生没见过这些，周澈自然更没见过，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均好奇地跟了姚黄在各个花房间走走看看．
　　姚黄介绍着一圃霞草，身边的连生听得认真至极，她不经意一回头，却见少年立在后面五步远的地方，正满脸兴味地伸指去掇一株杂色芍药硕大的花头，那专注的样子让姚黄看了不禁抿嘴而笑－－这位周公子，实在有趣，一路都在摸来摸去，有时看来竟比连生都显得天真．
　　＂公子，你可喜欢那株芍药？＂
　　＂啊？哦，我挺喜欢的．＂周澈弯起嘴角，一脸开心的表情，左脸上梨涡浅浅，万般可爱．
　　姚黄有片刻恍神．心中不由生起连串感叹：这般品貌，怪不得......
　　＂这株芍药已有近百年，若公子着实喜欢，可以相赠，就当是葳蕤阁予公子的见面礼吧．＂
　　＂不用了，它在这里长得挺好的，搬来搬去会伤它的元气．＂少年又摸摸芍药的茎干＂而且它说喜欢待在这里呢．＂
　　＂......公子，你是说它在＇说＇？＂
　　＂啊？对啊，你也听得到吧？＂
　　姚黄重新达量了一下这个刚打照面时就让她感觉无比适意的少年，再次确定，礼部侍郎的小公子，不是凡人．
　　妖王特别关照的人又怎会普通？
　　葳蕤阁主微笑：＂公子似乎跟花草有缘，以后可否常来葳蕤阁？＂
　　＂好啊，我很喜欢您这里呐，以前虽看过一些莳花蔚草的心得随笔，但我从没养过花，书上讲的对不对也不知道，现在正好可以向阁主请教．＂
　　＂原来公子对养花也有涉猎，如此甚好，请教谈不上，期待日后和公子互相切磋了．＂

　　接下来姚黄又陪着周澈和连生转悠完剩下的花房，少年甚至分了几棵牡丹花苗，然后下到花田里亲手栽种，看他那一直带笑的样子，显是把这当作了新奇游戏，兴致勃勃，乐此不疲．
　　等到少年一身泥的出得花房，时辰也近午了．把连生留在葳蕤阁又和两位阁主闲聊一番，回周府漱洗后正好赶上饭．

　　吃完饭，和母亲及二哥拉拉家常－－主要是听－－然后回东厢，看看从喝了千日醉后连睡九日依然不醒的大白......呃，谁把大葱插他鼻子上了？......珠儿吧，没别人了......大白这样子，真是，
　　好玩啊．
　　正摆弄着大白鼻子上的葱，宫里的公公就来了，没别的事，只是请礼部侍郎的小公子去宫里看看，赏些外国进贡的奇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