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游 之 谁家年少》之茳

20、第十八回

　　百里这一送，就直把周澈送到了西执胡同的礼部侍郎邸前．两人一路聊得太有兴致－－面对少年一双饱含好奇的眼以及一连串清清脆脆的＂还有呢？还有呢？＂，怕是佛祖也克制不住要知无不尽，言无不详－－所以到达周府时，天都快黑了．
　　郭管家和周美正在阶下等周老爷回府，听到少年的说笑声便一齐转头望去，结果目光一沾到行在他旁边的男子，立刻怔愣当场．

　　郭管家想：这莫不是天人下凡？
　　周美想：不知道生财哥说的胭脂井那边的花魁娘子有没有这么漂亮的......

　　少年看到门口两尊与镇守的石狮子一般僵硬的人像，招呼了一声，见没反应，顺着他俩的视线看看百里，哎，明白了．
　　见怪不怪．
　　巨木精奇谈告一段落．少年觉的差不多了，停在阶前，问：＂我到家了，要不要一起吃夜饭？＂
　　百里摇摇头：＂不用．＂
　　＂那过不久我再去找你吧，今天谢谢你，酒和菜都非常好，你说的事也很有趣．我太喜欢了＂

　　少年眉眼弯弯，开心至极的样子．微仰的脸上尽是不解世事的单纯天真．

　　那张笑脸着实耀眼，仿佛三月的风，带了清爽的水汽拂过大地，唤醒许许多多沉睡的东西．
　　－－其中包括记忆．
　　久远的记忆．
　　很多年前，也有一个人类，没这么好看，但笑起来是一般的清澈见底．

　　百里心中忽然就生了酸涩，伴着一些重涌出心头，难以描摹的感情．
　　＂你喜欢就好．＂他喃喃地说，凝视着少年，神色难辨．良久，伸了一只手，轻轻勾起少年略尖的，惹人爱怜的小下巴，百里像是呓语般唤他的名：＂小澈．＂
　　＂恩？＂这是在干嘛？虽然莫名其妙，但少年还是乖乖站着不动．
　　＂闭上眼睛．＂
　　很听话地闭上了．
　　感觉得到一片黑影缓缓靠近，然后鼻端嗅到更形浓郁的松柏之气．
　　额头有什么软软暖暖的东西轻轻触上，停了一息才离开．

　　周澈立刻睁眼，伸手抚住额，绽开嘴角嘻嘻笑到：＂你亲我，干嘛要叫我闭眼呢？＂

　　原本满心复杂感受的百里一听这话，懵了，然后醋了：＂有人也对你这么做过？＂你不是一直都在玉楼长大的吗？谁还亲过你？你师父？还是那个叫砚笙的家伙？
　　怒！
　　少年不知道妖王的神情为什么一下变得那么难看，简直像要下大雨前的天色，只得眨巴眨巴眼睛，给出答案：＂我娘啊．刚开始我不知道她亲我额头是在干嘛，结果一问，还把她惹哭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
　　百里释然，面色忽然又～～好看了．摸摸少年的头发，再次拿出夫子的亲切口吻：＂这种事不能让除了你娘和我以外的任何人对你做，连大白也不能让，明白吗？＂
　　不明白，但少年还是点点头－－连他自己都没搞懂为什么就点下去了－－乖巧万分的好弟子模样．
　　＂......那你晓得我为何要亲你吗？＂百里忍不住问．
　　＂我知道你喜欢我．＂周澈偏偏头，露齿一笑．

　　......

　　百里几乎克制不住要伸出手去，将这少年紧紧拥在怀里．

　　但不，他还不想吓到他．

　　他不是妖，他正年少，他干净得像朝露，他所说的喜欢与自己所愿相差太远．
　　－－他尚不能体悟．

　　他过了轮回，早已遗忘．

　　所以妖王握了握拳，忽而轻弯起嘴角，飞扬的眼里点点流光：＂你知道就好．＂顿了一下，＂那我走了，记得要来找我．＂
　　最后一句，声音略沉，低低地像压抑在什么之下：＂别让我等太久．＂
　　＂好．＂
　　妖王再看了少年一眼－－这张脸，使了精妙的幻术，竟连现在的他也看不穿，但那又有什么关系？他的眼依旧干净如春夜，仍有星光映照其间，只这，就够了．

　　只要他还能辨得出他，就够了．

　　百里摆摆手，转身往胡同口而去，颀秀的身影眨眼不见．

　　目睹整个告别过程的郭管家和周美悠悠回过神来．

　　周府小公子向他俩又礼貌地打了声招呼，两人傻傻的回了，就见少年脚步轻快地迈进大门．

　　郭管家想：我看见了什么？一个男人，亲......我眼花了吧？老了，老了......
　　周美想：那难道是小少爷的相好？少爷，本事啊......

　　两人对看，面面相觑．

　　而不久后踏进自己小院的周澈，也傻了．
　　为什么？因为房里满地的秽物．
　　刚回来不久的大白......喝得太多，又被颠了三百多里路，
　　吐了．
　　一塌糊涂．
　　珠儿在旁收拾，看样子被熏得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
　　不过骂大白有用吗？他那直冲云霄的鼾声......唉，大白，你要睡也找个好点的地方，干嘛要睡在自己吐出来的东西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