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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九回 ...

  •   皇城的围墙可真高啊,比家里的高多了,看样子有四五丈吧,颜色红得很庄重,城墙前还有十几丈宽的......叫“护城河”吧?恩,真壮观。

      周澈从靠近皇城起就没安份过,一直从轿窗里好奇地往外张望,一手扶着窗框一手掀着小帘,乌溜溜的双眼上看看下看看前看看后看看,表情煞是灵动可爱。

      刘祈边走边打量着少年,只觉这京城近来的话题人物与别家公子实在大不相同,据说是在山上张大的,怪不得看来这么......这么......干净。虽然动作有点逗人,但一点都不令人觉得他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反而只认为他纯真灵秀,直想亲近他,疼爱他。

      四十多岁的内务府管事之一的大太监,和颜悦色地开口:“周公子,这里就是西华门了。”

      周澈闻言侧过头,笑了笑乖巧地“哦”了一声:“刘公公,我姐姐住在这皇城的哪里啊?”

      刘祈只觉被这个笑晃花了眼,不由得也跟着笑起来:“淑妃娘娘住在长春宫。”

      “长春宫在哪啊?”

      “长春宫在西面儿的后宫,养心殿后面。”

      “那养心殿又在哪儿啊?”

      “......”刘祈觉出自己的错误来,这小少爷本就对皇宫一无所知,给他讲宫殿名有什么用?但刘祈又不想让少年失望,与是开始当起了导游,一一讲起路遇的每一处建筑的名字,有时还会穿插一些流传下来的建造时的小故事,直把个少年听得干脆把头伸出窗外,一双眼闪闪发亮。

      到得长春宫外,已有两个侍女等在那里。
      刚停下轿,侍女就迎了上去,待周澈下来,立刻便给他福了福,清清脆脆的报了自己的名字后又请了安。
      周澈微笑着说麻烦两位姐姐,其中一个藕色衣衫的女子马上红了脸。
      少年又回身对刘祈道声烦劳公公,说了谢,刘祈只是笑了笑,让他快进去,别让淑妃娘娘等久了。

      少年听话地转身,随一侍女步上台阶,而另有侍女,则走到刘祈声旁,说一路辛苦公公了,然后把一个小袋子硬塞进他手里。

      少年看看额匾上的“长春宫”三个字,不自觉地笑了出来,呵呵,长春宫,这下知道该怎么走了,皇城上确有非常强大的禁止,但那是对付妖魔又不是对付他的,以后想来看看姐姐逗逗小外甥还不是像吃芙蓉包一样轻松的事?
      心情愉快地随着侍女穿过两三道回廊,四五重门,行到一间垂着乳黄门帘的屋外。

      “公子,请进。”侍女为他打起门帘。

      扑面一阵淡淡兰香。

      屋里传来一个柔软甜蜜中微带沙哑的声音:“是小澈来了吗?”

      周澈叫了一声姐姐,然后步入屋内。

      五丈长三丈宽的华室,金兽炉里燃着熏香,娇小玲珑的女子卧在一张暖椅上,腿上盖着雪白狐裘,旁边两个侍女正一个扶她起身,一个在她背后塞入绒垫。

      女子生得明媚非凡,一切都精致小巧,仿佛长着鸟的骨骼。

      只是稍有遗憾,她脸色不太好——简直可以说坏,但看到周澈进来时绽出的明亮笑意弥补了些许不足。

      “快过来,让我好好看看。”女子向少年招招手。

      周家四个子女里,姐姐长得最像母亲,但比柔弱的母亲又多出一分英气两分淘气三分活力,虽然多年不见,扎小辫子的小女孩已长成仪态万千的淑妃娘娘,可那张肖似母亲的脸庞还是让周澈第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真的是姐姐。

      但这样相见的场景是少年万万没有想到的,这......怎么看姐姐都是缠绵病榻的样子。

      有些担心地走到椅边,少年蹲下身子,并不去坐搁在旁边的椅子,微微仰视着女子,一双清亮的眼里尽是忧虑,声音里满是难过:“姐姐,你怎么了?”

      周洁微笑:“这是谁家的风流少年郎啊?”伸手捏捏他的脸,“哟,脸比豆腐还嫩呢。”
      见少年并未展颜,周洁用一只手指轻轻揉上他微蹙的眉心,温言到:“姐姐两月前生了一场大病,这两天才好些,要不是因为如此,听说你回来那天就该让你进宫了。”

      “姐姐你得了什么病,我给你把把脉,我懂医的。”少年自告奋勇。

      宫里的大医正都无法诊断清楚的病,这才十六岁的少年能有什么法子,不过他那师父确实是个高人。
      抱着不忍打击少年积极性和姑且一试的心情,周洁点点头。

      机灵的侍女马上准备好一切。

      周澈一搭上那支纤瘦的腕,立刻就觉出不对。
      脉细软而濡,乍看是因湿邪入侵,压抑脉道所致,但周澈刚刚触及便恰巧遇上阵短暂的微脉,随后又极快地变成濡脉。

      少年垂着眼睛,脸色严肃,这表情令他一下子沉稳不少。断脉三指加重力道,果然探得脉象中游丝般的细微震颤。
      再松了指,按正常力道取脉。

      周洁不管这些,任他在自己腕上鼓捣,只是一径温柔地看着这个失而复得的弟弟。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他刚出生时就与别的婴孩不同,浑身白若羊脂。被产婆打了屁股也哭,声音响亮得把屋外的她吓了一跳。

      她还记得那是晋元二十一年的隆冬时节,合京虽比北地温暖,每年至多下一两场薄雪,但也冷,她穿得像只冬瓜,抱了暖炉站在檐下,父亲劝都劝不走:母亲叫得那么痛苦,四岁的她真的很害怕,但又怎能走?她要守在这里,守住母亲和她听过胎动的小弟弟。

      等到他哭,她比父亲还快地推门跑进去,然后看到那个小小的婴儿——真的好小,不比一只小猪崽大。

      稳婆正给他清洗身体,她一眼就看到了他左手腕上小小的一朵海棠花。

      母亲苍白着脸,父亲握着她的手说些什么。她叫了一声娘,爬上床亲亲她后又爬下去,看稳婆给他包襁褓,这时才发现,他真漂亮,像颗星子一样。

      就这么一眼,她就决定原谅他折磨了娘一天的过错。

      从屋里出来,院子里的景象令她欢喜不已——就这么进屋不到小半个时辰的时间,院中两棵贴梗海棠居然绽出一树殷红的花朵。

      她相信这个弟弟是海棠花仙转世。

      他吃奶的样子好可爱,闭了眼,嘴巴和腮帮一耸一耸,吃累了就停下,半天都不动,奶娘刚要放开他时,他又开始一耸一耸。

      他睡觉的样子也可爱,微张着小嘴,两手握成小拳头,有时还会流口水。

      但最可爱的是他醒着的时候,两只眼睛乌溜溜的,又大又圆,让她想起父亲棋秤上落下的黑子。

      他的头发又细又软,他的脸蛋又嫩又滑,他的小脚小得还没父亲的一方印章大。

      他无一不可爱。

      她是那么喜欢他。

      于是她想他第一个记住她的名字,拿了纸,歪歪斜斜地写下“周洁”,拿到他的摇篮旁,摸着他的小脸让他看,并用她最轻柔的声音念出来,笑着说:“一定要记下哦。”

      双胞哥哥周澄也喜欢他,可惜他表达喜欢的方式就是把自己最喜欢的虫子放到他摇篮里。说也奇怪,虫子从不往他身上爬反而慌慌忙忙躲到角落里缩成一团,见着这些丑陋吓人的东西他也不哭,倒是把后来进来的奶娘给吓哭了。

      大哥周汶说讨厌他,因为他害母亲落下了病,但谁会不喜欢这么可爱的他,她有两次都看到大哥在他睡着时站在他的“小床”旁,伸手去碰他,脸上挂着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开心的笑。

      但是忽然有一天,他开始不喝奶,也不睁眼睛,不动,不笑,只有微微的呼吸还看得出他还活着。全家人吓坏了,父亲拿着全部积蓄还有借的银两千方百计请到太医院的小儿医正,那白胡子老者把了脉,翻了翻他的眼皮,又摸了摸他的身上,最后摇着头走了。

      母亲哭得晕倒。

      第二天,家里就来了那个漂亮得不像人的墨衣方士,对父亲说了一番话,然后一指院中一株早枯死的梨树,那梨树竟在顷刻间抻枝展叶吐蕊。

      于是父亲含泪让他抱走了他。

      她和周澄边哭边摇着父亲的膝盖,问弟弟什么时候回来。

      父亲只是默默垂泪,说:“会回来的,会回来的......”

      可是一年,两年,三年,五年,十年......海棠花都开过那么多次了,为什么他还不回来?

      在第十年时,周澄在他生日那天哭着对她说,他不会回来了。可是她不信,她也不允许有任何人说他不会回来。

      她狠很推了泪流满面的孪生哥哥一把,转头跑回屋里,闷头睡下。
      第二天,被子的上半截都是湿的
      ......

      指下的脉跳得越来越急,惊觉的少年抬起头,看见淑妃娘娘的眼泪正一颗一颗顺着尖削的下巴滚落到衣襟上。

      周洁泪眼朦胧地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抚上周澈的脸颊。
      这张脸多漂亮,没了儿时的圆润,却是那么清秀。

      “小澈,小澈”她轻声叫到,呓语一般。

      周澈握住她的手,倾前一点伸另一手去擦她的泪:“姐姐,别哭,别哭,我一定把你治好,你不会有事的。”

      周洁绽开一朵笑花,眼泪却流得更多。

      “我的弟弟,你可知道爹,娘,两个哥哥,还有我,这些年有多想你?”

      周洁终于失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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