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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第六夜:星移 ...

  •   她蜷缩在画室的角落里,浑身发抖。也许是害怕了,也许是病得太重了。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害怕些什么,脑子里却一直在回旋着“岸本良”这个名字,一遍又一遍,那三个字挥之不去地在头脑中徘徊。没有生病的时候,她还可以保持面无表情地坐在原处的姿态,强打精神。可是,她病了,就好象有什么东西突然塌陷了一般。屋子里很暗,她紧闭着双眼,身上盖着早晨安倍城临走之前体贴地为她留下的外套。她还是觉得冷,那刺骨的寒冷见缝插针地窜入了她的骨髓。当她把那枚芯片交给服部平次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曾有过如释重负的错觉,然后她就更加慌乱了。她很累,很无助,很想死,却又不甘心。眼睛看到的已经不是真实的,耳朵听到的已经全是虚幻的,她的思绪不是停滞就是飞速旋转,她越来越清晰地回忆起那些片段,多少年前在英国的时候淳美夏江描述的某个男孩临死前的模样,她真的看到了一双血瞳,真的看到了一片火海,其实那片海,算是她的成就吧?

      她不想出门去,却让安倍为她买报纸,以便了解最新的消息。几天来,她的精神经受了太大的起伏,从找到杀母仇人到知道淳美夏江憎恨自己的真实理由,她感觉一切都不可思议。

      在英国的日子,是煎熬。回到日本的日子,是地狱。前进一步,后退一步,其实都是同样的结果。她所不能理解的,是为何人生就这样注定了,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挥动着、控制着一些。她所不知道的,是自己某时某刻的某个决定早已导致了如今的这个局面,她所不知道的是她以为自己所经历的就是不幸,却从未考虑过他人的处境和心情。

      有风从窗缝里吹进来,虽然只是一丝微风,她却浑身战栗。那个答应为她买报纸买药的男人还没有回来。她昏沉沉地抬起头,满眼都是摆在屋里那些已完成的和未完成的画作。她对艺术从来都是嗤之以鼻的,特别是油画之类的。那幅画叫做什么来着?哦,《利加港的玛多娜》,萨尔瓦多•达利的作品。她知道谁喜欢那个人的作品,所以她的心里开始蔓延起更加阴冷的情绪。如果大阪少年成功地从芯片中找到玫瑰学园种种罪行的证据,那么学园就可以被捣毁,那么淳美夏江就可以下地狱了。这就是她心中的最终审判。问题是,事情往往不会那么简单。这一点,她再清楚不过了。一对好朋友,曾经如同双生的姐妹,形影不离。如今,却恨不得彼此来个你死我活,这可真是讽刺。她的嘴角挂着冷笑,目光又一次落在那副半成品的临摹画作上。咦?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对劲?难道是因为她发烧时候产生的幻觉?那本来只是一副半成品的,在她第一次进驻这个屋子的时候,安倍城清清楚楚指给她看的,那幅画还有一半没有上色。可是如今那幅画上的颜色明明已经全部上完了。她在这个房间里寸步不离地呆了三天了,只是前天晚上出门和江户川他们见了个面而已。她的后脑靠在墙壁上,紧闭着的双眼又缓缓睁开,似乎不是幻觉。她想要把事情理理清楚,却感到大脑爆裂般的疼痛,她需要药,退烧药。

      斜倚着墙面,回忆仿佛小溪般潺潺流过,思绪交错,某些画面在大脑间拼凑。某一天,那场大火席卷了青森孤儿院,她带着弟弟踉踉跄跄地跑出五六个街区,无家可归、孤苦无依。连续几日都在地铁站里度过,他们没有吃的,身上单薄的衣服无法抵御刺骨的无比寒冷。不知什么时候,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他们面前,那是一个男人,一个长相英挺的外国男人,那就是伊萨克先生,她生命中曾经的神。她和弟弟就这样被带到了英国,终于有了丰富的食物可以吃,有了稳定的住所可以居住,还有了同龄的朋友。她以为,那是天堂。她以为,痛苦已经过去。

      那天,伊萨克先生带她来到学园中央的一座青紫色小楼的阁楼上,那是个十分阴暗四面无窗的房间。他拿起一个摄像机,坐在她的对面,摄像机的夜视灯光把她的本来就瘦削憔悴的脸照得惨白。

      “我们开始吧。这只是一个小小的程序而已。你如实回答我的问题就可以了。首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弥恋月。”

      “家住哪里?”

      “东京。母亲死了以后就到了青森孤儿院。”

      “为什么四处流浪?”

      “因为,孤儿院……没有了。”

      “没有容身之所确实很悲哀,但就算你继续呆在孤儿院里也只能继续冰冷的生活。如果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个温暖的家,让你摆脱掉所有烦恼和困扰,你愿意成为玫瑰学园的一员吗?”

      “家吗?学园可以像家一样吗?”

      “当然,在这里你可以感受到一个家庭里能体会到的温暖。”

      “我愿意,我希望和弟弟在温暖的环境里生活。”

      “很好。我看得出来,你的心里一定有一段伤痛的故事,不如,你把它说出来吧?”

      “我……我没有伤痛,从来都没有。”

      “越是试图掩盖,痛苦就会越深。虽然你年纪还小,但我相信你是明白这个道理的。说出来吧,作为学园里唯一的家长,我会保护你和你亲爱的弟弟,让你们再也不受到那些伤害。”

      “我……我……我的父亲抛弃了我们,我母亲、姐姐、我和弟弟。他……抛弃了我们四个人。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心狠……他只是……离开了,再也没有回来。母亲从那以后经常默默不语地发呆,一发呆就是好几个小时,有时候还会忘记给我们做饭。她经常一声不响地出门,回来的时候心情也是时好时坏。后来……母亲就遭遇车祸死去了……姐姐带着我们去医院确认尸体,我看到从冷冻柜里抽出的一个被撞得血肉模糊的女人,我……吐了。那就是我的母亲,那个最爱我的人。从那以后……我经常做噩梦,我总能梦见母亲的那张脸。我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在半夜的时候去那间神社?我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会死?她是多么善良而贤惠的女人,她……不该遭受那些……”

      “你的痛苦将与你同在。现在你就正式成为玫瑰学园的一员了。玫瑰学园是个没有伤害、没有痛苦也没有背叛的地方。然而,如果你将来不小心背叛了学园的话,你的下场将会是死在自己的伤痛里,你明白吗?”

      “我想我……明白了。”

      死在伤痛里?弥恋月的脸上挂着冷笑。伊萨克先生难道是打算用车撞死她这个叛徒?为什么他这么久都不行动?看来这招如今可不怎么可行,她现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要让她出门走上大道就更不可能了。除非有一辆大铲车把整栋楼都铲倒再从她身上碾过,否则她近期死于车祸的可能性就为零。也许会死于发烧吧?她越想越觉得有趣,嘴角挂着的笑容也逐渐浓烈起来。

      开门的声音响起,安倍城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从塑料袋里取出报纸和药,又倒上水,把药片和水杯送到了弥恋月的眼前,关切地问道:“怎么样?感觉还好吧?快把退烧药吃了吧。”

      迷迷糊糊,她眼前晃动的那张安倍俊秀优雅的脸,仿佛已经成了另一个人。对啊,她曾经喜欢过一个人的,那个叫白马探的学长,那个总是和淳美夏江站在一起的学长。他,安倍和学长怎么长得那么像啊?药片含在嘴里,一口气把水喝光,她并没有立刻觉得好一些。难受,浑身的难受,还在继续。药这种东西,总是效力滞后的。

      “为什么不在榻榻米上睡呢?倚在角落里多不舒服啊?”安倍的声音里满是心疼,他立刻找来毯子盖在她的身上,又轻轻将她抱起,动作柔缓地将她放在了榻榻米上。

      “学长——”她开始□□。

      安倍愣了一下,嘴角上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容。

      “学长——请你……请你不要走……你……为什么从来都不喜欢我?”她的声音软弱无力,却噙着满满的悲伤。

      “我不会走的。”安倍低低地回答道,紧紧地握着她冰冷的手,眼里却流泻着让人捉摸不透的光。

      两个小时后,她从昏睡中醒来之时,她做了一个长长的梦,那个叫做白马探的少年在她的额上留下了蜻蜓点水的一吻,然后对她说道:“我不会离开,因为有你在,我要等……”他在等什么?她想不通。睁开眼,迎接她的是坐在榻前的男人那双好看的眸子。是安倍城,这里根本没有什么学长。她已经稍微清醒一些了。

      “你……我……我睡了多久?”她张开干裂的双唇,轻声问道。

      “两个小时而已。喝点水吧。你还需要好好休息,你现在太虚弱了。”安倍见她醒来了,显然安心了许多,立刻去倒了一杯水,递给了她。

      她勉强坐了起来,喝了两口水,问道:“报纸……报纸买来了吗?”

      “有很多新闻呢。最近发生的事情可真多。”安倍饶有兴趣地拿出买来的几份报纸递给了她,说道:“最大的新闻就是那个录像的事情了,据说昨晚同一时间国内的各大时事网站和论坛上都发布的一个神秘录像。”

      “神秘录像?什么神秘录像?”弥恋月惊异地问道,开始翻看报纸的内容,果然在头条的位置上找到了安倍所说的录像事件。她强忍着头痛勉强地逐字逐句阅读着。原来前一晚七点左右全日本的各大论坛都开始转载一篇文章,此文是揭示前外务省大臣西村俊平和东京地产巨子国村佑也父子关系的。文章中还详细阐述了两人以前和现在正在从事的各项非法活动。文章末尾处有一个多媒体文件附件,点击进去竟然可以看到一个外国人在阐述自己和国村进行贩卖名画交易的录像。这篇文章的大肆转造成了巨大轰动,警视厅在清晨就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宣称会马上着力调查,以确定文章和录像内容是否属实。各大报纸纷纷猜测,如果文章内容是真实的,那么爆料者很可能是参与过西村非法活动的人,而国村之前牵连进的那桩神社巫女谋杀案可能也和这件事有关系。

      安倍城看着她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的表情变化,担忧地问道:“你……还好吧?这都是政界商界人物之间的斗争罢了。今天一个私生子,明天一个非法集团,其实也没什么新鲜的。你那么急着要我去买报纸就是为了看这个?”

      “不对……为什么所有人都认为神社巫女是这个国村杀的?就凭散落一地的照片碎片?就凭他参与了很多非法活动?这根本就不合逻辑!”弥恋月咳嗽得厉害了起来,脸上也布满了憔悴之色。

      “哎呀,被谁杀的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听你姐姐说过的,你们的母亲是在那间神社门前遇害的,可是你也不用那么关心那个巫女啊?”安倍城不明就里地开导着她。

      她用力地摇了摇头,说道:“你不明白……你什么也不明白……这是我最后的希望了……”她紧咬着嘴唇,又顿了一下,“不……其实我还有别的希望的……”她想到了交给服部平次的那枚芯片,那才是她最后的希望。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忽然想起了什么,便开口问道:“我今天忽然发现那幅画竟然全部上完色了,是你做的吗?”她用手指着窗边画架上的那幅油画,满脸疑问。

      “哦,是啊。”安倍城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怎么样?还不错吧?我在想我现在的技艺是不是退步了呢。你评断一下吧。”

      “不错……还不错。可是……你为什么要给画重新上色啊?”

      “因为我不喜欢半途而废啊。虽然那幅画在很多年前就被搁置了,但我还是希望善始善终。自从你住进了这个小屋,我觉得生活里似乎多了一些有意义的东西。呵呵,这都要多亏你呢。”安倍的脸上挂着坦诚和感激的微笑。

      弥恋月愣了一下,感谢我?这辈子好像没什么人感谢过我,恨我的人倒是很多。

      此时此刻,东京另一端的米花警署,目暮正满脸无奈和焦虑,他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稳如磐石的工藤优作,说道:“工藤啊,这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西村的事情就交给你的国际刑警朋友来解决吗?怎么一夜之间全国都知道了西村和国村的关系了呢?警视厅总部本来就迫于政治压力不打算将西村的事情扩大的,现在看来不得不进行调查了。上面正在查究竟是谁走漏了消息呢。”

      “我知道事情麻烦了。可是警官,我以自己的人格保证,那个在网站和论坛转发文章的始作俑者绝对不是我!我可是很无辜的。这几天我一直跟你在一起调查啊,昨晚咱俩还一起吃饭呢。我怎么可能去发文章呢?”工藤优作一脸无辜,但他的心中远没有面部表情上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那些文章确实不是他发的,虽然他觉得这是破获西村组织案件的一个很好的方法,但他最初还是希望以国际刑警的调查为突破口来一点点端掉西村的老窝的,那样最稳妥,效果也会最彻底。大肆转发文章的人制造了巨大的社会轰动,还给了不敢动西村的警视厅很大的压力。这个方法可以在短期内取得很好的效果,但也不排除警视厅会将案子拖延办理,到最后不了了之的可能。这种可能性发文章的人应该是可以设想到的,但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说不定那个人并不在乎案件是不是拖延办理,因为发布了这些消息之后那个人就可以很快得到某些利益了。

      “工藤,现在真是麻烦连连了。国际刑警方面似乎也认为消息的泄露会影响他们的调查呢,西村的案子远以前要复杂的多了。牵涉到的方方面面事情实在太多,如果他开始动用自己当权时积累下来的那些人脉关系的话,想要悄无声息地查出所有证据并把他扳倒就很难了。”目暮无奈地说道。

      工藤优作摇了摇头,说道:“警官,你也不要太困扰了。依我看,这个事情很可能是一个想要催化西村组织毁灭过程的人干的。说不定他这样做反而帮了我们的忙呢。咱们稍安毋躁吧。”稍安毋躁么?他似乎已经猜测到发文章的人是谁了。看来,事情正在悄悄向着很有趣的方向发展着。

      下午的阳光并不刺眼,但也并不温暖。工藤优作的脸上挂着明朗的笑容,看来距离他离开日本的日子,已经并不遥远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哦,这个文终于要结束咯~都去看偶的言情文吧,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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