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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送客
柳影中半日无语,不知在看什么,总之未再瞧她,突然而长久的安寂令李悦秀心内有些发慌,终听他言道:“是柳某唐突,令姑娘受惊了,告辞。”
李悦秀怔忪之间,柳影中已是不见踪影,待她回神,空落落的屋子无半丝人气,他走得倒是比那李崇礼果决得多。
回得房来,见俩娃娃已是睡熟,她心下一定,又不禁想那柳影中替她哄娃的情形,心下有些黯然,一时疲惫袭来,一颓身便坐在床边,正触到边上一领云纱白衫,捡起细摸,只觉触手滑软,冰绡般清润透凉,倒是极难得的材质。
李悦秀叹了一声,又拽起那犀桥细看,半晌,抬手欲解,不想那柳影中当真系得结实,竟是个死结,欲待去寻把剪刀来,心下又有些不舍,长叹一声,索性倒头睡去。
第二日注定不会是平静的一天。
李悦秀的小院在李宅深处,因着当年她娘喜静,李大吉特让人辟出来此处,距离哪个院子都不近,清净幽深得很,在偌大的李府,竟似遗世独立般,天然的“冷宫”配置。她仍睡着,衣裳未解,钗发未松。
忽地,“蹬蹬蹬”跑进一个人来,直直向床榻冲去,却在要挨上床帐之际惊呼一声,跌坐在地,右手至肘尽皆被利刃所伤,鲜血长流。
李悦秀蓦地惊醒,坐起身来,见俩娃娃好端端躺在那里,糖糖皱着小眉头似是欲醒,伸手安抚地拍了他两下,待他眉目舒展,方掀开床帐,正见一小子打扮的小丫头坐在地上龇牙咧嘴。
小丫头见她露头,恶狠狠地盯了过去。正是李明秀素常带在身边的燕歌。
李悦秀蹙眉,十分厌恶她这眼神,手上动作却没停,收起了机关,冷声低道:“敢声张,让你出不去此门。”
燕歌一愣,却不惊恐,冷笑道:“你敢?我家小姐宰了你!”
李悦秀一笑,已是立在她身前,手中多了个银色胆瓶,趁她不备,一把抓起她伤臂,一股淡绿色汁液便流在那伤口上。
燕歌疼得倒吸口气,张口欲喊,又被那李悦秀塞进颗墨黑味浓的丸药,冷不防胸口又被拍得一痛,便不禁将那丸药咽了下去,再张口却是连声音也发不出了,心下不禁大骇。
李悦秀冷浸浸瞟她一眼,拉起她便走至外间,却未至堂上,只在门口立定,方便看顾两个娃娃。
燕歌冷汗直冒,听李悦秀道:“你家小姐让你来的?”顾不得其他,慌忙点头。
李悦秀冷哼一声,“我问你答,做口型即可,要简洁。”
燕歌眼中蓄了泪,却是不肯流下来,半晌,点点头。
“所为何事?徐大郎还是……”柳影中?
燕歌连连摇头,无声道:“周琳儿。”边说边比划出那周琳儿身高,又学起她平日体态动作,摇摇曳曳,生硬滑稽。
李悦秀被她这动作逗笑,“她怎么了?”
燕歌有些着急,说多了又怕李悦秀读不懂唇语,干脆拉起李悦秀来到堂前大门处。李悦秀不妨她突然举动,虽急急挣开她,却也瞥见外间人头攒动,稍一留意,隐隐还有哭声。
李悦秀无甚动容之色,转身往屋内走,“回去告诉你家小姐,别什么事儿都来找我,我现下只管那徐大郎。至于你,外间院子里有种五六颗簇生的小黑果子,采了,服用三十粒,可解你一日失语之症,多吃便会昏厥,重者可死,之后你就想办法装上半月哑巴,敢将方才之事泄露出去,我保你肠穿肚烂、肌肤寸裂而死。”
燕歌心下无比震惊,但有话说不得,只好先依她所言去寻那果子。
原来今日一早,李大吉便着人欲送那周琳儿出府,周琳儿不料这憨实姑丈竟当真这般不讲情面,死活不肯,闹着要见那周夫人。周夫人自昨晚被禁足后,连房门都出不去,哪能见她,但听得外头闹嚷,兼有那周家的小丫头哭至门外来求,却也知道事态发展,但有心无力,只能哀哀地陪几滴眼泪,心下倒也无甚真心挽留之意,毕竟经昨日一闹,若她再执意留这周琳儿,倒像是故意和李大吉作对,当真起了不睦生事之心似的。
小丫头见周夫人不肯出面,急得哭哭啼啼跑回周琳儿处复命。周琳儿万般无奈,却知无论如何是回不得家的,亲戚中又只这里离得远、权势大,可以庇护她周全,当下也放下了骄傲轻蔑之心,放下身段,自跑去李大吉处求告。
不成想,李大吉自昨日起便一直呆在柳媚儿处,哄了她一宿,听她自责忍让、一味要落发为尼,正自心情烦闷。周琳儿在他院中扑了空,一咬牙,奔四房而去。她自是进不得柳氏院中,那起仆妇先就像要吃了她似的冷嘲热讽,再碰上李明秀明摆着跟她势不两立,身后还一群小厮仆妇劝她赶紧回去收拾细软上路,当下也顾不得许多,直接哭号起来:“姑丈,姑丈,您可冤死琳儿了!琳儿有话说,您让琳儿见您一面!您不出来,琳儿就跪在这院外,不去了!”说跪就跪,哪还见半分矜豪贵女的架子。
李明秀冷笑一声:“做这样子给谁看?”说着望一眼众仆役,“你们就干看着?爹爹怎么吩咐的?倒任由她闹到我娘面前了!”众人一凛,打头的几个便上前拉拽那周琳儿。周家的人怎会由他们?当下便推搡扭打在一处。李家这边一看周家人敢在自家动手,当即气不过,便围上来一堆人,将那周家十数人围在一处,不可开交。
这边闹嚷嚷,那周琳儿却不停哭喊,声音愈渐拔高,直嚷着要见李大吉。
柳媚儿听着外间喧嚷,脸上闪过一抹厉色,旋即哀泣着转向李大吉,“老爷,你看这琳儿姑娘,口口声声要见你,要不,你去看看?”说着一捂心口,蹙眉喘息,“怎的忽然胸口疼起来,绞痛得慌。”
李大吉心里一急,“怎样?要不要请郎中?”
柳媚儿摇头,“你还是先去看那琳儿姑娘吧,要不夫人又要怪到我头上了,”说罢潸泪涟涟,“我自进门便恭谨持礼,心中不敢有半分不敬,怎的夫人这般恨我?老爷,你以后别来了吧,毕竟你跟她才是正经夫妻,定是你多年恩宠于我,她积郁已久,定是不发落了我不肯罢休的。您不为着我,便是顾念那一双儿女的前程安危,也不要再如之前一般了,我们受不起的。”呜呜啜泣,十分可怜。
李大吉又恨上了周夫人,竟忽地生出了休她的念头,“你莫再说,我知你委屈,她若再生事,我便休了她!你勤谨多年,我看在眼中,又为我诞育恁样一双儿女,是我李家的大功臣,莫再这般伤心伤神,万事有我。”
柳媚儿心头一动,眼中满是感激之色,泪眼蒙蒙扑在李大吉怀中,呜咽道:“老爷待我之心,这辈子都不能报答万一!”
李大吉轻抚她背,轻叹一声,“是我让你受委屈多年哪。”
柳媚儿心中暗自雀跃,只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小半辈子都没能让这李大吉动了休妻的意思,不想经此一事,竟有此收获,心下不仅不伤郁,反倒擂起鼓来,只觉多年未被激起的筹谋争胜之心蠢蠢欲动,若不趁热打铁想法坐实了此事,待得时日一长,李大吉健忘,怕是再难有此良机。
李大吉只顾着感慨,哪能留意窝在怀中的柳媚儿眼中精光流转。半晌,他道:“我出去同那周琳儿说清楚,她不走也得走,省得在这里扰了你的清净。”
柳媚儿心中别有心思,就不去管那李大吉,点头道:“是呢,琳儿姑娘毕竟是客,父亲又是当官的,放任这般闹嚷也是有伤和气体面。老爷好言相劝,莫要吓着了人家小姑娘。”
李大吉再次感叹,“她们那样对你,偏你良善。好了,我自有理会。”
到得外间,见周家人已是被自家仆婢尽数压制,大吼道:“都住手!成什么样子!”
李明秀见她爹出来,跑过去道:“爹,你不陪着娘,做什么跑出来?还当真舍不得这小侄女?”说着鄙夷一哼。
李大吉狠睕了她一眼,“孽障!胡说什么!”径直走到周琳儿面前。
周琳儿见李大吉出来,赶忙膝行两步,一把抱住那李大吉的短粗大腿,声泪俱下道:“姑丈,琳儿错了,琳儿错了,您那么疼琳儿,别和琳儿置气。”
李大吉一愕,不想这女娃短短一夜就换了一副面孔,心下纳罕,再看她哭得梨花带雨,甚是好看,楚楚可怜中还有几分娇俏风韵,顿时有些傻眼,刚刚义愤填膺的心挫伤了几分,竟说不出什么重话,“你先起来!”
周琳儿撒娇使泼,“姑丈不原谅琳儿,琳儿就不起来!”
李明秀气不打一处来,直怨她爹不争气,上前一脚踢开周琳儿双手,冷道:“好歹是官家小姐,这般撒泼,还要不要脸?死赖在我家不走,难道你家里当真容不下你了?”
周琳儿屡屡受辱于她,更兼她说话直戳人心肺,心中已是将她恨极,但碍于今日在人家屋檐之下,又有错处在身,不敢贸然发作,便保持伏在地上的姿势不动,哀声道:“姐姐何必这么咄咄逼人,琳儿已经知错了。”
李大吉蹙眉,“亲戚往来,和则聚,不和则散。我念你年纪小不懂事,定是你姑母教唆了你,也不与你计较。你速速回家去吧。”
周琳儿收起哀戚,一回身,正对李大吉的眼睛,“姑丈好狠的心,若我能说回家就回家,又何必像现在这样百般苦求?只怕今日姑丈遣了我去,我便性命堪忧了!姑丈怎么这么狠心?!”
李大吉一愣,“为何?”
周琳儿不理他问话,自顾道:“说到底,姑丈嫌我不过起初因我被那徐大郎孟浪调戏,使大姐姐蒙羞。如今两下里还没个交代,您甚是烦心。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此事既起于我,我愿同那徐大郎说清楚,断了他的念想,不使大姐姐受屈,圆了此姻缘,以解姑丈烦忧。”
李大吉闻言沉吟起来,有所犹豫。李明秀却冷笑道:“我李家的事自然自己料理得定,不劳你挂怀。什么孟浪调戏,明明是你加意勾引,这时候颠倒黑白,还想妄充好人,呸,无耻!”
李大吉却止住李明秀,“明儿莫要得理不饶人,当下还是你大姐姐的婚事重要!”
李明秀大怒,鄙夷地看向她爹,“爹爹莫要糊涂!这小丫头片子的话能信?什么大姐姐的婚事,只怕你想的是你自个儿的面子吧?!”
李大吉怒喝:“混账!”
李明秀虽然气怒,忽地想那周琳儿话头,转头瞧向周琳儿婢女,“说!你家小姐到底在家得罪了什么人?为何要远来我家?”
那婢子正是周琳儿刚来那日被周夫人错认了揉在怀里那个,一副老实木讷模样,见李明秀指向自己,慌张张跪下,结巴道:“是……是太师……”
“闭嘴!”周琳儿恶狠狠大吼一声,朝那小丫头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