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斗，逗死你》月夕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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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带俩娃的三小姐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绸招展人山人海，李大吉李员外真的又要娶亲了！就今天！

　　李府的宅子是三十年前盖起来的，七年前翻新过，如今半新不旧，被整幅整幅的红绸子一装点，还真喜庆热闹。

　　一个娃娃，两三岁模样，小头发黑亮，两边各梳了一个包包，小衣服虽旧，却很干净，此时正低着头站在一个小院儿门口揪一个小口袋。

　　“糖糖，快进来，姐姐给你换衣服。”一道清澈的女声响起，令人不觉精神一震。

　　那小娃闻言小身子一直，偷偷回头朝里看了看，加快手上的动作，更用力地拉扯那小袋子，嘴里糯糯地应道：“哦，哦，就来了，就来了。”

　　里头传来脚步声，一个女子牵着另一个小娃娃朝门口走来，仔细一看，那娃娃竟与外头站着的这个长得一模一样，只衣服不同，是身崭新的绛色吉服。

　　同女子一起走来的娃娃一见糖糖便跳了起来，嚷嚷道：“糖糖偷吃糖！糖糖偷吃糖！”

　　那唤作糖糖的娃娃委屈极了，水着一双眼儿，撅嘴道：“没、没、没……没吃到……”

　　女子笑着揉揉糖糖的头，接过他手中的小口袋，轻巧地解开，倒出两粒白花花的糖果，一人一个喂给两个小娃娃，再把口袋收进怀中，道：“糖果虽然好吃，但吃多了牙齿会生小虫哦，很疼的呢，所以不可以多吃！谁今天表现好，姐姐回来再奖赏给他吃，好不好？”

　　俩小娃自小儿便跟着这位姐姐过活，一岁前受了些折腾，性子有些怕人，被李悦秀养了两年，渐渐转好，却是十分乖巧听话，只一刻也离不得她。

　　李悦秀，便是府中三小姐。

　　“三小姐，三小姐！您快着点儿，前头花轿都快到门口了。”跑过来一个清秀小厮，擦着头上的汗，对李悦秀急急道。

　　李悦秀一点头，“就好了，给糖糖换了衣服就过去。鼻涕虫儿呢？”

　　那小厮一拍大腿，“唉”了一声，“那家伙，那家伙正在厨房偷果子吃呢！”细瞧面容正是那日与李明秀答话的小机灵。

　　李悦秀一笑，“他人缘倒怪好，你怎么不去？”

　　小机灵摇摇头，“我还是在前头给你们打点好吧，以免受了气。”

　　李悦秀脚步一顿，心下有些感动，终是笑笑，回头眨眼道：“好忠心周到的孩子，待哪日姐姐我独立了门户，定提拔你去当管家！”

　　小机灵摇手笑道：“三小姐净哄人。”又对俩小娃道：“前儿的糖果吃完没？”

　　糖糖撅嘴儿，瞪了一眼另一个小娃娃，“果果不让我吃！”

　　那叫“果果”的小娃也撅起了小嘴儿，指着糖糖哼哼道：“是你偷吃！你偷吃！”

　　李悦秀笑盈盈地一手一个抱起俩娃娃，“不许争了！谁再偷东西吃就会变成一只小肥猪，姐姐就不喜欢他了。”

　　见李悦秀抱着俩娃娃走进屋，那小厮方感慨地叹了声，心中有些戚戚然，只觉这偌大个府中，这样的正经主子倒过得还及不上得脸的奴才，真真是可怜。

　　李悦秀比他大两三岁，自小儿便待他和小呆子好，从前他们还小的时候做事不好要挨打，每回都是李悦秀拉了管家大伯的袖子，软磨硬泡地给他们求情，他们被罚去柴房饿肚子，也是她悄悄地拿了自个儿的晚饭偷偷接济他们。如今他们渐渐长大了，平日乖觉圆滑，上上下下也越处越明白，自然不同于小时候，而自李悦秀两年前从五夫人处接来了俩娃娃，其实日子照以前是更不好过的，于是便成了他们时时护着她。

　　李悦秀给他和小呆子一人起了一个别名——“机灵鬼儿”和“鼻涕虫儿”。似乎自第一天见到她，她便这么叫了，当时笑得她前仰后合，叉着腰指着他们道：“呔，何方小妖？看俺孙大圣不收了你们！”虽然直到今日他也没弄明白她那时为何要自称“孙大圣”，不过这俩诨名儿却像是他们和这间略嫌荒败的小院儿之间欢快而幸福的秘密纽带，每每由她叫出来，便像是回到了小时候的光景——一起爬树、一起掏鸟蛋、一起捏泥巴的光景。

　　那时她是个无人管的孩子，亏得她能好好地长这么大。想来可能那时候府中各院的少爷小姐都不大，还正是费人心的时候，便没谁有那闲心理一个没娘的女娃娃，她才总能溜出去跟他们一起野，甚至是带着他们野。

　　人都说三小姐安分温柔不多话，只他和小呆子知道那都是忽悠人的。她长到十三岁上，便自个儿跑到李大吉面前，坚持将自小儿跟在她身边的一个妈妈和两个丫头退了回去，只自个儿打理周夫人拨给她的小院儿、兼带照顾自己。当时府中人都道是那妈妈和丫头们太欺负人了，才有此一节。

　　李大吉也曾这般疑心过，拉着李悦秀的手细问是怎么回事，但也不知那李悦秀说了什么，李大吉竟依了她，没再另指派人前去服侍。自此三小姐的月例银子便都由自个儿领了保管起来。小机灵想，其实，这才是三小姐的目的所在吧。所幸，那李大吉许是又发了些财，不几日，竟忽地将府中小姐的月例统统提高至了五两！据说是因为一日里见同样十三岁的四小姐拿了生辰上得的金钗要去当，想换钱来买根称手的鞭子，李员外一心软，觉得不能屈了闺女，便心一横，给涨了月钱。不管怎样，对三小姐李悦秀来说，这都是好事。

　　只是一年后，她十四岁，五夫人生了双胞胎三少爷和四少爷后犯了病，常日里拿着把剪刀、斧头之类的比划，要不就阴着一张脸像刚从地狱里爬出来一般冷着一双眼睛瞪人，将两个小娃娃身上掐得青一块紫一块，听着他们的哭声她倒大笑。

　　这着实骇人，只是没人敢将这情形告诉给李员外，只说是五夫人精神不好，病恹恹的，不愿见人。那李员外一来生意忙，二来乐清闲，三来声色欢娱不理家事，四来有四小姐二少爷常日里在眼前晃也可使他有那么个歌儿舞女尽天年的慰想儿，便不曾特意去过五房。偶尔想起来双胞胎娃娃，便命人抱了来瞧瞧。那娃娃的脸上还是好好的，只是每回来都一直哭一直哭，好几次声音都是哑得吓人的，李大吉便渐渐烦了，也不大理会。

　　待得娃娃们都蹒跚着会走了，一次，李悦秀偶然经过五夫人院外，只觉院内静得厉害，心下觉得异样，便悄悄走进去，正见两个小娃娃懦懦地意图靠近五夫人，其中一个的小手儿都抚上了五夫人的面颊，竟忽地被她狠狠推开。另一个吓得瑟缩了一下，瘪着嘴儿还未哭出声儿，也被她一把推走，冷笑着道：“他那样对我，我便也那样对你们！”说罢竟惨惨地大笑起来，见两个娃娃要哭，又忽地吼道：“不许哭！通通憋回去！”

　　那俩娃娃果然不敢再出声儿，眼圈含泪，吓得瑟瑟发抖。

　　李悦秀心下大惊，一脚踹开门，迈进屋来。那五夫人抬起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瞧向她，一瞬时极是疑惑迷茫。

　　她怎么了？这是李悦秀的第一想法。在她印象里，五夫人虽不爱说话，但性子是甜静的。

　　李悦秀上前抱起俩娃娃，哄道：“乖，不怕不怕，想哭就哭，乖啊，哭出来就好了，哭出来就好了。”只是任她怎么哄，那俩娃娃就是瑟瑟地不敢哭。

　　无法，她忽地在他们小屁股上一人狠拍了一下，俩娃娃冷不防，这才哭了出来。

　　大颗大颗的眼泪落在李悦秀的单衫上，不一时，便打湿了她两边的肩头。

　　五夫人似乎从慌乱中蓦地惊醒过来，直直看着李悦秀，眼中忽地升起一道光。她往前挪了挪，拽上李悦秀的衣角，含泪道：“求你，求你，把他们抱走吧，把他们抱走吧……”

　　李悦秀心中一震，忽地像是明白了什么，脑中劈过一道闪电般，半晌，点点头。

　　她想起了她那凤凰蛋似的宝贝小哥哥。

　　那漂亮的孩子的一举一动她都记得，从他两岁，直到六岁。

　　只是，不会有人知道，她竟都记得，记的一清二楚。

　　她的眼中滚下泪，因为那孩子是她记忆里待她最好的人，好东西留给她吃，好玩儿的第一个拿给她，他学会写第一个字，也乐颠颠地跑回来教她写——想来真是可怜，前世今生，待她最诚心的，竟是一个六岁都没活够的娃娃。

　　当日李大吉便见到了五夫人，感到十分讶异。那柳媚儿也惊异万分，泣道：“想不到妹妹病重至此，老爷，既然这样，一家子骨肉至亲，我那里明秀和崇礼也都大了，还是将三少爷和四少爷送到我那儿吧，总比三小姐合适些。”

　　李悦秀只温温一笑，“爹爹，女儿院中落寞，近日越发思念哥哥跟亲娘，也想像哥哥待我那样好好待两位弟弟。兼且两个弟弟受惊过度，须得有人时时照拂方能盼渐渐好转，四娘平日事多本就劳心，不宜再以此事相累。何况请了名医，五娘的病说不准早晚便好了，也费不得我多少时候。”

　　李大吉听提到天仙儿和凤凰蛋小哥儿，不由叹了声，出了会儿神，点头道：“你哥哥自小儿便疼你，如今你也大了，这两个又是你亲弟弟，我自然没什么不放心，以后他们俩的开销便都拨到你院儿里，我再给你添几个人伺候，等你五娘好了再说。”

　　李悦秀摇头，“爹爹每月给的五两银子足够了，两位弟弟的仍是送到五娘处吧，也须得挑几个尽心的丫鬟仆妇伺候着才是。今日我进来竟一个人也没有，虽是人之常情，只是我想着，要是提高些银两，那起丫头也不好意思这般躲懒了吧。”

　　李大吉怒道：“什么人之常情？！做奴才的没半点忠心，只一味躲懒找清净，要来何用？！”当场便发落了五房中所有仆妇丫头，通通打了一顿撵了出去，重又指派了些人。

　　李悦秀又道：“爹爹也莫怨五娘，这病，谁也不愿意得的，是五娘清醒的时候求我抱走两位弟弟的，可见仍是爱子心切的。”

　　那李悦秀终是既没要两个娃娃的开销，也不肯添一个人在她院儿里，那李大吉重重叹了一声，此事便如此过去了。

　　只是一个未出阁的大户人家小姐，养着两个快能当她儿子的小娃娃，虽说是她的弟弟，却也可够怪的了。这李府的闺女哟，都是些什么托生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