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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灯会
那掀帘进来的女子二十余年纪，一身布裙，满面泪痕，手中还抱着个啼哭的婴孩，正是严家的大闺女严小林。
抱头痛哭的娘儿几个见她进来，便都止了哭，将她迎了进来，重又叙说了一番。她手中的婴儿刚刚四个月，是她的第二个闺女，此刻小脸儿粉嘟嘟的，眼珠儿随着母亲左转右转、不时便溜上一圈，十分可爱。
李悦秀心痒，便凑上去逗弄那女娃娃。恰严小林忙着听妹妹们讲事情的来龙去脉，时不时感叹唏嘘一番，正好没空儿料理手中的娃娃，见李悦秀十分有兴趣，便索性将娃娃交到了李悦秀手中，对她笑道：“这闺女憨得很，小姐看着喜欢便抱抱吧。”
李悦秀连连点头，乐开了花儿，小心接过娃娃。那娃娃瞪着眼睛望了她一会儿，似是发觉自个儿被亲娘给卖了，小嘴儿一咧、小鼻子一皱，便吭唧了几声要哭。李悦秀忙抱着她摇了起来，眉开眼笑地哄逗她，三摇两摇竟将那娃娃给摇笑了。
何元亮不禁走上前，看了看李悦秀怀中的小婴孩，笑道：“李姑娘果然厉害，大概所有孩子见到姑娘都会变乖的吧？”
李悦秀朝他笑道：“哪里哪里，缘分罢了。”说着手上却未停，来回走着哄那娃娃。
花如绣见此一笑，起身对那何元亮道：“何兄，时辰不早了，那边的宴席怕是阑珊近了了，再不去……只怕陆庄主要砍人了。”
何元亮闻言方回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朝李悦秀一拱手，又对严家人道：“那我兄弟二人便先告辞了，今日叨扰了。”
众人客气了一番，那严铁匠又要拿家中的吃食之类塞给花如绣二人，二人哪里肯要，固辞了一番，方走到门口。临要出门，那花如绣忽地顿下脚步，回头对众人道：“今晚城中有灯会，姑娘们不去看看么？”
严家四闺女严小赫最是活泼，闻言惊道：“灯会？今天？怎的没听说过？”说着朝其他姊妹看去。众人也是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俱摇了摇头，满是惊诧地看向那花如绣。
花如绣倒也不多解释，只一笑，又朝那李悦秀道：“李三姑娘难得带着弟弟出来一回，听说今晚灯会极是绚丽新巧，还有烟火盛放，不妨同严家姑娘们一起逛逛再回去，也不枉出来这一趟。”
李悦秀也纳闷，好端端的，开什么灯会？怎的一点儿消息也没听见过？不能够啊！这厮信口胡说呢吧？！
那花如绣似是看出她心思，笑道：“千真万确，童叟无欺。”
李悦秀倒是不好意思起来，干笑道：“那是那是，花公子说话自是靠谱的……”
花如绣闻言一愣，旋即大笑出门。
却说这李悦秀看了眼天色，已是正午头里，是要回家呢还是当真在此等着看什么灯会？正自纠结，那早便坐不住跑出去打听消息的严小赫姑娘已是风风火火地回来了。
她这一去，也有大半个时辰了，众人围着她追问，她倒急着去倒了碗茶来“咕嘟咕嘟”喝了，方才喘道：“当真奇怪！我刚出去打听的时候，大家没一个知道什么灯会的，还当我做梦疯了嘞！谁知不到半个时辰，衙门那儿忽然传来消息，说是刘知县下令，今夜与民同欢，要开个不夜灯会，谁家有新奇彩灯也尽可挂出来，若是比衙门里制的还好，还有奖励嘞！”
众人“哦”地一声点头称奇，那严铁匠摇头晃脑道：“这花公子不一般啊不一般，连县令大人的心思都知道得这么一清二楚，定是镇上显贵人家出身啊！”
严小双闻言摇头，疑道：“但他却是北地的口音，不似这镇上之人啊。”
严铁匠一瞪眼睛，“你懂什么！现下里大富大贵的人家都将儿孙自小儿送到京中等地历练，有北地口音有什么奇怪的！”
既然这灯会之事是真的，严家姊妹便劝李悦秀留下来等着，待逛了灯会她们再亲自送姐弟三人回去。李悦秀瞧瞧啃包子啃得正欢的俩娃娃，心中也想看看这灯会是怎生个热闹法儿，便应了下来。
一俟日落掌灯时节，一轮圆月分外清澈，遥遥地挂在天边，让人望着望着，便朦胧了时间，不知今夕何年……
严小林毕竟惦记着家里，便不能随大家一起游逛，先抱着娃娃回了婆家。故此同李悦秀一起出门的，只有严家二老带着幼子，及严小双和她的两位姐姐。严家的二闺女名严小从，早便嫁到了外地，是以此回未见。
却说街上分外热闹，虽都是下午才得的信儿，但城中已满是张灯结彩，男女老少俱穿戴得光鲜整齐，三五成群、成群结队地在街间游赏，离远看只见人头攒动，好似上元。
糖糖和果果哪里见过这阵势，都紧偎了李悦秀，不肯轻挪一步。李悦秀无法，只好将两个娃娃抱将起来，朝那主道上行去。一路但见道两旁各样花灯斗巧，有莲花的、海棠的、牡丹的、生肖的……还有那嫦娥仙女的，短短一条城南街路上，样式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令人如处山阴0道上，应接不暇。
严小双体贴，怕李悦秀累着，便抱过果果，与她一处行走。李悦秀也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灯会，往时元宵皆是在李府中过的，她也不得自由，竟从未见过这灯节的景致，想想也当真可怜。
逛了一时，俩娃娃便大胆了起来，见到不认识的花卉、人物便指着灯儿嚷嚷着问那李悦秀。李悦秀也争气，竟还没遇上她不识得的，每盏灯前她都能说上一个故事，什么哪咤闹海啦、孟母三迁啦、大闹天宫呀、后羿射日哪，说着说着，又说起了什么吕洞宾三戏白牡丹、白娘娘永镇雷峰塔、又是什么韩湘子蓝采和、八仙过海、二郎神美猴王的，有的没的，想到什么就讲什么，也不拘那灯上的人物故事，信口讲来，兴致颇高，不一时，竟渐渐地引得一大圈人围着她听故事。
她这也不单是给娃娃讲，她也是在给自个儿讲，讲着讲着，仿佛那一幕幕故事真个就活在了眼前，那般鲜活生动，仿佛触手可及，却又似云中海市，虚渺若浮……她想家了，越讲，越想。
然而她也是欢喜的，记忆使思念成为可能，只要她记得，那一切便的的真儿地存在在那里，任谁也扑不灭、碎不了……
也或许她是幸运的，那独一份儿的记忆，反倒正因了没人分享，才更加幽妙难言，独自个儿美丽，独自个儿隐秘。
她说得悠长悠长，听者的心情也悠长悠长，怪了，明明都是些带劲的故事，怎的她讲来，却悠悠扬扬，仿佛是古远的传说，仿佛是上古的谣歌，令人平静中透着怀念，几分艳羡，几分伤感？
许是因她那温和带笑的浅淡表情，许是因她那温婉怀思的清远话声，不论怎样，这讲故事的姑娘越讲越静，听故事的人也越听思绪越悠远。那街两边透着朦朦之光的灯盏，那散落在天边的颗颗碎星，一道银汉，一笔不知谁划下的光灿，思念……
“李三姑娘。”
李悦秀从渺远的思绪中一惊回神。
是他。又不似他。
李悦秀愣愣地盯着来人，那人抱着果果正站在她身边，严小双已不知去了何处。
像梦一场，她“睡了”多久？这人又是何时来到的她身边？李悦秀仍是未全然醒神，只惊怔着盯着那人，从上到下地打量他。
只见他身着绛紫金丝背子长袍，内衬雪缎单衫，腰间悬苍色古玉，脚踏皂云靴，头束紫金宝冠，眉秾目俊，如巍峨玉山。
李悦秀收回了神智，弯眼笑笑，道：“花公子也来看灯啊。”
来人正是花如绣。
只是此花如绣，比起日间青衫的花如绣，实在令人有判若两人之感。日间虽也秾丽，但毕竟还有清远闲淡之气，而他此时给人的感觉，却是极飞扬显贵、气势凌人。
花如绣笑笑，“李三姑娘很会说故事。”
李悦秀脸一红，摇头道：“都是乱讲的。”旋即问道：“花公子也听到了？”
花如绣点头，“在下来了有一会儿了。只是姑娘正说得出神，一时不察罢了。”
李悦秀点点头，不好意思道：“是我糊涂，竟连身边站了公子这样的人物都无察觉，实在罪过。”
花如绣一笑，“哦？姑娘这话，在下倒是不懂了。姑娘以为，在下是何等人物？”
李悦秀笑道：“自是千古风流人物，大浪淘尽，剩下的便是公子这等人中龙凤，随便就可笑傲千载了。”
花如绣大笑，赞道：“姑娘锦心绣口，多承吉言了。”
李悦秀嘲道：“公子倒是自信得很，当仁不让啊！”
花如绣转头捏捏果果的小脸儿，“在下只是相信姑娘的慧眼，姑娘说在下如何，在下便当真了，又何必学那等伪君子，嘴上谦虚？”
这性子倒也磊落，李悦秀颇生好感，点头笑道：“公子所言甚是。只不知此番相见，难不成又是偶遇？”
话音未落，忽地一声窜响上天，众人抬头去望，只见一大朵烟花倏地爆开，流光漫天，接着“蹭蹭蹭”几声巨响紧随其后，竟是焰火盛会开始了。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晋江独发，谢绝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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