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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万国衣冠拜晚旒 ...

  •   柔柔的月光从朱红的雕花木窗透进房间内,暗红色的大案放在房间的最显眼处,上面雕刻有零零星星的兰花,空谷幽兰,栩栩如生。案上放有镂空的玉质香炉,檀香的气息随着烟雾缭绕淡淡飘散满整个屋子。

      一老者坐在床前的乌木椅上,只见他轻轻收回搭在床上昏迷女子腕间的手,疾步走到大案前,挥笔写下:川桂枝,炒白芍,生甘草,茯苓,白豆蔻皆少许,鲜荷梗一枝。停笔,他对着身边梳着双螺髻的红衣女子说道:“姑娘且去取这几味药材来煎熬,若是那位姑娘服下依旧不见醒来,那老夫再开一药方。”

      听他此言,站立在床前身着黑色劲衣的男子,转过身来着急的问道:“大夫,她这是?”

      “感受风邪,营卫不和,故见发热恶寒有汗不解,以桂枝汤加芳宣之品,祛风辟秽,调和营卫...”

      “别和我讲这些听不懂的,只说有无大碍?”劲衣男子烦躁的开口,薄凉的语气里带有些许狠厉。

      不知老者是否也听出了男子语气里的不耐,只听得他言简意赅的回答:“热退,风邪得解。姑娘自会醒来。”说罢,他已将刚才取出的银针装进医箱里。

      背上医箱,他向坐在大案旁身披金丝薄烟翠绿衣的妇人拱手说道:“周老夫人,既然那位姑娘病情已解,那老夫就先行告辞了。”

      那妇人手一摆,对着她身边的绿衣女子道:“云雀,替我送送大夫。”

      看着老者离去,老妇人收回刚才和善的目光,对着床前男子严肃的说道:“洄儿,你衣衫尽湿,快速随裳儿回去换件衣服。”

      周洄身形一转道:“我等朱砂姑娘醒来再去换也不迟。”

      “胡闹。”妇人气的只手在大案上一拍,惊得房间里的人连大气也不敢出。“难道她今夜不醒来你就要守她到天明?你置卓裳和良婕与何地?”说罢目光阴寒的看着周洄,眼神里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周洄紧握拳头,低眉顺眼的说道:“我听娘亲的就是。”语毕,看了床上躺着的人一眼,他不带丝毫留恋的阔步迈开。在他的身后,一身着淡粉色华衣裹身,外披大红纱衣的女子碎步跟上。

      老妇人见自己儿子已离去,瞥了床上的人一眼。柱起拐杖由另一身淡紫色衣裙妙龄女子扶着离开。

      芍药担忧的看了老妇人的背影一眼,心里叹道,这般辣手无情,对待自己的儿子都这般厉害,自家姑娘看来有的是苦头吃了。

      刚转过头看向床上躺着的人,芍药就见朱砂不知何时竟睁开了眼。目光没有焦距的像是思考着什么。

      芍药惊喜的低唤一声:“姑娘你何时醒的?”

      “我就没昏迷过。”说罢,朱砂撩开身上盖得碎花棉被,缓缓站起身来。

      “那刚才的话姑娘也听见了?我看那老妇人不是位善茬,看向姑娘的眼神阴狠毒辣,像是恨不得将姑娘碎尸万段。姑娘可得小心一点。”芍药担忧的提醒道。

      朱砂走到雕花木窗前,看着窗外的碧波荡漾,心里冷笑一声,自己这张酷似娘亲的脸,怎能不让她恨?不让她妒?朱砂清晰的记得,七年前,她双手掐着自己娘亲的脖子,咬牙切齿的喊道‘你这个□□,害死了自己的丈夫,现在又来勾引我的丈夫。我让你不得好死。’

      年幼的朱砂躲在门外偷看,心里恨毒了那嚣张的女子,她虽年幼但也知道‘□□’是别人骂娼妓的。看着自己的娘亲脸色发紫,朱砂急忙冲了进去,费力的想要推开那个恶毒的女人。可是怎么推也推不动,她只得往那女人的腿上狠狠咬去。那女人被朱砂咬的吃痛,甩手就是给朱砂一巴掌。

      被护在背后的朱砂隔着娘亲的衣物看到,那女人手指戳到自己娘亲的脸上,语气狠毒的说‘有我在周府一日,我让你永无宁日。’

      一阵清脆的银铃响起,轻飘飘的思绪被窗外的夜莺啼叫拉回到现实,朱砂看着芍药轻声笑道:“接下来的事成与不成,就看我两的表现了。”语毕,她走到案前,举起上面刚才妇人喝过的茶盏,掀开炉盖,玩味的将茶水倒了进去,熄灭了檀香的气味。

      翌日,天才稍见清晰,朱砂就早早起身,让芍药替她梳头。看着身后一直噙着微笑的芍药,朱砂好奇的看着她。

      芍药看着铜镜里朱砂的目光,微笑着说:“昨夜姑娘梦语,拉着我的手叫娘亲。”

      听完芍药的话,朱砂的双颊不自觉的染上红晕,她昨晚的确是梦见娘亲了。

      穿戴整齐,朱砂就听见了“哒、哒、哒。”的叩门声。她眼神一个示意,芍药就走上前去,轻轻打开了门。

      周洄走进,看着脸色已经好转的朱砂,微笑着说道:“饭菜已经准备好了,姑娘是想在房里吃还是想去膳厅吃?”

      看着他墨色的缎子衣袍,袍内露出银色月绣的‘周’字,朱砂微微颔首笑道:“多谢周公子的美意,只是我一夜未归,大姐怕是着急了。我想我还是先回醉红楼去。”

      朱砂带着芍药两人缓缓离去,才走几步,路过周洄旁边的时候只见一只手臂拦住她们的去路。朱砂转过身好奇的看着他,问道:“周公子还有何事?”

      周洄羞涩的说:“今年绿梅早早的就开了。朱砂姑娘何不前去赏玩一番?这绿梅只有周府才有。”

      朱砂睁着茫然的眼睛,像是遇到什么难题。

      芍药挡在朱砂的面前,对周洄抱歉的说道:“我家姑娘打小就怕水和梅花,估计得扫公子雅兴了。”语毕,她怜惜的扶着朱砂,低声说:“姑娘我们还是走罢。”

      见两人离去,周洄急忙跟着出来,“既然姑娘要回醉红楼,那我让家丁给姑娘安排轿子,姑娘在此地稍等片刻就是。”说罢他朝着远方大喊一句:“来人。”

      话音刚落下,一穿着粗布衣服的家丁就跑到了周洄的面前,恭敬的说道:“主子何事?”

      “快速去安排一顶轿子。”说完,他看着朱砂,好奇的问道:“不知姑娘为何会怕梅花和水,能否告知?”

      朱砂亲启唇角笑道:“周公子是不是对待每位姑娘都是如此的热心肠?”

      周洄被问的面色一红,“只对朱砂姑娘如此热心肠。”

      听着他的话语,朱砂笑着对芍药说:“油嘴滑舌,倒一点也不像个呆子了。”

      两人打趣的看着周洄笑着,直到一身穿淡粉色华衣裹身的女子走近。眉似远山黛,唇不点自红,小巧的脸上星眸点缀,似不食烟火的仙子。

      “夫君,娘让我来请你前去。”清脆的嗓音,像是黄鹂啼叫的声音。

      朱砂瞥见周洄听见女子说话的时候眉头轻轻皱了一下。接着犹豫片刻道:“你先去,我随后就来。”说完,他颇为尴尬的看着朱砂。

      朱砂倒不甚介意的笑笑:“周公子既有事,那我随芍药自行离去便罢。”

      周洄一拱手,转身随着女子离去。

      芍药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小声在朱砂耳边说道:“我估计他开始怀疑姑娘了。姑娘要怎么办才好?”

      “怀疑又如何?像他如此自负的人,于他而言,倒是种乐趣。”朱砂驽定的对着芍药笑笑。
      枝头茱萸泛红,篱下野菊争艳。朱砂站在角楼廊下俯视着花园里正奋力挥汗如雨的纤细身影。

      妩媚着了一身深色织锦的长裙,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梅花,三千青丝仅用一支雕工细致的梅簪绾起,动人的气韵让人心头一颤,可惜她面色蜡黄,眼神空洞,竟如一具空壳。几日的光景,朱砂眼里灵动的女子现在已经变得如此憔悴。

      她的身边,一娇小女子奋力的拉着她的胳膊。眸中带水,面带恳求。凄凄怨怨的声音自她的嘴里脱口而出:“姐,你别傻了,这么做不值得。”妩娆握着妩媚染满鲜血的手,疼惜的说道。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看的人不由的被她感染。

      一直用手埋头挖土的妩媚抬起头,看向妩娆,或许又是透过妩娆看向远方。空洞的眼神没有焦距,嘴里吐出的话像是喃喃自语一般,只听得她若有所思的说道:“王公子说,我很像一朵向阳花。别的女人看见他,都趋之若鹜,只有我对他不理不睬,反倒让他着迷。现在他对我不着迷了,所以我要将红楼里种满向阳花,花开的时候,他就能想起我了。”

      话音落下,她挣脱妩娆钳制她的双手,继续低下头用双手刨着土地。看着她完好的皮肤一寸寸的受损。妩娆终于忍耐不住,低头抱住了她,歇斯底里的大喊:“早知有今日,我宁愿回到当初乞讨的日子。娘亲死前让我们相依为命,你这样糟蹋自己让我怎么办?姐你醒醒好不好?”妩娆哭的越来越大声,惊得小角楼里晚睡的姑娘纷纷起床。

      “哭丧啊?这么大声。”甜蜜腻人的话语,即使是骂人的话,也让人听起来像是撒娇一般。朱砂不经意的冷笑一声,只闻声都知道是菁卿的声音。

      原本妩媚被妩娆大吼一声已经震得有些清醒,只是目光依旧呆呆的。现在突然听见菁卿的声音,她像是受到什么刺激,倒在地上痛苦的捂住头,嘴里还呜呜的低喃着。

      看着趴在地上妩媚的神情,菁卿得意的笑笑。她转过身,吩咐女婢关上窗户,连带关上妩娆仇恨的目光。

      妩媚疼痛的在地上打滚,原本整洁的长裙沾满了尘土,显得邋遢不羁。妩娆站在她的不远处,恐惧的张大着双手。朱砂如飞的掠到妩媚身前,低身抽出一支银针插进妩媚的后颈。随着银针的深入,妩媚疯癫的状态渐渐平静了下来,最后昏迷过去。

      扶起她的身躯,朱砂恐惧的想要抛开,但是转眼她就忍耐了下来。妩媚原本玲珑的身材,现在瘦的像是一层皮包裹着些许骨头,让人摸了恐惧。

      注意到朱砂的失神,妩娆和芍药上前一步,帮衬着扶起妩媚。但同时在摸到她身体的一瞬间抽回了手。片刻过后,妩娆上前一把抱过妩媚,失声痛哭起来。朱砂拍拍她的肩,示意她先把妩媚送回房间。

      在泪眼朦胧中,妩娆强撑着身体背起妩媚,奋力向角楼上走去。她身边的红叶原本想要上前帮忙却被妩娆一把推开,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朱砂上前看着红叶低声道:“你家姑娘只是想要背背她的姐姐,你不必帮忙。紫薇去哪了?”

      “紫薇姑娘一早便被柳大姐叫走了,不然有她看着妩媚姑娘,姑娘她也不至于此,朱砂姑娘你说我要不要去请大夫?”红叶低声恐惧的说着,面对红楼排行第三的朱砂,她的心里也是有惧意的,不仅排名,朱砂还是红楼花魁中最阴晴不定的,也是最难猜测的。

      像是明白她的心思,朱砂并未多做逗留,只是在走前悄声说道:“不必了,再厉害的大夫都不能治她的病,我去看看。”说罢,朱砂优哉游哉的往楼上走去,留下红叶站在原地抹去一把冷汗。

      白色的案几,白色的床,白色的被褥,白色的木窗。触目的皆是白色,朱砂记得娘亲说过,喜好暖色的女子心思细腻温柔,喜好冷色的女子内心坚强。看来,妩媚确实是个心思单纯的女子。

      轻轻推开床前的妩娆,朱砂上前一步自怀中取出一粒药丸放进妩媚的口中。指尖划过妩媚的脸颊,朱砂轻轻一扯,一片人皮面具就此脱落。还原到原本光滑的面庞,妩媚却还原不到原本的灵动。

      “需要用水助她吞下吗?”乖巧的话语,只是声音微带哽咽。妩娆感激的看着朱砂,轻轻撩起被褥盖在妩媚身上。

      触及到她的目光,朱砂笑笑,说道:“这个药入口即化,却只能保她一时清醒,她精神受损,却是回天无力了。你看好她,别让她做过激的事。”

      听得朱砂此话,妩娆原本还抱有庆幸的脸瞬间阴沉下去,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躺在床上的妩媚,像是想把她的身影刻在脑海中。“真的没救了?”

      意料之中的问题,朱砂只是淡淡的摇摇头。人就是这样,即使知道毫无办法却会不死心的抱有一丝幻想。

      “如果当初没有进红楼,那该有多好?我早就告诉过她,不要爱上男人,一旦爱上了,就输了,连命都是那个男人的了。可是她就是不听,她告诉我王溯不一样,对她是真心的。可世间哪有那么多的真心?现在她输了,连命也输掉了。”妩娆喋喋不休的说着,像是说给朱砂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芍药听得不自觉的红了眼眶,但是又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便自怀中取出朱砂绣的昙花手绢擦拭眼泪。

      “父亲早亡,娘亲也在我们七岁的时候离开了。讨债的上门把家里搬了个空,甚至有人强行霸占了我们的房屋。亲人没有一个愿意收留我们。天气寒冷,她把自己的外衣脱下套在我身上,我见她赤脚在雪地里行走,心疼,便脱下我的鞋给她。她没有拒绝就穿上了,但是穿上后却背起了我。”说罢她温柔的看着妩媚,微笑着说道:“姐,你要坚强,留下我一个人,让我怎么活?”

      朱砂轻微扬起头,强忍着眼里的泪水。转身离去,转身的一瞬间,没忍住的泪水就此滑下。

      出了门,朱砂就瞥见楼梯口站着薄纱蒙面的柳飘飘。

      依旧是风姿错约的身材,看着走近的朱砂,柳飘飘讥讽的说道:“我没看错吧,朱砂也会流泪?”

      “朱砂会不会流泪应该与你无关吧?”朱砂目不转睛的回道。

      柳飘飘娇笑出声,像是没有注意到朱砂语气里的挑衅。贝齿含笑,就听柳飘飘说:“是与我无关,不过你刚从周府回来,就有人来打探你的背景了。我已经告诉来人,朱砂就是朱茵,朱茵便是朱砂。”

      话音刚一落下,她便瞧见朱砂投来充满杀意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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