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闺如梦》微雨飞霏

3、相见时难别亦难

　　一晃半个月过去了，洛凝晨仍然觉得是梦一样——不知道以前的一切是梦，还是眼前的一切是幻：按顾嫂的说法，现下是贞观年间，太平盛世，她向氏婉娴，父母双亡，与世代经营绸缎的孟家指腹为婚，从周庄嫁到姑苏，只带了贴身丫鬟小蓉，坠崖之时本该是洞房花烛夜，夫君是二少爷——即是悬崖上救她的男子，孟凭砚。当洛凝晨想要问起过往的事情，顾嫂则是一问三不知——她本是老夫人的贴身丫鬟，诸多推搪之词，多半是老夫人的意思了。洛凝晨便在顾嫂不在时，蘸了茶水写在木桌面上，又半是比划着问了小蓉，言辞闪烁之间，方才明白了个大概——这个向婉娴原来是因为服毒自尽未遂才成了有口不能言，而且，似乎是对长子孟凭墨一往情深。据说，最初是与他订婚的，而且也鸿雁传书多年，不知何故，辗转成了孟凭砚的妻子——新婚之夜跳崖为的就是这个吧。小蓉还拿了一幅小像出来，说是她往日的自画像——洛凝晨一瞧，却真真是画的自己。
　　洛凝晨听了只能苦笑：她车祸当日的晚礼服偏偏是红色缎子的，还被树枝钩破了，而众人又目睹向婉娴跳下悬崖……若坦承她并非那向婉娴，只是酷似；只怕也没有人信——口哑，嫁衣，崖壁生还者……哪有这么巧的。如果说自己是二十一世纪，苏州参加婚礼归途车祸至此，多半是要被人当失心疯关起来——唯一的选择，就是成为他们口中的向婉娴。幸而自己目前只被当作失去记忆，书法一塌糊涂写下的简体字也不过被当成了别字——只是从头开始学习而已……一边每天喝好苦好苦的中药——那老道开出的方子。
　　孟凭砚移居厢房，却也日日来探望，多半时逢老夫子正教洛凝晨识字——她“学”得也很快，毕竟以前在台资企业工作，都是用繁体输入格式的。此处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又看不大懂文言文，她每日只能练练书法，在园子里散散步——倒是颇得老夫人赞许。只是每每经过池塘时，小蓉都多少有点紧张——大约是担心她再次投湖吧。
　　而孟凭墨，几乎从那次在大厅的见面后，就没有任何接触。想到这里，洛凝晨暗暗叹了口气——原来他们真的没有缘分，从古至今，都没有！往事历历在目，可惜这里的华君益，并不认得她——在这个时代，那些回忆，只能属于她一个人。驻立在九曲桥上，摩娑着项上的玉佩，又添了一分笑容——那是他们最后一次约会时，她从他颈项上解下来的；遭遇到那场离奇的车祸时，除了撕坏了的礼服，就只有这破损剩下半块的玉佩伴着她一起来到这里。这上面，似乎还残存着他的气息……
　　“婉儿，对不起。”身后一个温厚的声音传来。
　　洛凝晨一回头，却是孟凭墨。
　　“你还是，忘了的好。”说完，便风一阵地行过，仿若只是一次路边的偶遇。
　　尚未回过神来，孟凭墨已经远去。怅然若失中，洛凝晨望着他的背影——在这里唯一的好，是尚且可以见到他。虽然，此处不仅使君已有妇，罗敷，亦自有夫。这个人，不知道是遇到了怎样的刚烈女子啊——那个向婉娴，居然为他自杀了三次。情之所钟，生死相许，原来是这样子——洛凝晨抬头一望蓝天，碧空如洗：向婉娴，从此是要好好地活下去了。
　　“婉儿，小心着了凉。”一席披风覆上肩头——洛凝晨回头之前，便知道是他：她的“夫君”孟凭砚。他的身边是笑意盈盈的小蓉。
　　微微点头，报以浅笑——这是她失声后，对所有人的招牌表情。除此之外，她也想不出什么别的表达方式了——虽然不是自愿坠落到这个时空，可是这里的人，救了她，给了她继续生活的机会；不然的话，在这个时空，没有电脑手机，不需要平面设计师电脑工程师，她要怎么维持生计呢？
　　孟凭砚，新婚之夜他的妻子居然去跳崖——一定是承受着非常的心情吧？且不说接受未过门的大嫂成为娘子的蜚短流长，光是想到妻子心心念念记挂的人是他的大哥，并且再三为情自杀——这样的痛苦，对于一个男人，该是何等的屈辱！
　　念及此处，望着孟凭砚，洛凝晨柳眉微颦——有一丝怜惜，却发现他是以同样的目光望着自己的，顿时一惊，忙收回目光，低垂臻首。
　　“我明日要到惠山去看看分店。大概要过几日才能回来的，”孟凭砚欲言又止，似是有所不忍，沉思了片刻，方才淡淡三言两语，“你好好养病，不要多想。”说罢也返身离去。
　　洛凝晨乖巧地点点头，却发现他绑在背后的双手似是捏了什么东西藏着。好奇着，便追了上去，一把拉住了孟凭砚，趁着他发楞的当儿，拿了过来，低头一看，是个扁扁的小瓷盒，上面画了仕女，打开，却是空空如也，不禁有点失望，抬起头——却望见一双寒星熠熠的眸子正凝视自己。一阵心虚，只听得心头怦然之声，洛凝晨忙将空盒子塞回他手里，飞也似的逃了——跑到书房，把门反扣上，方才定下心，倒了杯茶压压惊，暗忖：原来不会说话也有不会说话的好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