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历史的轮回(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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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林安详地沉睡着，如夜间平静的大海，抹杀了纷繁的颜色，只留下一片无止尽的浓黑。墨蓝的夜空中，繁星消失了，舞台属于新的满月，比银更亮，比玉更透。轻如纱的月光，流泻在浓黑的大海上，也倾落在突兀的断崖上。红色的岩石，半边亮，半边暗，半边赤如心，半边浓如血，崖顶直指着满月。青冢上的石碑，在月光下似乎又获得了生命。
夜风温柔地吹着，乌黑的长发不听话地飘舞着。翅膀有规律的拍打声，却让夜空变得更加宁静。若就此睡去，必定会融化在那无垠的墨蓝之中吧……
降落在寒烟断崖，拉齐德和娜伊拉一同走到贾兰德墓前。
月光下的白合花，如冰雕般守护在墓边。苍老的墓碑，勇者的名字已经风化。
父亲！没有叫出口的话，在心中久久回荡。不知何时，拉齐德已经跪了下来，把额头深深贴到地上。娜伊拉在一旁静静低着头。
看吧，父亲！我们是您的儿子和女儿！您半精灵的儿子，您龙族的女儿！
看吧，父亲！一百五十年后，您的儿子和女儿终于重逢了！您的儿子和女儿一块儿来看您了！
看吧，父亲！您的儿子穿着您的铠甲，佩着您的剑，成了一个和您一样的勇者！
看吧，父亲！您的女儿一身魔法黑袍，已经是一个无敌的魔法师了！
看吧，父亲！看吧，父亲！……
长夜也是如此苦短，日出的时候，拉齐德才从墓前起身。娜伊拉已经抽身回魔龙的夜之塔了；共患难百千年的四魔龙，在大难已去之际，有说不尽的话。正好拉齐德想和父亲独处一会儿，他独守墓旁，用心向父亲诉说着。
您还记得我的精灵母亲吗？他到现在还在等您的消息。就是她把这套铠甲和夜魂从迷宫入口取回家的。夜魂终于肯承认我是主人了，父亲您高兴吗？我还未能完全发挥出夜魂的力量，但爸爸，我会努力的！我已经把普欧却安消灭了，然后我要解开黄金龙和魔龙的怨恨。请在冥界看着我吧，爸爸！我不会退缩的，因为我，是贾兰德的，是贾兰德的儿子！
拉齐德不禁洒下了男儿热泪。
一个人影，从巨石后方飘然显现。拉齐德和来者都吓了一跳，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
少女的金发在朝阳下几近透明，背后舒展着黄金色的羽翼，疲惫的脸上挂着泪痕。在她怀里的美少年，翅膀也同样是金色的，金发垂到了草地上。可是少年的双眼紧闭着，似乎不会再次睁开。两人白色的衣衫映着绿草和森林，仿佛是迷路的百合花精灵。一个词飞跃入拉齐德脑中——黄金龙？
真是天意弄人啊，为何在鲁沙法死后，她又立即遇到一个人类呢？为什么这个人类，竟穿着他的铠甲，佩着他的剑，站在他的坟前呢？为什么，这个人类有着他的容貌、他的气质呢？为什么这个人类，在哭泣呢？
有好一段时间，半精灵勇士和黄金龙少女都没有说话，只是互相看着对方，猜测着对方哭泣的理由。
良久，黄金龙少女首先打破了寂静：“抱歉，打扰你了。”她踱到到贾兰德的墓旁，把怀中的少年轻轻放到草地上。黄金龙少年安睡着，露珠沾湿了他的长发。她握住了他的双手，交叉放在他胸前。她又小心折下了墓边的一朵百合，让少年握在手中。
两人简直像画一样美，拉齐德不禁看呆了。
“冒犯了，请问他……”拉齐德凝视着黄金龙少年安详的脸，小心翼翼地问。少年一睡不醒了吗？但身上没有任何伤口啊！难道是疾病？
黄金龙少女的目光在拉齐德脸上游移了半刻，继续看着少年，一边把他的长发理顺。“所有的伤口都愈合了，但没有心脏，终究是活不下来啊……”
拉齐德心里一噔。“难道是屠龙者干的？！”拉齐德发现，他对“屠龙者”一词已经产生了厌恶的情绪。
少女双眼含泪摇了摇头：“不，取走他心脏的，是我。”
拉齐德心里再次一噔。
“为了救我，他……取出了自己的心脏……”
取出自己的心脏！拉齐德找不到可以形容他心情的言辞。默默把夜魂抽出，他向少年行了一个骑士的礼。等他把剑收入了剑鞘，拉齐德才向少女解释人类的礼仪。
“人类，你叫什么名字？”
“拉齐德·贾兰德·墨菲斯托。我不是人类，我母亲是精灵，而我父亲……”拉齐德的目光移向了贾兰德的墓碑。
少女的嘴角露出了一个惨淡的笑意：“我是威莉，我认识你父亲。”
和贾兰德的相遇，贾兰德的失忆，二人的相处，贾兰德的示爱，到两人变得尴尬，贾兰德苦等一年后离去……威莉未等拉齐德问及，就开始了叙述。拉齐德的一举手一投足，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眼神，和贾兰德是多么相似啊！她甚至错觉，她是在向失忆的贾兰德述说着过去的故事。
“父亲失忆了吗？”拉齐德黯然垂下了视线，“他大概不记得母亲了……”
“不，”威莉没有犹豫地否认了，“他的怀里始终揣着一个绿色的坠子，坠子上刻着一个神秘的符号，一个对贾兰德来说至关重要的符号。就怪我伤得他太重了，即使看到了坠子，他还是回忆不到什么。在晚上，他总是坐在窗前，若有所思地看着、抚摩着绿坠子。为了钩起过往的回忆，他常常到寒烟断崖来。”
“就是这里？为什么？”
威莉指着北方。在星启峰的右边，两座山峰之间，一座白色的大理石塔隐约在云海中。
“压天高原上巨人们的擎天塔？帕伦提斯大陆很多地方都能够看见。”
威莉点了点头：“寒烟断崖是断魂谷的最高点，可以看见断魂谷外的景物，是最贴近贾兰德过去的地方。”
拉齐德遥望着那时隐时现的神秘塔尖：“威莉，你一定经常陪父亲来这里吧？”
威莉显得有点遗憾：“最后那一年，我都没有再陪他了。听说他还是经常一个人来这里。他忽然离开的时候，我还以为他回家了，可是……要是我一直陪着他，现在就不会是这个样子了……”
“贾兰德后来加入魔龙是很偶然的！那时魔龙被一个定了‘魔之契约’的吸血鬼威胁，贾兰德是帮助他们才留下的！他一直没有忘记你，还常常眺望寒烟断崖……”拉齐德想减轻威莉的负担，可是说了两句话就词穷了。威莉深切的悲哀，不是他一两句话可以安慰的。
“这些拉兰都告诉我了，在我们埋葬他的时候。”威莉深情地注视着石碑，“他没有错，是我不好，我不应该让他等一年的，我应该更早察觉人类生命的短暂！……”威莉拽住了自己的裙子，泪水滴在紧握的手上。
在龙族，为爱等上几万年也是很平常的；不幸的是，贾兰德是人类……
“威莉……”拉齐德痛恨自己的无力感，“请不要哭泣了。你一百五十年来一直思念着父亲，够了！父亲他一心希望你得到幸福，一定最不希望看见你流泪的样子。你不需要忘记父亲，但是，不要让过去父亲的记忆束缚了你的未来啊！”
威莉认真地看了拉齐德好一会儿，“谢谢你，拉齐德。可是，龙的心和人的心是不一样的。受到生命的限制，人必须在短时间内改变心意。但是古老的龙之心，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拉兰呢，拉兰不是做到了吗？”
“拉兰和贾兰德相处久了，受到了人之心的影响了。”
“你也有人之心的，威莉！因为，你可以理解父亲等待一年的艰辛！”
坚定的眼神，为他人着想的心情，贾兰德的感觉更切近了，但是又和贾兰德不尽相同。
“拉齐德，你果然是贾兰德的儿子。”威莉悲伤的眼神被另一丝情感淡化了一些，“我们把鲁沙法埋在贾兰德身边好吗？”
“说起来……”拉齐德皱起了眉头，“我刚才对杀父仇人行了一个骑士礼呢。”
“拉齐德，请不要怪罪他！”威莉焦急地注视着拉齐德。
拉齐德笑了：“父亲必定感谢他救了你。”
于是，寒烟断崖上，人类勇者的墓旁，又多了一块新的石碑，一同守着日落。
“贾兰德的木屋还在，拉齐德你要来看看吗？”
“父亲的木屋？！已经过了这么久，还保存着吗？”拉齐德甚是惊讶。
威莉害羞地承认了她在木屋四周布下了结界。
拉齐德看着脸红的威莉，竟然也开始脸上发热。他到底是怎么了？
一人一龙，沿着贾兰德曾经走过的小径，向黄金龙的村落前进。可是拉齐德忽略了一件事，上寒烟断崖找拉齐德回去的娜伊拉，看到他和不共戴天的黄金龙肩并肩走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