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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回忆 ...

  •   子儒,我们终究还是走到这一步。

      十五岁的少年夫妻,因为相爱而结合,单纯天真,满怀憧憬,关于生活有太多东西要学,但一道磨合一道成长,本身不也是一件美好的事吗?

      新婚燕尔,他刚入兵部,从下属的库部亭长做起,勤敏不辍十分用心,每日花在工作的时间长达七八个时辰,很多时候入夜才回府,两人往往在晨起用膳时才有机会交谈几句。

      可她从没想过要怨,为民请命是他的梦想,为了他,她甘愿放弃自己的梦想,从今往后夫妻一心,他的梦想便是她的。

      她一定会当个贤内助,管好王府,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有经商的基础,算账管理人事难不倒她,但初到王府万事不熟,总有太多不方便的地方,摸索的期间,幸亏有他的奶娘事无巨细从旁提点。成亲后她亦听宗晟说过,他自小由奶娘带大,亲娘甚少关爱,在他九岁那年,前一任宗王妃,他的亲生母亲甚至与人私奔了,自此音讯杳无。他也就当自己的娘亲已死,与奶娘的感情越发好,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奶娘是个温柔贤淑的中年妇女,从不多话,做事很勤快,对她亦是疼爱有加。

      她进了王府,与奶娘日渐熟起来,不好意思再为难明珠,让人还回来主楼服侍了。

      虽则她很不喜欢明珠看自家夫君的眼神,但反正亦是一厢情愿,于他而言,一直以来只将人当做妹妹,何况他曾说过,宗晟这辈子只会娶温婉一人,她相信。

      不过,这样年轻貌美的女人天天在眼前晃悠,还知她觊觎自家夫君多时,再大度的人心中也不舒坦,过了段时间,有天用晚膳时,趁着明珠、奶娘与他都在,她试探说道,明珠妹妹亦到了出嫁的年纪,趁着适龄好挑选,不如尽快将媒人找上门,看看有无合适的人选。

      他道,我都忘了,明珠与我一般年岁呢,婉婉,那这事就烦你费心了,务必找个好人家,让明珠风光出嫁。

      明珠一手紧捏衣角,紧张等他答复,闻言,面若死灰。

      得了他的首肯,她欢欣雀跃,开始准备,纵然她不喜欢江明珠,但他素来拿明珠当妹妹,她这个当嫂子的,挑选人家亦是相当用心,慎之又慎,挑了半个月,好容易找到两户不错的人家,本想找奶娘商量一下,孰料前前后后找不到人,问过王府管家,才知奶娘与明珠母女一大早就离了府。

      为何走得这般突然,也不跟她这个王府的女主人打声招呼?

      事情太诡异,问管家,亦不明所以,晚上与他说起这事,他神色却不惊讶,似是早就清楚。

      “老家有事,明珠与奶娘一道回去了。”

      她闻言讶异道:“那何时回来?”先前她与奶娘闲谈,知道奶娘祖籍东城人,早年就随父母搬至京师,老家那头早没什么亲人了,能有什么紧急事情,需要孤儿寡母匆匆赶回?

      他静默片刻道:“大概不会回来了,奶娘在京师多年,心中一直牵挂家乡,这次回去许就定居了。”

      他说这么拙劣的谎言,应当是不知道她曾与奶娘聊过老家的事,可比起这谎言,更让她心惊的是他面上不自然的神色。

      从来不会说谎的人,就算竭力掩饰,心虚也昭然若揭。

      为什么?

      想问,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那是第一次,小夫妻俩有了秘密,坦荡诚实的人说了谎,直来直往的人隐忍下疑问。

      之后的一个半月,他在府中的时间越发少,不知兵部有什么可忙的,忙到人双脚不沾地,偶尔碰头,二人之间也像有了道隔阂,频频冷场。

      她心头一日较一日烦躁,却不知根结在何处,就在这时,发现有了身孕。

      想将这好消息告诉他的,等他到半夜,他回来,一脸倦色,背向她,倒头就睡。

      她赌气朝着墙,一直睡不着,到了半夜,翻过来,却见他也睁着眼,眼神空洞望着床顶发呆。

      他有心事,是不是这心事,将二人隔得越来越远,可他们是夫妻啊,要一辈子扶持携手到老的,有什么事不能摊开来讲清楚?何况,现下还有了宝宝。

      下定决心与他谈谈,当天下午,却听小桃说了一件事,小桃说,小姐你猜我在街上见到了谁?

      他口中回了老家再不回来的人,原来一直在京师。只是从城南的王府搬到了城北,若非她怀了身孕嘴刁,非要吃杏林阁的芝麻糕,让小桃到城北买,大概一辈子碰不到头。

      听小桃说完那一刹那,心头愕然惶恐的感觉,现如今还记忆犹新,只之后发生的事情,许是太痛,反倒模糊了,只清楚发生过的内容,什么感受统统忘了。

      她让小桃别声张,自己亦不动声色,知道她有了身孕,他喜出望外,不再整夜宿在兵部,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两人之间似乎恢复了原先和睦。

      她花了四个月时间,查清楚明珠母女在京师住址,先问了左右邻居,知道这户人家住着母女俩,女儿十五六岁年纪,怀着身孕,没有男人。

      邻居收了银子满面喜色,神秘兮兮说,虽则没有男人,但曾见过一名衣着华贵的男子出入,女人生得这般漂亮,一定是哪户富贵人家在外包养的外室了。

      原来这就是他说的,我宗晟这一辈子,只娶温婉一人。不将人纳为姬妾,包养在外,就不算失信于她么?

      可她还是不相信,就算全天下的男人都变心,她也不信他会,难道新婚燕尔如胶似漆,信誓旦旦只爱她的人,就爬上了所谓妹妹的床?

      她让小桃找机会将奶娘约出来,开门见山问道:“明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憨厚的妇人沉默一瞬,在她面前双膝跪下,不断磕头:“千错万错,都是明珠的错,是我们母女对不起王妃。请您大人有大量,看在王爷血脉的份上,绕过明珠和腹中的孩子。只要她们母子平安,小妇人以性命向王妃起誓,此生绝不争任何名分。”

      她木然道:“几个月了?”

      “六个月。”

      六个月前,明珠从王府失踪的时候,什么回乡探亲都是鬼话,原来是宗王爷将人金屋藏娇了。

      藏什么呢?是怕她知道,饶不了明珠腹中的孩儿吗?

      这孩子,甚至比她自己的孩子,还要早上一个月。

      她不知怎么从茶馆出来的,在马车边吐得天昏地暗,上了马车,小桃愤愤道:“小姐别伤心,一定是贱货勾引王爷,我早瞧出她不是个好东西,王爷心中还是喜爱您的,否则怎不将她纳入门?既然王爷不说,咱们就当不知这件事好,否则闹大,被老王爷知道,看在孩子的份上,很可能会让王爷娶了贱货,您虽怀的是嫡孙,可贱货肚中的是长子,若真进了门,难保日后不会跟小主子争,再说万一您生的是女,她生的是男……”

      她已经是失了魂的状态,脑中当真只有一个念头,王爷已经被明珠抢走,她绝不会让属于宝宝的东西再被任何人抢走,只要有她一天,明珠母子就休想进门,她绝不让狗男女称心如意。

      ******

      若是那时候不曾听小桃的话,痛痛快快骂他一顿,发泄一顿,哪怕就此离开王府,而不是满心愤恨地隐忍,痛苦纠结地度日,不管最终的结果如何,一定比现下好。

      也许,她不会失去宝宝,就算将宗晟让给明珠,她还有她的孩子,温家的孩子。当不了宗王世子又如何,这天下之大任君翱翔,何必囿于一小片天地?

      只可惜这道理,沉湎于伤痛与怨恨中的人不懂,仇恨是把双刃剑,费尽心机争夺的过程,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一灯如豆。

      桌前的人搁笔,将写好的书信封印好,搁于桌上。

      她拿起床上早收好的包袱,打开门,望见门前不声不响跪着的人,面色微变。

      良久,温婉伸手扶人,小桃轻轻避开。

      “小桃很后悔,若非当初我劝小姐留下,小姐不会这许多年,都过得不开心。”

      “这不是你的错。”二人从小一道长大,名是主仆,实际情同姐妹,她怎会怪她,“我知道,你心中只想我好。”

      小桃哀声道:“小姐若非生气,为何离家不带小桃?小桃知道错了,小姐别丢下小桃。”跟随小姐多年,小姐想些什么她怎会猜不到,下午见到王爷那样平静,晚上又说自己害喜,不能与人同宿一房,她就知道小姐动什么心思了。只是,“非要如此吗?小姐与王爷,当真不能挽回了吗?”王爷是做错过,可已经过了这许多年,明珠也死了这么多年了,这些年王爷对待小姐如何,她看得最清楚。

      温婉沉默一瞬,轻轻摇头:“回不去了。”明珠死了这么多年,就算当年是他鬼迷心窍,就算当年的事她不计较,可天天这样看着凌儿,她心中没有一日安宁过,这个宗王世子从头到尾是个笑话,是个谎言,是她想不明白也不想再想的存在。

      “我与王爷夫妻多年,他的性子外柔内刚,我再清楚不过,倘若我不走,留在温家,永远与他断不了联系。”她不由伸手摸了下肚子,那里尚未鼓起,但已经孕育了一个小生命,温婉面上掠过一丝为人母的柔情,“看到王爷与凌儿,我心中永远无法平静,而我不想再重蹈覆辙了。”

      *********

      她真的好恨,恨薄情寡义的男人,恨寡廉鲜耻的女人,恨他们那该死的孩子,恨到夜间做梦都在磨牙。

      怀孕到第九个月,即将临盆,她的脾气一日比一日暴躁,一日比一日激烈,有时候能一整天摔东西骂人吵闹,情绪化到歇斯底里。

      东西吃了就吐,夜间辗转难眠,人越来越瘦,显得硕大的肚子及其突兀,精神差就想发脾气,发完脾气精神更差,如此恶性循环,短短几个月,将自己折磨到不成人形。

      看过的大夫都说,是怀孕后的情绪问题,很多孕妇都有,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原因太微乎其微。

      最后一个月,宗晟连兵部都不去了,日日夜夜守着她,生怕她有个三长两短,她心中难过,就要加倍地折磨他,他一贯不说什么,任她打骂。到了最后,她睡不着,他也睡不着,有时候很早醒过来,就见他目不转睛看着她,眼眶泛红。

      她将自己折磨到这样,到了分娩那天,根本没有力气生孩子,痛到已经麻木,气力耗尽最后一刻,才听到产婆欣喜的声音:“出来了!”

      骤然放松后昏睡过去,待到再次醒来,映入眼睑的是他憔悴不堪的面容,他坐在床头,握着她手,似是想笑,嘴角一动,眼泪夺眶而出。

      “婉婉……”喜极而泣的人贴她手在唇畔,眼泪一滴滴掉落她手背,滚烫灼人。

      她顾不上劫后余生地庆幸,焦急半侧起身:“孩子呢?”

      男人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伤痛,面上微微笑道:“别急,孩子很好,我让丫鬟抱进来。”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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