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9、第 99 章 ...
-
杯子的下面,是怎样的一张脸,顾远风看不清楚。不知道是酒醉了人,还是人醉了酒,碧螺黛的酒劲渐渐上来,掀起一抹热潮,仿佛如烟雾般升起,缭缭绕绕于二人之间。
澹台耀川握着杯子,似笑非笑地一字一句说道:“她的性子好像跟这酒一样,烈得很。”
顾远风给他缓缓斟了杯酒,不言不语。
“潇然兄,身为男子,你的志向是什么?”澹台耀川忽然抬起头,杯子吊在眉梢。顾远风轻轻嘬了口酒,瞥了他一眼,缓缓:“说来不怕将军笑话。潇然只想驰马疆场,浴血抗敌。不过,这心志只怕要等到下一世了。”
顾远风抬头望像烟火染红的天际,兀自道:“希望,有下一世。”
澹台耀川笑了两声,声音搞扬:“下一世?呵呵,我不信下一世,我,只相信眼前。”
他的两只眼镜炯炯有光,深不可测。
“呵呵,那就是为何将军屡立战功,而潇然只能把酒长叹。”顾远风看着面前人,心思也渐渐放开。尔后站起,伫立着,问:“将军的志向一定是……”
顾远风故意欲言又止。因为朝中关于澹台耀川的妄图篡位夺权的流言,已纷飞四处。
澹台耀川缓缓后仰,整个头伏在椅子上,眼神不知道探向何处。
“将军,可知道微意的心志?”
听到一个名字,澹台耀川微微蹙了眉头,仍旧不语。但听得顾远风中正的声音在耳旁:“微意曾对我说,她平生只想与一个人,纵马江湖,笑看红尘。”
“呵呵,当时不知道微意习武,所以不明白她为何有这样的心思。因为,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头上顶了一个‘顾’姓,注定是不能自由自在笑傲江湖的。”
顾远风又坐回到澹台耀川面前,举了杯子,对饮后,问:“微意七岁的时候,曾出过一件事情。”
澹台耀川抬了双眼,仿佛露出了认真的神色。
“七岁的时候,她跟顾氏的烟璃回敬阳。烟璃,也就是顾氏的长女,我的姐姐。后来,烟璃被杀,同行的奴仆也都遭了横祸。唯有她,因为跑在一边玩耍的缘故,侥幸躲过了一劫。微意被送回家后,性子就渐渐有了些变化。”
顾远风接着道:“她越来越无视规矩,什么不能做,却偏偏要去做。起初,以为她是心性顽劣,是因为烟璃的死,才变成了这个样子。后来才明白,一个人在世,想做什么能就做什么,才是最开怀的事情。将军,是吧?”
澹台耀川对视一笑:“莫非潇然兄认为,这世间真的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顾远风摇了摇头,饮尽杯中酒:“红尘俗世多绊离,所以这么活着才越发可贵。连微意也有俯首于命运的时候,何况我,将军呢。”
两人淡淡笑着。
但一人的心却越来越纠结,连着眉头也蹙成一团。
“如今的微意,或许才能真正逍遥吧。”顾远风叹了口气,说:“你说呢,将军?”
时日渐渐过去,一转眼启平三年春
敬阳龙川寺外,缓缓停下了一顶轿子,外面的人刚掀起了轿帘,就见一个孩童跌撞要出来。轿子里面的人赶紧伸了手去抱住,柔声说:“靖儿又想去玩了?上完香我们再去街上,好不好?”
顾远风从一旁走了出来,俯身对儿子说:“父亲带靖儿走,可好?”
孩童笑嘻嘻的点头。
又到了顾氏上香祭祖的时候,一大家子人进入寺庙,依例上香祈福。一切烦琐过后,大家到了寺庙后院,赏花饮茶。
这个时候,靖儿不老实的总是想从蒋漪漪怀里挣出,顾远风见状,侧头对夫人说:“让景秋带着靖儿去吧,免得他老不安分。”
蒋漪漪刮了一下儿子的鼻子,嗔笑:“靖儿跟景秋去玩,好不好?”
“玩好,玩好!”顾子靖张着小嘴,童声童气地说道。很快,又拉住景秋的衣袍,说:“去玩,去玩。”
顾氏人看着这个可爱的小童,都禁不住笑开了颜。连一向沉稳静默的蒋仲衡也淡淡笑着对惜华说:“什么时候,也让我们有个小童?”
惜华一下子低了头,抿嘴偷笑。
因为顾远风与龙川寺主持关系匪浅,寺庙里面特别准备了上好的果子和茶水。在这春风洋溢的日子里,大家都静静坐在后院,看着花絮纷纷,暂时忘却了一些往事。
景秋拉住调皮不行的子靖,不停说:“哎呀,我的小少爷,我们去看佛像好不好?”
她只想让这个小娃儿安静下来,实在受不了他的折腾。
子靖却一点也不买帐,小小身子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拉着景秋不放,边说:“景秋去玩,糖葫芦,糖葫芦!”景秋无奈地翻了白眼,都怪上次带他上了街,还给买了一串糖葫芦,这下子好了,小祖宗上瘾了。
她无奈的抱起子靖,笑:“少爷要糖葫芦,就乖乖回母亲那儿,景秋去给你买,可好?”
子靖头摇晃地更凶了,声音也高扬起来:“景秋不买,子靖……自己去!”
景秋哪儿敢让他自己去,又劝服不下来,只好放下他,牵起子靖的手:“好好,买买买!”
说着,两人走出龙川寺大门,下了石阶往街上走去。
到了敬阳繁华的街道上,景秋是一点也不敢马虎,虽然手上的小娃儿是一个劲儿的欢呼,一个劲儿的叫嚷要买这买那。没到一会儿,子靖走累了,景秋只得抱住,又去买纸鸢。
三月天,正是春风阵阵放纸鸢的好天气。
子靖看着花花绿绿的纸鸢,更是叫嚷个不停,一会儿说要这个,一会儿说要那个,把景秋整个半死,累得气喘吁吁。
“少爷!”景秋扬起美貌,故意狰狞:“你究竟想要哪一个啊?”
子靖看着面前瞪大眼镜看他的姐姐,咧嘴:“景秋,那个!”
小手往上一指,指着一个鲤鱼模样的纸鸢。
景秋瞪了一眼,起身转过去对老板说:“老板,把那个鲤鱼的给我!”说着,往怀里淘着银子。
几个小孩子手里拿着纸鸢,从子靖身边跑过,张着嗓子说:“哇,糖人李,糖人李!”
子靖耷拉着脑袋,瞪大眼睛随着他们跑出的地方看去,只见一个白发苍苍人弓着身子,低头摆弄着什么,不一会儿,手上变戏法般弄出了几个有模有样的人来。子靖见了,新奇得不的了,于是迈着趔趄的步子,摇摆着走了过去。
街市很杂乱,人来人往,一瞬间挡住了他的小小身影。
景秋刚拿好了鲤鱼纸鸢,回头朝下,三魂丢掉七魄,扯起嗓子大喊:“少爷,少爷!”
子靖就在景秋前面十几步,不过因为眼神全被糖人吸引了过去,加上背后来往的人身形高大,挡住了景秋的身影,一大一小两个人就这么阴错阳差地隔开了。
景秋吓得不行,赶紧丢了纸鸢,往龙川寺跑去。
她却不知道,子靖就站在不远处,与几个小孩子齐刷刷看着糖人的捏造过程,丝毫未觉什么异样。等到看乏了,想起纸鸢回头一看时,子靖才瞪着眼睛呆住了。
那些比他高好多的人在面前走来走去,但没有一个人长着景秋的鼻子,景秋的眼睛。
他迈着小步子,正趔趄往前,忽然撞到一个人妇人的身上。
那个人回头,看到是个小孩子,忙温和说:“呀,你的爹娘呢?”
子靖瞪大眼睛,好奇看着面前人,童声说:“糖人,糖人!”
妇人呵呵笑了起来,抱住他,又问:“这谁家的孩子,竟然这么一个人,放在街上,太不象话了。”她的声音高了八度,一下子吸引了很多人观望。
有人说:“呀,看这小孩子,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少爷嘛。”
身后有男人说:“要不咱们先抱着,他的父母来寻时,再送回去?”
妇人说:“那咱们就得一直在这儿等着?”
男人摇了摇头,似乎觉得不妥,垂着脑袋想,忽然说:“干脆报官得了,省得麻烦。”
妇人正想答应时,子靖张大嘴巴,朝人群中张望:“景秋,景……秋!”
子靖叫景秋的名字比叫父亲,母亲还顺,因为自小就是景秋带着的。此时的他不懂面前为什么聚集了那么多人,只是奇怪景秋为什么不见了。
“咦,他这是叫什么人?”
妇人瞪大了双眼,看着面前的小孩子,既不哭也不闹,反而认真看着他们这些人。
“啧啧,这谁家的孩子,竟然一点都不怕咱们啊!”
有人听了,瞥一眼,说:“你懂个屁,看这小孩子就是有钱人家的,什么场面,什么人没见过,哪儿像你我?”
忽然,子靖的眼神被一个人吸引了去。
那个玄色衣袍的人笑着上前,收了扇子,问:“景秋?你找景秋么?”
子靖点了点头,未有半点怯意。
男子满脸堆了笑,对身后另一个白色衣袍的人说:“景秋是谁啊,我怎么觉得很熟?”
那人未理他,上前俯身,轻声问:“你姓什么?”
两岁几个月的顾子靖看着面前的人,只觉得他的笑很明媚,很阳光,于是也咧嘴:“父亲说,子靖顾。”
一些人张大嘴巴,什么子靖顾?
白色衣袍的人笑,刮了他一下鼻子:“是姓顾吧?”
子靖想起父亲说:子靖,子靖,姓顾名子靖,字念意。但才两岁的他当然记不住这些,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点头咧嘴,绽放出可爱的笑容。
“这是公子府上的人么?”刚才的妇人小心翼翼地问着,深怕有诈。
白衣的人缓缓站起,看了玄色衣袍的男子一眼。玄色衣装的男子立即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笑嘻嘻:“多谢这位大嫂,我们是这小公子的远房亲戚。不过,今日就要回家乡去,还请大嫂帮忙送这小公子回府。”
两夫妇对视了一眼,男人说:“这哪里的话,你们不说我们也要报官的。”
玄色衣袍的人忙点头,不停说是,但还是把银子塞了过去。
接着俯下身子,对子靖说:“顾小少爷,送你回家可好?”
子靖点了点头。
见两夫妇抱着不时回头张望的子靖走上了街道,玄色衣袍的人转头问:“还是跟上去看看吧,万一没送回呢,况且回去还有些时间。”
他一脸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