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氏皇太后传》翎星散落

3、母子搭戏

　　安王妃觐见七皇叔回来，同符姚说了娥皇女英的典故，自湘妃竹至后世各朝各代姐妹共事一夫的种种历史，告诫她后宫女子为争荣宠不折手段。

　　在权势地位之下，舜与娥皇女英的神话已经腐朽，七皇叔今后会娶许多许多的女人入宫，符姚若真做了皇后，必须拥有一颗宽仁的心。善妒的皇后不会长久，最终的下场只会被打入凄凉的永巷慢慢苍老。

　　皇后又不是她想要做的，符姚郁闷的咬着舌头。

　　睿亲王登基大典在即，选秀一事不能再拖了，家人子们必须在登基大典前入宫，学习礼仪安排名分入住各个宫殿，以充盈后宫。

　　安王妃说此次选秀时间仓促，主要是为了安抚众朝臣之心，挑选的女子也仅限于京城皇亲贵胄、文武百官之女，到时七皇叔会陪她一同去。

　　虽如此，家人子的画像仍按照规矩送来了长信宫。

　　“世子哥哥，我记得皇祖母在世时，苏大人府里小姐姐进宫陪我玩过纸鸢。小姐姐人可好了，你说七皇叔会不会娶她呢？”符姚趴在符裕的腿上，好奇的问道。

　　符裕瞅了眼画中的女子，不置可否道：“此女具山川之秀气，天性颖敏，十岁能文，可哉！”

　　宫人们卷起此画像，微躬身，又取出另一幅缓缓打开。

　　符姚眨眨眼，低呼道：“世子哥哥，那不是杜大人的千金吗，上次乞巧节落水，皇帝哥哥抱着她回寝宫呢。前些日子她还进宫教我刺绣，要是她能进宫就好了。”

　　符裕宠溺的笑了笑，把玩着手里的琥珀杯，慵懒的回道：“此女善察人意，心机深沉，举止放浪，为人妻则妾遭难，为人妾则妻不幸，难耐寂寞则夫戴绿帽，否哉！”

　　杜姐姐有那么不堪吗？符姚歪着脑袋想了想，只觉异香芬郁，沁入襟怀，原是符裕身上的味道。

　　在符姚沉思时，宫人们已经打开了另一幅仕女图。

　　符姚斜觑了一眼，不由得惊艳道：“世子哥哥，这位小姐姐好美！七皇叔一定会娶她吧，阿兮喜欢和美人儿玩。”

　　符裕微启朱唇，低低答道：“阿兮，你究竟是在替皇叔挑选妃嫔还是在为自己挑选玩伴？还有，皇帝只能娶皇后一人，其他妃嫔则按规矩纳入后宫。”

　　“世子所言甚是。”睿亲王从屏风后走出来，吓了符姚一跳，最近七皇叔越来越神出鬼没了。

　　符姚连忙起身俯跪在地，请罪道：“甄玉妄言，请陛下责罚。”

　　符姚听着不顺耳的称呼，才想起近日宫里的人对七皇叔的态度是越来越谦卑了，称呼也慢慢转变过来，皆尊称七皇叔为陛下。

　　“世子不必拘谨，阿兮还小，宫中无同龄玩伴，有你这个哥哥陪着护着朕也放心了许多。另，朕也想听听你的说法，好给阿兮找个玩伴入宫。”睿亲王打趣道，显是听到了方才世子哥哥的话了。

　　符姚不好意思的以袖掩面，不依道：“阿兮不是孩童，阿兮才不要玩伴。”

　　“阿兮真不要？”睿亲王抬高声调问道，两道剑眉向两边挑起，戏谑的瞅着符姚。

　　符姚两只小手背在身后，犹豫地想了想，拿不定主意。又抬头看向身侧的世子哥哥，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符姚对符姚鼓励的笑了笑。

　　“那……阿兮可以自己挑吗？”符姚鼓起圆圆的脸颊，对一脸趣味的七皇叔道。

　　睿亲王抱起符姚，勾起食指刮了她的鼻梁一下，用可以称得上是温柔的声音说道：“明日朕要接见几位梁国使臣，阿兮你与安王妃、世子自个儿去挑吧。”

　　符裕似乎觉得不妥，但并未反驳。

　　符姚眨眨眼，想了一下，应承下来。

　　睿亲王又道：“前几日朕从你这里要了个宫人，安置在流云宫。”

　　符姚认真地听完，轻轻颌首，目光却看着七皇叔身后的一柄真乌木嵌百鸟图扇，扇面绘着百鸟枝头嬉戏图，扇骨上有个凤凰展翼纹金夹子，扣了一条黄线绳，缀着羊脂玉洗就凤凰扇坠。

　　凤凰，皇后的象征。皇后自有六玺在手，中宫事宜可独断，就是帝王也不能插手。七皇叔从她身边要了伊翠，又亲自安置到流云宫，自始至终从未问过她的意见，事后又不动声色的提起……虽然她并未与七皇叔成婚，但母妃说她在宫里的权利等同于皇后，只是缺了名分。

　　而宫里缺了名分，则名不正言不顺。

　　符裕担忧的看着符姚，生怕自家妹子妄言惹怒了天子。

　　符姚揽着睿亲王的脖子，亲昵地说道：“陛下也喜欢莲子羹？伊翠做的莲子羹可美味了。”

　　睿亲王愣了愣，似乎觉得不该和一个小人儿较真，便自嘲道：“吾家阿兮何时才长大……”

　　符裕欣慰的笑了，符姚冲他吐舌头，她才不是笨孩子呢。

　　次日，安王妃携安王世子入宫。

　　家人子们已在御花园侯驾，安王妃听了王长御的回报，眉峰轻挑，低低道了句传膳。

　　符姚一大早就被王长御拉起来折腾了半天，肚子早呱呱叫了，当即蹦起来抱住母妃撒娇，被符裕嘲讽了一番。

　　用完早膳，步撵已在宫外候着，符姚传旨起驾，一行人才慢悠悠的行至御花园。

　　御花园里的宫人远远瞧见步撵，内谒者高声唱和，家人子们闻声一一俯跪。

　　皇族之尊非低贱之辈可见，符姚在王长御的搀扶下坐上了主位，安王妃与安王世子分坐左右，宫人们放下了天青色的帘子。

　　家人子们低眉垂目，不敢往上座瞥一眼，符姚隔着帘子扫视了一下，个个身如拂柳，美人胚子一个。

　　未到半月，已经选了百名家人子，宫人裁制出百套同服色的单衣薄裳，为家人子们的衣穿。丝质薄衣彰显出家人子们婀娜妩媚的身材，夏季穿着也不会得风寒，可见裁制者之心思。

　　安王妃不清不淡的告诫两句，家人子们应诺，一派和睦。

　　随即符姚微微颔首示意开始，内谒者见之，高声念出家人子的名讳。

　　被念到名字的家人子盈盈上前，举止得体的行礼道：“民女周媛，拜见安王妃、淮阳公主。”

　　符姚只觉得此女面如桃花，眉目流转间竟有寒光异彩，不由得说道：“抬起头来。”

　　言语之间，流露出一丝威严，倒把她自己给吓到了。

　　符裕在一旁挤眉弄眼，被安王妃瞪回去，只给乖乖的坐在那憋笑。

　　周媛依言抬头，双颊红润，眉目传情，与画像上的美人姐姐只余三分相似。

　　符姚看向母妃，母妃饮了口茶，优雅的拿出丝绢擦着两片红唇，丝毫无开口之意。

　　“送进宫的仕女图，为何人所画？”符姚斟酌着用词，回忆着皇祖母召见朝廷命妇的画面，模仿道。

　　“启禀公主，乃民女拙作。”周媛的声音不乏温柔，又带着一丝高傲与清冷，不愧为侍中之女。

　　闻言，符姚微微颔首，内谒者见之高呼一声留，周媛行礼退下。

　　侍中侍从皇帝左右，出入宫廷，与闻朝政，乃宰相之职。侍中之女入主后宫乃毫无疑问之事，选秀只不过是个形式。

　　下一位家人子乃太尉之女姓苏名巧恣，其父苏言曾随七皇叔征战南北，深得七皇叔宠信。苏巧恣年方二十二，风姿飒爽，博通经史，武艺不凡，乃文武双全之才。不少男儿都想取其为妻，皆被七皇叔出面严拒，因此苏巧恣的婚事便耽搁下来。符裕告诫过符姚，无论如何这位苏大小姐不可落选。

　　符姚对这位苏姐姐颇为好奇，能让七皇叔另眼相看的女人可不多，七皇叔应当是爱慕着苏姐姐的，既如此何不娶其为后？

　　苏巧恣上前几步，干脆利落的行了个礼，却非宫中女眷拜见贵人的礼仪。

　　虽隔了一层帘子，看得不甚清楚，但符姚还是读懂了她眼底的挑衅之意。

　　安王妃重重的放下杯盏，杯沿与茶盖发出响亮的碰撞声，在寂静的御花园里显得那么的突兀。

　　“苏家人子，这可不是军营，你逾矩了！”安王妃不失优雅的说完，再不看她一眼，吩咐内谒者继续。

　　苏巧恣未得谕令，不敢起身，只好跪到一边，不忿的向上怒瞪一眼。

　　将一切收入眼底的符姚右手抚摸着左手勾起的小拇指，这是他恼怒时的小动作。

　　符姚微偏过头，沉重的假鬓上流光溢彩的发饰轻轻晃动，暗暗思索道，苏巧恣的特立独行只能换来上位者的淡漠，天子的宠爱或许可以保她朝夕，但后宫的嫉妒会毁她一生。

　　皇祖母厌恶恃宠而骄的后妃，曾在慈安宫外活生生的杖杀了无数芳龄正茂的女子，青石砖上皆是殷红的鲜血。

　　皇帝哥哥如同摆设的坐在一旁，皇祖母则抱着她从头看到尾，皇祖母偏袒宠爱她，却从不骄纵她。因为骄纵的女子，无法在死寂的宫廷里存活。

　　“民女丁闵，拜见安王夫人、淮阳公主。”丁闵生得一副鹅蛋脸，两条柳叶眉儿如秋水一般澄清，樱桃小嘴，吹弹可破的肌肤，容貌十分可爱。

　　安王妃命丁闵表演才艺，宫人们将编磬抬上来，丁闵先提起裙裾向上座叩首行礼，安王妃道声可，丁闵才拿起小木槌敲打起来。

　　编磬多用于宫廷雅乐或祭典，闺中女子多擅长筝，不曾料到竟有擅编磬奏乐之人。

　　安王妃颇喜欢这乖巧知礼的女子，笑吟吟道：“看着这孩子就稳妥，定能好好服侍陛下。”

　　符裕却不以为然：“母妃，儿子以为，丁家人子不宜为妃。”

　　安王妃端过宫人新奉的茶，轻轻地吹了吹，抬头看向符裕，含笑不语。

　　乐声停，丁闵脸色霎时苍白，其余家人子则一脸幸灾乐祸。

　　符姚不解的看向符裕，丁姐姐知书达理，为何不能为妃？

　　“昨日儿子在宫里救下了一位险些被人灭口的女子，其醒后声称是掖庭的宫人。儿子细查之下，方才晓得那名女子乃掖庭替家人子们点守宫砂的詹姑姑，而胆敢在宫内行凶之人已被内寺伯大人俘获，在严刑拷问之下交代乃右谏议大夫丁寥收买他们于宫中杀人灭口，以防丁小姐非处子之身的秘密外泄。”符裕清雅却不失尊贵的声音淡淡的响起，看似温和，却让人感到莫名的畏惧。

　　安王妃的眼神目光瞬间变得邪气狠辣，狠拍一下桌案冷斥道：“竟有如此胆大妄为之徒，简直目无王法！王长御，你亲自去验明正身，若真非……□□宫廷、欺君罔上之罪，可是要诛九族的！”

　　符姚怜惜的看着丁闵，无论如何母妃定是要定其之罪了，否则诬陷朝廷重臣之女的罪名可不轻。且世子哥哥与母妃二人一唱一和，事先应当商讨过。

　　“母妃，据儿子所知，詹姑姑不止为一人作假……”符裕双目中沉静幽然的仿佛一汪深潭，让人看不见底。

　　家人子们连忙跪下来口称冤枉，安王妃挥挥手，王长御躬身退下。

　　不一会儿，家人子们皆被宫人带下去，符姚与安王妃、安王世子则起驾回长信宫。

　　睿亲王接见完梁国使臣，便来长信宫用午膳。符姚最讨厌和自家七皇叔一起用膳了，因为他老是不许符姚膳后吃糕点。

　　午膳过后不久，王长御便回来复命了。除了右谏议大夫之女丁闵之外，还有太尉之女苏巧恣、御史大夫之女杜莲、大鸿胪卿之女孟念荷。

　　其他女子便罢了，太尉之女苏巧恣竟非完璧？

　　闻言，睿亲王下旨让家人子至长信宫来，携符姚一同坐在主位上，安王妃与安王世子分坐两侧，宫人们垂首侧立。

　　炎炎夏日，宫殿中到处都放了冰器，符姚端正的坐在朱漆长案前，凉意蹿进身子里，驱走了暑气，似乎头上的假鬓也不那么沉重了。

　　“阿兮打算如何处置那些家人子？”睿亲王握着符姚的手，低声询问道。

　　符姚抬头看向七皇叔，微微撅嘴，不答反问：“阿兮年幼，难以服众，且非嫔妃之流，陛下为何定要阿兮来处置？”

　　睿亲王愣住了，皱着眉头沉思着，摆出一副面对孩童的质问很棘手的模样。

　　恰时去传旨的内谒者入殿禀告，家人子们已在长信宫外候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