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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指日可待(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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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周四晚上的八点,过了饭点,咖啡店里的生意明显地寡淡了。沈清驰把摩托车停在门口,随手将钥匙和外卖的钱扔在了前台,然后进去里屋洗了把脸。他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问人来了没有。他冲镜子里的自己扬了扬下巴,然后又顺了顺额头上的刘海,还行,顺眼、耐看、赏心悦目。沈清驰笑了一个,这一天都很顺,他有种预感今天晚上他八成能找着那重要的另一半。
要是他说什么,那家伙就答应什么,那就更好了。
沈清驰出来,在店里扫视了一圈,远远瞧见角落的卡座里坐着个男人。这小子皱了皱眉,他不太待见穿西装的男人,尤其是在这个点上,不是一本正经就是道貌岸然的主儿,非此即彼,没有例外。沈清驰有点疙瘩,这关系到他将来的生活质量,一失足谈不上千古恨,至少也成就了一段刻骨铭心的血泪史。
沈清驰回想过去的一个月,跟一个合不来的家伙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结果就是身心俱疲,堪比自残。你想下班回来洗个澡睡觉,别人在那摇滚狂潮;回头发现冰箱里的剩饭剩菜不翼而飞了,那家伙剩个脏碗给你还特关切地提醒你,那些东西放久了产生亚硝酸盐不健康。泡个面吃吧,微波炉里全是煮鸡蛋炸开的碎末,洗衣机里捞出来的衣服不分青红皂白。沈清驰觉着受够了,没坚持到月底,发了通飙,连人带东西一块踹出了家门。通过这件事,沈清池吸取了一个教训,两个人要想像模像样地生活在一起,没法勉强凑合。
沈清驰想走,可想起他哥儿们说了,这回这个他早打听清楚了,正当职业,外企白领,朝九晚五;无不良嗜好,有些许小洁癖,外加烹饪技术过关,更难能可贵的是,外包装一流,据说是前几届的校草。这么一来,沈清驰倒是分外好奇了,既然来都来了,至少他得瞧瞧,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人模鬼样。
谢丞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整点五分钟,等的人还未到,皱了皱眉,他不喜欢别人迟到。他回头,看见刚才那个送外卖的大男孩站在那,就招了个手:“拿铁续杯。”
沈清驰愣了一下,三两步踱过去,一屁股坐下。
谢丞也愣了一下:“我的咖啡呢?”
“你不是在等人么?”沈清驰扬了扬嘴角,这回总算看清楚了,还别说,真像那么回事儿。他好像是头一回觉得,有人一本正经得很顺眼。而顺眼这个词,搁在沈清驰这,已经是高度评价了。
拿铁送来了,还有沈清驰刚才替自己叫的冰可乐:“沈清驰,你呢?”
谢丞扬了扬眼角,看了他一眼,琢磨了几秒,又把手机放了回去:“你怎么知道我等的人是你?”
沈清驰满足地打了个嗝,这家伙还挺能摆架子,这倒反而有点意思了:“我不知道张麒怎么跟你说的我,总之我这个人不麻烦,我对对方的要求也就这么一条,别给我添麻烦。大家都是成年人、正常人,最好晚上该睡的时候就睡,白天能收拾就收拾一下,对了,你多大了?”
谢丞托着下巴看着他,听他这么劈头盖脸地说了一段,还挺乐呵的:“我觉得,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社会还没这么开化。”
“是不是未婚男女住一块还算是非法同居?”沈清驰特配合地回了他这么一句,“放心,我是公的,货真价实。”
谢丞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我看也是。”
“听说你还会做饭?”
“会做,但是不见得好吃。”
“能咽得下去就行,我要求不高,你要是乐意让我跟着你混口饭吃,我交搭伙费。”
谢丞点点头:“听着还挺含蓄的。”
“你晚上去酒吧么?”
“我不喝酒。”
“那就最好了,不然你要是带人回来最好提前告诉我一声。”
“带什么人?”
“这还用得着问?”沈清驰顿了顿,又盯着对方瞧了一眼,“你有伴了么?”
“没,不然今晚上来这干嘛?我是被逼的。”
沈清驰没明白这话里的深意,摇了摇头:“我可没逼你,之后的事还是顺其自然吧,你说呢?”
“顺其自然这话我经常说。”
“那就好,晚上一起回去?”
谢丞一口拿铁差点没咽下去,可还是从容地回问了一句:“这么快?”
“快么?这事儿难道不是越快越好?”沈清驰话才说完,张麒的电话来了。他刚接起来,那小子便没头没脑地质问他,人呢?那哥儿们到门口了,你赶紧出去夹道欢迎啊。
沈清驰边听边盯着对面的帅哥瞧:“你那哥儿们穿什么色儿?”
“我哪儿知道?我给他发了你的照片了,他说特满意,房子他租定了,至于床上的事儿,你自己看着办吧。”
沈清驰突然觉着事情蹊跷了,余光里瞥见门口走进来一个大晚上还戴着墨镜的爷们,看了一圈,笔直朝自己走了过来。
“我是俞亮,你就是沈清驰吧?”
沈清驰把电话挂了,恨不得连张麒也一起挂了,可还是颇有涵养地揣着自己的可乐挪了屁股,然后又想起来什么,回头特镇定地问谢丞:“你真是来等人的?”
谢丞也从容地点点头:“我来相亲的。”
“……”
十分钟以后,沈清驰觉得自己没什么胃口,尽管晚饭还没怎么吃。可乐要了第二杯,嗝已经打不出了,不解气。张麒介绍那哥儿们既靠谱又殷勤,一个劲地自我交代,偶尔也问问他。沈清驰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眼神却时不时地四十五度角瞟向那穿黑西装的。人跟人真没法比,对比产生差距,沈清驰觉得,要是一开始没这个误会,他也许还能给面前这哥儿们打个及格分。
没一会儿来了个女的,看着也就是普通,沈清驰听见她说手术耽搁了。沈清驰看见那家伙笑了笑,笑得特别善解人意。沈清驰知道那女的给自己加分了,但沈清驰就是没弄明白,这么个祸国殃民的苗子怎么就没走上歪路呢?没走上歪路也就罢了,还落得出来相亲的地步,也太丧心病狂了。
对面那墨镜哥一杯啤酒下肚,话也说得差不多,直截了当地问沈清驰是不是该带他一块儿回去看看了。沈清驰一开始没听真切,耳朵还在那打探几米开外的谢丞在说什么,不清不楚地听见两个人在讨论一会儿去哪儿,后来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蓦地,沈清驰腿上一沉,他愣了一下,回过神来盯着眼皮子底下那混蛋瞧,这家伙道貌岸然地看着自己,底下手却已经摸到了禁区范围内。沈清驰没搭理他,立马拍了桌子站起来,说去上厕所。
他那动静够大,谢丞朝他那看了一眼,那小子还不安分地冲他笑了一下。沈清驰进去以后,直接打电话把张麒给骂了一通,质问他这到底是给他找合租的呢,还是拉皮条呢?那姓俞的整一人贩子的面目,张麒百口莫辩,跟他说这哥儿们白天不这样。
沈清驰刚把电话挂了,这才发现那穿西装的家伙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进来。
“看来你今天真不怎么顺利。”谢丞凑到水池边上洗了个手。
沈清驰趁这机会洗了把脸:“你呢?回去能交代么?”
“要不要下次正式交代的时候给你寄个请帖?”
这家伙倒是挺能开玩笑,沈清驰也不是吃素的:“既然这么有缘,干脆找我给你当伴郎吧。”
“那你酒量一定不错。”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喝醉了不是人。”沈清驰说完,直接从后厨顺了两杯简餐溜了出去。俞亮隔着玻璃窗见他要跑,赶紧追了出来。沈清驰不慌不忙,戴上头盔:“我去送个外卖,你要是愿意等就等着。”
谢丞从厕所走出来,那小子的手机给忘了。
沈清驰给两个老外送完外卖出来的时候,下雨了,开到半路已经是倾盆大雨,索性就躲进常去的那家酒吧喝了两杯。沈清驰坐在吧台边上听了两首歌,他常来这翻来覆去听那两首民谣,以前是因为这的驻唱,沈清驰来这的第一天就看上他了,后来知道他跟这酒吧的老板好多年了,再后来老板结婚了,那个驻唱就背着吉他走了,再也没回来过。
沈清驰常有种错觉,自己总在不凑巧的时候遇见凑巧的人。就像今天晚上那个穿黑西装的家伙。
想到这儿,他就乐了,喝了两小杯特上劲,眼前已经开始冒星星了。沈清驰酒量不好,但也还没到这么怂的地步,果然,肩膀上被人从后被人一抓,沈清驰回头一看,是那人贩子。
俞亮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药,什么时候给他下的,沈清驰没走几步腿就软了,喉咙发干,也说不出话来。那家伙揽着他后腰就从人堆里把他给带了出来,后巷里黑得什么坏事儿都能干。
沈清驰仅存的那点意识全留在肚子里骂娘了,那混蛋就着他淋湿的衣服直接扯,畅通无阻地就摸上刚才在咖啡厅没摸全的地方。
沈清驰就觉得冷,后背挨着高低不平的墙角蹭得生疼。这混蛋八成是个变态,一到晚上就变身。
那家伙再亲上来的时候,沈清驰使劲憋了会儿气就已经缺氧了,脑袋沉得眼见着就得晕。
谢丞那天晚上路过这巷子大概是偶然中的注定,咖啡厅出来送完了人在路口等出租车的时候,正巧那小子的手机响了。谢丞撑着伞,右手一滑,电话没接起来,倒是把手电筒给点亮了,对着巷子深处一照,刚好撞见黯然销魂的这出戏。
谢丞想了想,于情于理,自己实在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他上去,在墙角点了根烟,冲俞亮扬了扬嘴角:“你继续。”
那混蛋愣了愣,看见的那双眸子在月光底下像鬼影一般。
谢丞吸了一口,好久没抽了,有点不习惯,但为了装神弄鬼,得有效果:“要是你不怕得病的话。”
沈清驰觉得自己做了个梦,一定是个噩梦。他被一混蛋给生吞活剥了,连骨头都没吐,跟本世纪最荒诞离奇的科幻片似的。他一早上是被自己吓醒的,靠在床头喘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缓过劲来环顾四周,俨然是酒店标准间的布景。沈清驰低头看了一眼,掀开被子又看了一眼,脑袋嗡了一下。
张麒带了衣服来接他的时候,完全没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沈清驰洗了个澡在卫生间里发了会儿呆,换了衣服出来就直接下楼拦了辆车去了医院。他琢磨了半天,还是觉得在找那混蛋算账以前,先得查查有没有病才放心。沈清驰那一大早上脑袋就是浑的,沈清驰没经验,他张麒也没经验,不知道说什么好,一张嘴劝他想开点,这小子就毛了,扯着嗓门在服务台问护士,艾滋病在哪儿查,一瞬间,周围所有人的目光跟激光似的射了过来。
沈清驰觉得自己没受打击,一点都没上火,然后鼻血就顺着地心引力淌了下来。
沈清驰的电话响了,屏幕上那个名字有点陌生。他接起来,却有点不记得昨晚上自己的手机搁哪儿了,这会儿又是怎么跑出来的。
“喂,别在大厅闹事儿,你出来。”
沈清驰愣了一下,那声音听着有点耳熟,然后循着出口的方向看,隔着落地窗就看见那家伙站在花园里,不穿黑西装了,改白大褂了。
谢丞丢了条白手帕给他:“把血擦了。”
“你怎么在这?”
“问问你自己手机怎么失而复得的。”
“我手机怎么丢的,你会知道?”
“你昨晚上在酒吧后巷里晕了,我怎么把你弄去酒店了你会知道?”
“你把我送去的酒店?那那家伙呢?”
“哪个?扒你衣服那死同性恋?我做件好事,放他一马。”
沈清驰本能地倒抽了一口凉气:“你告诉我有什么办法能让一条狗把到了嘴边的肉给吐出来的。”
“我说你有艾滋,要是还有胃口可以继续。”
“我有病?你怎么知道?他会信?”
“我说我跟你上过床。”
沈清驰好不容易把血擦干净了,结果又飚了出来。
下午沈清驰回学校象征性地上了堂体育课,张麒说他真行,这么快就跟没事儿似的。沈清驰问他能有什么事儿,他沈清驰这么硬一块骨头能这么轻易让人给咽下肚去?然后一个起跳在半空中把球给拦截下来,漂亮的一个大力传球,直接砸在张麒的脑门上。痛快。
事情居然是被那个姓谢的给搅黄了。沈清驰去咖啡厅的路上还在想,要不要请他吃个饭,毕竟早上自己连声谢谢都没说,那家伙就赶着去手术室了。可见着了又说什么呢?从见着谢丞开始,他沈清驰的颜面就已经丢尽了,就没一件体面的事。正想着,谢丞自己打过来了,说他人在咖啡厅。
沈清驰一脚油门踩到店里,谢丞果然在,还是要的拿铁。沈清驰给他续了一杯,那家伙拿出个袋子:“昨晚上你衣服湿了,我就顺便替你带回去洗了。”
沈清驰接过去,就傻眼了。
“我加了点消毒液就成这样了,抱歉。”
“你他妈有洁癖吧?”好端端一件黑色衬衫成了红一块黑一块的了,沈清驰的脸也跟着绿了。
“我没说不赔你。”
“得了吧,拉倒,你不是来敲我竹杠的就不错了。”沈清驰想了想,干脆就顺手推舟了:“要不你这顿我请吧。”
“今儿特别想吃牛扒套餐。”
“行啊,隔壁条街那家西餐馆你去过没?”
“站了一下午的手术,懒得挪地儿。”
“你来早了,这儿的厨子还没到点上班。”
谢丞扬着下巴,特别有深意地这么一笑:“你说的请客,自己看着办吧。”
沈清驰眼皮跳了一下,看着办就看着办,这事儿还不容易,大不了少爷我亲自下厨给你做。半个小时以后牛扒上桌了,样子看着还行,谢丞拿刀比划了几下,切得像模像样,尝了一口:“味道不怎么样。”
“你白天做手术也动刀,晚上吃肉也操刀,会不会吃出人味儿来?”
“还别说,倒还真有点人情味儿。”
“那当然,我一欠人情就浑身不舒服。这顿就当是感谢你的多管闲事、见义勇为,咱们俩清了。”
谢丞继续慢条斯理地吃他的肉:“你谢我了么?我怎么没听见?”
“你不知道吃人嘴短么?”
“我要耳朵听见了才舒服。”
“……”沈清驰还真没跟人说谢谢的习惯,可摊上这事儿,好像是少了这么一句,于是心一横也就象征性地嘟囔了一句:“谢了。”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谢了,谢医生。”
“还是没听清,凑近点。”
沈清驰毛了,这家伙还得寸进尺了,索性还就凑到他耳朵边上嚷了声谢谢,特别洪亮:“满意了?”
“心安理得。”
“我算是明白了,就你这脾气,难怪没女人看得上。”
谢丞笑了一下,看了眼手机,沈清驰也刚好瞄见了那条短信,说是有点事,不去看电影了。这事儿都能被说中,沈清驰只能幸灾乐祸了。谢丞特别从容地把那两张电影票拍在了桌上:“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跟我一块去,要么替我去电影院门口卖了。”
“凭什么?”
“不然你先把昨晚开房的钱还我。”
“我还是替你去卖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