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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指日可待(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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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结果到了那的时候,电影已经开场了,票根本卖不出去。沈清驰几乎觉得姓谢的是故意的,摩托车是他的,他爱怎么开就怎么开,要载人也是他谢丞坐后头,可这大爷非要喧宾夺主。结果这家伙开得横冲直撞,在路口差点还被逮黑车的警察给抓了,时间就这么白白给耽搁了。
最后就这么平白无故的陪人看了场电影,沈清驰这辈子好像还没这么正儿八经的单独陪一个男人看过电影,不是他没能耐,只是潜意识里觉得这事儿好像挺娘们的。可那天晚上的悬疑片沈清驰看得还挺带劲的,两个人窝在最后一排的情侣座,气氛融洽。
沈清驰总有种错觉,跟姓谢的这么在一块儿好像特别不见外,没法解释。进来的时候随手捞了桶爆米花,只顺了一瓶水。沈清驰没吃饭,半桶爆米花下去口干舌燥,抓了水就喝。谢丞刚好已经喝过几口,看他明目张胆地抢过去,睨了他一眼:“你至于这么饥渴么?”
“知道为什么美女不愿意跟你看电影么?”
“为什么?”
“给你个建议,下次再挑动作片,也得挑个爱情动作片。”
谢丞瞪他第二眼,凑到他耳朵边上不紧不慢:“左边那个穿皮夹克的才是真正的凶手。”
“靠!你他妈这是报复社会!”
骂归骂,沈清驰还是坚持看到了散场,剩下最后四分之一的时候,谢丞居然已经睡着了。那小子本来还想从他手里把水瓶给抽走,想了想还是作罢了。何必欺负一个劳心劳力、没人要的大夫。
要是真没人要,他倒是可以勉为其难回收了,沈清驰意识到自己胡思乱想的时候,放映厅的灯突然亮了起来,把他惊了一跳。
那场电影看完以后,故事好像看似就这么结束了。本来么,沈清驰就说过,他们俩算俩清了,两个陌生人偶然遇上,还能凭空生出什么枝节来。沈清驰自己也觉得,跟一个忙着相亲的男人实在没什么可耗的,但在后来的两个多礼拜里还是时不时地会想起来那两天的事。
能替他分担房租的人还是一直没找着,沈清驰有点沉不住气了,再加上那几天又特别热,外卖送多了,上火得厉害。张麒劝他去医院配点药治治他那溃疡,不然接个吻都挺碍事儿。沈清驰骂完那小子流氓,转念一想,医院倒是可以去,至少有了个顺理成章的理由去那看看,见不见得着谢丞,那真不是他关心的。
当天下午,沈清驰就去了医院,号还没挂,逮住个护士就问谢医生在不在,人家查了一下记录,说谢医生这些天脱产培训去了还没回来,这小子掉头就走,连看病的兴致都没了。不就是想见见那家伙么,沈清驰觉得自己特没出息,手机里有他的号码,打个电话不就行了?
可凭什么?他是那种见一次面就掉沟里、受点恩惠就要死要活、看场电影就找不着的北的人么?沈清驰冲着正午的太阳打了个喷嚏。他妈的,还真是。
你说谢丞要是就是那个想跟他住一块儿的家伙,该有多好。沈清驰这么想,结果晚上溃疡就好事成双了。
第二天沈清驰终究是对这俩祸害忍无可忍,晚上咖啡店打了烊去超市买凉茶。拿完凉茶,正琢磨夜宵吃方便面还是速冻饺子的时候,居然在对面那排冷柜区看到了谢丞。沈清驰仅仅乐了一秒钟,甚至还只是做了个预备,就蔫了。谢丞不是一个人来的,那个护士也跟着。或者反过来说,谢丞是陪她来的。
沈清驰站在那发了会儿呆,看那家伙陪着女人挑速冻饺子,一不小心笑得殷勤的样子特别慎人。沈清驰立马觉得饺子是没法吃了,手里一使劲,方便面也捏碎了。谢丞倒是表现一流,跟那护士在收银台付完了钱,就帮忙提着两个袋子屁颠屁颠地走了。
沈清驰跟出去,刚到门口凉茶就全喝完了。谢丞已经目中无人地上了出租车。
沈清驰在路边把那包方便面当干脆面咽下肚以后,总算想明白一件事,他那种指望连意淫都算不上。自打知道自己喜欢男人以后,一直就这么理直气壮,真要是他看上的,他能憋在心里?要不然他跟高中那同桌到现在还是铁哥儿们,再不然后来他追酒吧那驻唱的,也不会被那老板知道了借着酒劲干了一架。沈清驰哭笑不得,想着想着,还是算了,放过那家伙吧,也是放过自己。
隔天起来,那一双溃疡还是不见转好,反而跟扎了根似的跟他作对。沈清驰回学校图书馆借了点书,要不是毕业论文眼见着就要截止了,他还真不乐意来,一来还就偏偏撞见了自己待见的人。沈教授迎面撞见儿子,也不搭理,等这小子堂而皇之地晃过去以后,又叫了声站住,结果还没叫住。沈清驰进去以后再回头看老爷子的背影,这几年,是真老了。可自己要还是待在家里碍眼,估计老教授早就满头白发了。
沈清驰回去没翻几页书,店里电话来了,催他去送份外卖到西城医院。沈清驰火大,店里是不是就他一个活人能动弹了,他挂了电话,继续翻材料,然后手机又闹了,他没接,一会儿又来了条短信,沈清驰愣了一下,低头一看:我的咖啡为什么还没到?发信人是谢丞。
十分钟以后,沈清驰风尘仆仆地赶到咖啡店带着热气腾腾的拿铁再一路狂飙到了西城医院。谢丞在办公室里休息,他送去不是有什么别的念想,是那家还拿那天晚上开房的事儿激他。沈清驰到了那便义正言辞地强调他不是欠钱不还,等过了这一阵手头上松了他连本带利地还。
谢丞悠闲自得靠在椅子上仰着下巴睨他:“上火了吧?要不要我给你看看。”
“……”沈清驰眼皮子抽了一下,“你能指望别人点好么?也不怕生口疮。”
谢丞笑了,从抽屉里扔出瓶漱口水:“早晚各一次,这几天忌口,要是一个星期还不好,你再来找我。”
“你叫我来到底是要咖啡还是义诊的?”
“凉茶喝多了容易闹肚子。”
“……”沈清驰心里又咯噔一下,敢情昨晚上这家伙没把自己当空气,“你呢?晚上陪人宵夜吃得不少,没撑着?”
“你好像也不怎么待见我吃饱喝足。”谢丞看了眼时间,突然动身站起来了:“我到点下班了,走,去你那狗窝看看。”
“干嘛?”
“你不是有房间出租么?正好我们宿舍要翻新,我得找人收留。”
沈清驰载那家伙回去的一路,心忐忑地七上八下,外加心情复杂,这出戏演得也太突然了。有些人真不能瞎惦记,有些事儿更不能惦记,比方说他才念想过,谢丞要是就是那个想跟他住一块儿的家伙,该有多好。
沈清驰把钥匙插进去,背后那庸医就着他的手腕就把门推进去了,客厅看上去倒是简简单单,收拾得有条有理,突击检查算是应付过去了。
来者是客,这小子去厨房拿了瓶可乐回头在找他,谢丞已经自说自话进了他那间卧室。
“喂,经过主人同意了么?”
谢丞看了眼他手里的东西:“我不喝这玩意儿,杀精。”
沈清驰白了他一眼,自己打开来喝了一口:“那是你不行。”
“你这屋子里有味道,白天得多通通风。”谢丞直接到窗口替他把窗开了。
“这儿才二楼,也没个防盗窗,我怕治安不好。”
“也是,你怎么不找一个好一点的地方?”
“这儿便宜啊。”沈清驰趁着那家伙没注意,把自己那些刚收回来的内衣内裤给塞被子底下去了,“您要是觉得不行,我这也不欢迎你啊。”
“可你晚上一个人在家也不见得安全啊。”谢丞转身回来就笑了,看在沈清驰眼里够邪性的。
“有扫把星在,喝凉水都塞牙缝。”说完,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你说我这屋子有什么味?”
“有股蠢蠢欲动的骚劲。”
“……”
谢丞在他那张水床上躺了一会儿:“挺舒服,要是你把那间屋的床跟你这张换一换,我就考虑在你这将就了。”
“谢医生,我这不是手术室,你想怎么编派就怎么编派。”
“你说你好端端的一个大学生,宿舍不住,家里不住,一个人在外就为了方便鬼混?”
“你以为我想?”说起这事儿,沈清驰难免郁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似的,知道我喜欢男的,还敢招惹?以前我跟人出去开放的时候被我一室友看到了,他歧视同性恋,后来也不知怎么的,这事儿捅到我爸那去以后,他老人家受了刺激,非要带我去医院洗脑。”
“然后你不干,他就不认你这个儿子了?”
“不然呢?你能治好我?这病有的治?电击还是什么恶心疗法?”
“这都已经过时了。”
“开瓢把烂的地方给摘了?这倒是你擅长。你真要多管闲事,我会当真的。”
“好啊,反正也不是第一回。”谢丞说这话的时候还是那副云淡风轻、心安理得的样子。
但沈清驰那天有一句话终究没说错,有扫把星在,喝凉水都塞牙缝,这个扫把星就是他自己。好不容易把谢丞那家伙扫地出门,沈清驰接到学校的一通电话,沈教授突然晕倒被送去了西城医院。
老爷子这一晕不是件小事,小中风,详细检查下来脑血管有阴影,得尽快手术。沈清驰在病房门口等的时候一直觉得特别不真实,就像当年他妈车祸走了那么久,他还以为她是出差还没有回来。那时候他还小,现在也不见得长大,要是沈教授也这么去了,就真没人在乎他在这个世界上活得是好是坏。
沈教授的几个学生在里头,沈清驰在门口跟个雕像一样扎眼,背后被捅了一下,一回头,是谢丞:“干嘛不进去?”
沈清驰下意识地抹了下眼眶,舌头也有点不利索:“我进去不是添堵么?”
“都这么大人了,还跟自己的老爸这么较劲?”谢丞又推了下这小子,沈清驰的额头直接撞在了门上。
“你是不是属狗?真能多管闲事。”
“你这是跟动刀子的大夫说话的态度么?”
“你……”沈清驰惊了一跳,还想说什么最后都咽下去了,惴惴地推门进去。
沈教授的学生见他进来,虽不认识,但心里都有数,跟老教授道了别改日再来。
沈教授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看着还算清醒。沈清驰有点手足无措,他老爹没让他坐,他也没敢坐,像模像样地去了倒了杯水,又到窗边把窗帘给拉上,回头从水果篮里取了个苹果问他:“吃么?”
“不吃。”
沈清驰心刚凉了一下,沈教授又补充了一句:“医生说这几天得吃流质的东西,你带回去吃吧。”
“那……那什么,我去给你买点粥,顺便你这还缺什么生活用品,我一块儿带来。”沈清驰说完就脚底流油地跑了,生怕自己一不留神说错什么刺激老爷子。
临走前听见临床的大妈问了一声,这是你谁啊。
我儿子,沈教授说。
沈清驰心头一紧,出门就找不着北了。回家拿了点东西,这是他这半年来第一回进家门了,感觉既陌生又熟悉,老爷子还是那样,一个人的生活就特别简单,冰箱里几乎是空的,碗橱里也跟自己一样堆着一箱方便面。书房里堆着的书老高,这小子收拾了一下,发觉自己走的时候闹脾气摔下的那些书全被沈教授给重新拾掇好放在了书架上。那间卧室也还是一样,看得出定期打扫,干干净净的。
沈清驰躺在床上鼻子一酸,今儿亲眼看见老爷子那么伟岸一人,突然倒下了躺在病床上,真觉得难受,蓦地有种想要改邪归正的冲动。
可冲动终归是冲动,要是真能改,就不至于一错再错。
然后去老爷子最喜欢的点心铺买了碗皮蛋瘦肉粥,热乎乎的直接端到病床前。
“先坐吧,忙什么。”沈教授既然让坐,这小子就坐下了,一坐就坐到夜里,在病房里陪夜了。等老爷子睡踏实了,沈清驰才惦记出去吃点东西,可转了一圈对过的店铺都关门了,再回到门口,又撞见谢丞。那家伙带他去食堂吃了碗面,用的还是他的饭票。
沈清驰没跟他客气,但又没什么胃口。
谢医生这样的情形看多了:“刚才看见你给你爸读报了,两父子,能有什么隔夜仇。”
这小子不吭声,搅上来一筷面,又放下了。
“是不是对着我恶心吃不下?”
沈清驰瞪了他一眼:“你还真没这么大能耐。”
“怕了?”
“我怕什么?”
“前两年我爸查出肝癌的时候,我也跟你一样,好歹自己是学医的,但这种事在自己家里人身上发生就是不一样。我托朋友找了这方面的专家,动手术风险很大,保守治疗也不乐观,我也不知道怎么选。”
“后来呢?”
“后来我爸替自己选了,回老家看菜园,这不两年过去了,越活越有劲了,开始张罗起我的事儿了。”
沈清驰咽了口面,频频摇头:“庸医,你说你这儿子怎么当的?”
“所以现在有了用武之地的时候,就得好好表现不是?”谢丞说着便不客气地伸手在那小子的脑袋上揉了揉。沈清驰嘴角挂着面瞪他,这家伙简直就像逗小狗似的,可又不知道为什么,那掌心的温度让自己有那么点稍稍的安心。
沈清驰在病房陪了一夜,到早上顶着一双熊猫眼一脸憔悴,所幸老教授整晚都睡得安宁。一会儿做完了检查,就按预定推进手术室。沈清驰说不紧张是假的,一路跟过去老爷子倒是状态平和,还有力气问他,是不是还没上手术台,就想着自己各种不顺利。这小子还没来得及喊冤,谢丞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了:“沈教授,他这不是担心你,是给我压力。”
沈清驰干脆不说话了,乖乖守在门口,可难免还是胡思乱想。医生护士忙着做最后的准备,谢丞路过的时候,又给他扔了袋东西,打开了一看是面包牛奶。
“别多想,我早饭吃得很饱,记得你欠我两顿了。”
“喂,我爸就交给你了,你可别因为我就手抖。”
“放心,你下半辈子幸福就托付给我了。”到这时候了谢丞还开玩笑,可不知怎么的,这一回沈清驰却觉着特别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