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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三章 殊途(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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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认识路,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在薛府中一阵乱窜,也没有人拦我,直到我撞上了迎面而来的砚书。
“你看你这失魂落魄的样子,不人不鬼的连我见了都讨厌,难怪公子会去接薛小姐的绣球。”砚书将我拉到严亭颂的房中,象是数落,又有些愤愤不平。
眼前闪过严亭颂与薛辰光在一起的画面,我心中一阵酸涩,却还是强打精神,向着砚书无所谓的一笑。
砚书叹了口气,“我都不知道你这个人心肠怎么这么硬?我家公子哪点不好?他一心一意的对你,你老是拒他千里之外。你明知他喜欢你,你还让他去接别人的绣球,你知道公子有多伤心吗?”
我的回答多少有几分赌气,“他不会伤心的,我亲耳听到,他说他喜欢薛小姐……”
“就算他那么说,也是被你气的。”砚书立刻打断了我的话,丢给我一幅画卷,“你自己看吧,这是公子为你画的像。他喝了一夜的酒,连梦里都是叫的你的名字。他酒后作的画从不留下,总让我烧掉,唯独这一幅,他让留下,他说这是他心爱之人。他对你的心连我都看得明白,你却看不明白,真蠢!”
我疑惑的展开了画卷,惊讶到无法言语。
画中的女子,有着倾国倾城的容颜,为何砚书会说那是我呢?画像旁的题诗,更是我不能承受的神来之笔——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严亭颂苍劲的字迹已有几处氲开,不知是酒还是泪,我捧着他的画卷,似有一粒种子在干涸的心田破土而出,无声的萌芽。似乎在不知不觉中,严亭颂就象一缕春风,温柔的吹进了我的心,在我最无助、最痛苦的时候,他陪伴着我,保护着我,不求回报的对我付出,纵然是铁石心肠,也会被他的一腔热情暖得滚烫。
如果没有逻盛炎,我也许早已沉沦,如果我不是“孤鸾煞星”,我或许会放纵自己。但,这只是如果而已……
我执起那幅画,轻轻的将它撕成了两半,脸上浮现出淡淡牵强的笑意,“公子酒后的话,你怎么也当真呢?”
砚书瞪大了双眼,象看怪物一样看着我,久久无言。
“严小姐,你怎么还在这儿呢?你父亲来了,小姐和姑爷都去前厅奉茶了,我家老爷也去了,你快随我去前厅吧。”一个丫环急匆匆的行来。
我顿时心惊,严老爷来了,我再不能冒充严亭颂的妹妹,他也就不会再送我去蒙舍诏,往后,我该何去何从?
我满腹心事的跟着丫环去了前厅,在严亭颂的掩护下,装模作样的参见了严老爷。
严老爷五十多岁,身体却健朗如同壮年,一双犀利的眼睛让我想起了先帝生前最爱的海东青。他没有在众人面前揭穿我的身份,算是给严亭颂留条后路,但是每当他犀利的目光从我身上扫过,我就会觉得利刃穿胸般的难受。
对于两家的亲事,他倒没有干涉,只说尊重儿子的选择。薛老爷更加兴高采烈,直接将之前准备的订亲之礼改成了成亲之礼。严亭颂只是微笑,不置可否,但我捕捉到了他向我投来的那抹不舍的目光。
晚饭之后,我没有回房,在薛府的后花园中漫无目的的乱窜,不知不觉竟窜到了一片茂密的竹林深处。
远远的似乎有人说话的声音传来,我驻足,竹林的掩映下依稀可见两个身影,正是严亭颂父子。
严老爷平静的语气,却是最直接的责难,“颂儿,你难道没有事要对我解释吗?”
严亭颂轻声一笑,“义父果真了解孩儿,孩儿今日之举,的确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待事成之后,义父就会明白孩儿的苦心,如今不便明示。”
严老爷顿了顿,说得更加明确,“我当然知道你的苦衷。我将你从小养大,你的性情我比谁都清楚,以你的才智,怎会做出失言冲撞皇后的蠢事?又怎会沉迷女色,不思进取?吐尔洪写信给我,说你将瑞阳公主留在身边,千恩万宠,我就猜到你有隐情。你如此倾情于她,莫非她……”
严亭颂有些激动的打断了他的话,“孩儿留她,只是因为皇命难违。义父不知,孩儿表面上是丢了功名,实际上是钦封的‘征西先锋’,官拜三品。剑南道诸蛮并立,鱼龙混杂,各都府所辖的羁縻州已多至三百余,时不时就会有那么些不服管制的出来作乱,实在不利□□长治久安。皇上和皇后之意是将诸蛮统一,孩儿若能担此重任,他日定当封王封候,我族大业得成,指日可待……”
“这跟瑞阳公主有何关联?休要瞒我,她母亲是突厥人,吐尔洪说她曾提过她母亲有遗物给她……”
“哈哈……吐尔洪一向疑神疑鬼,义父怎么连他的话也信?”严亭颂突然大笑,前所未有的张狂,“义父不知,剑南道诸蛮如此繁杂,各自为政,连朝廷都不敢贸然出兵,孩儿当然只能暗中用计,令诸蛮混战,两败俱伤之时,再大兵压近,方能全胜。蒙舍诏在诸蛮中势力强大,若蒙舍诏一乱,其他诸蛮必定会受波及。我听闻蒙舍诏两位王子积怨已深,便想利用她引得蒙舍诏内乱。想不到她倒有点本事,不但令那二王子对她一往情深,更把苗疆的毒物给迷住了。因此我更要把她留在身边,暗中设计令蒙舍诏和苗疆两虎相争。瑞阳公主不是傻子,我若不用些手段,施些恩宠,她怎会对我死心塌地,为我所用?孩儿一心只有大业,绝无儿女私情,我从未对这‘孤鸾煞星’动过心,连可怜她的心思都没有。吐尔洪不知孩儿鸿图大略,只会往那无端的遗物上想,义父若是信他,只恐坏了孩儿大事。”
“是吗?”严老爷一声沉闷的冷笑,“你能处处为大业着想,义父很高兴,不过我看那瑞阳公主倒跟画像上的圣女有七八分相似,她所说的遗物,多半就是我们要的东西。看来,改日我得亲自问问她才行……”
“义父,不可!”从没见过严亭颂如此紧张,“若是让她起疑,孩儿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前功尽弃。如今孩儿与薛小姐成婚在即,千万不可横生事端。义父也知薛家家财万贯,富可敌国,有了这门亲事,薛家的财力便是我坚实的后盾,能助我大业早日得成。”
“好,颂儿,我会留下来跟你共谋大事……”严老爷的笑声中透着他的老奸巨滑。
我痴痴的望着远处那抹伟岸的身影,痛得象是被利刃剖开了胸膛。
他说他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他说他不过是想利用我,甚至连可怜我的心思都没有。
什么江湖?什么自由?什么神仙眷侣?假的!都是假的!我在他眼中不过是一无是处的“孤鸾煞星”,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我竟然傻得一直信任他,甚至,还有了不该有的心动……
可笑!可悲!可怜!我真是这世间第一大傻瓜!
我象是坠入了冰窖,无边的寒意将我紧紧包围,冷得让我失去了知觉,连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竹林的都不知道。
事到如今,我绝不会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成为他害人的工具,我要自救,我要逃走。
我借着夜色,凭着感觉摸向了薛府的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