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夷歌》珍珠贝

41、第三章 殊途（12）

　　薛老爷哑口无言，屏风后的薛辰光却再也忍不住了。顾不得什么礼数，娉婷的身影直接移到严亭颂身前，娇美的脸上淡淡愁容，真是我见犹怜，“严公子既然无意与我成婚，为何要当着众人的面接了我的绣球？”
　　她突然将目光转向了我，明显有几分恨意，“难道，严公子已有了家眷，故意来戏弄我吗？”
　　众人这才发现象木头人一样傻站了半天的我，各种眼光的包围让我觉得自己象是被游街示众。
　　“这是舍妹。”严亭颂平静的声音响起，替我解了围，众人的目光顿时释然，连薛辰光都赶紧向我施了个礼，略表歉意，脸上却绽开了动人的微笑。
　　薛辰光和严亭颂被众人围拢到一处，郎才女貌，一对璧人，谁都说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不住的向他们道喜。
　　我被当成是严亭颂的妹妹，也成了他们眼中的贵客，不但有无数素不相识的人在向我道喜，更有人悄悄在向严亭颂打听，问我是否许了人家。我象个傻子，插不上一句嘴，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
　　薛老爷心情大好，在婚期上也终于妥协，“要贤婿仓促与小女成婚，也确实不妥，还是等你回家禀报父母之后再来迎亲的好。”
　　薛辰光瞪了她父亲一眼，一脸失落的撅起了嘴。
　　薛老爷又接着说：“不过贤婿既接了绣球，就要给小女一个交待，我看三日后就是吉日，不如先给你二人订亲。订亲之后，贤婿再回家，小女也不算没名没份了。”
　　薛辰光笑逐颜开，假作娇羞的将脸扭到一旁，却在偷偷观察严亭颂的反应。
　　严亭颂低眉淡笑，突然转过脸，明显话中有话的向我问道：“小妹，你意下如何？”
　　我明知他是在试探我的心意，我明知他希望我替他推却，可我还是天真的笑着，违心说道：“大哥的婚事，自己拿主意就好，小妹不敢多言。”
　　他眼中隐约闪过失落，却依旧坦然微笑，倾倒众生，“既如此，严某恭敬不如从命，多谢老爷、小姐厚爱，一切由老爷安排。”
　　薛辰光深情的盯了一眼严亭颂，娇羞的笑着跑到了后堂。
　　薛老爷赶紧让人给我和严亭颂各自安排客房，按上宾款待，又吩咐下人将砚书、吐尔洪几人接来薛府，一起住下，只等三日后为他们订亲。
　　身在薛家的客房之中，我只觉得今日发生的一切象是一场梦，没想到这么快严亭颂就要娶亲了，我替他促成了这段姻缘，我应该高兴的，可我的心里却一直隐隐作痛。
　　“姑娘，这到底是怎么了？我们都以为公子是会娶你的，怎么突然之间又接了薛小姐的绣球呢？”一向不多言语的菊清也忍不住向我发问了，梅香在她身边，同样满脸疑问。
　　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轻轻苦笑，却比哭还难看。
　　夜里，薛辰光的突然造访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她的脸笑得象一朵花，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带着讨好，“姐姐在这儿还住得惯吗？饭菜还合你胃口吗？我给姐姐带来了几样小礼，不知姐姐是否喜欢？”
　　她给我送来了四色蜀锦、金箔花钿、异香银蝶粉，件件都价值不菲，常作为贡品献进宫中，她如此讨好我，肯定是与严亭颂有关。“薛小姐太客气了，这么贵重的礼物，我哪里敢收。”
　　“姐姐说哪里话，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姐姐怎么还这么客气，你就叫我辰光吧。”她坐到我身边，伪装出来的乖巧让人有些别扭。
　　“薛小姐找我有事？”我刻意与她保持着距离。
　　她的俏脸又微微泛红，“其实也没什么事……我就想知道，严公子到底喜欢些什么。他爱吃什么？爱穿什么衣服？有什么嗜好……我跟他初初相识便要做夫妻，他的喜好我一概不知，我总怕服侍不周，怠慢了他。”
　　她脸上满是憧憬未来的幸福表情，关心着自己心上人的一切，这或许才是真心喜欢一个人应有的模样吧。与她相比，我真是冷血，从未问过对方喜欢什么，对逻盛炎如此，对严亭颂也是如此。这一路都是他们在为我着想，我从未为他们着想过。我真的对他们动过心吗？
　　薛辰光睁着一双大眼睛满怀期待的望着我，我不想扫她的兴，只能随口应付道：“大哥既然喜欢你，你做的一切他都会喜欢的，情人眼里出西施，更何况你本来就是西施。”
　　“姐姐，你取笑我。”薛辰光娇嗔着，幸福的笑容却漾得更开。
　　她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我心中问题，谁能回答？

　　我在浑浑噩噩中度过了一日，严亭颂没有来找我，我不知道他是不是陪在薛辰光身边，或是在为他们的订婚之礼做着准备。
　　是时候与他告别了，我不能太依赖他，他有他的生活，不应该被我拖累太多。
　　我独自去找他，路过薛府的后花园，园中的美人梅多数已过了花期，桃李又还未开，偌大空旷的花园显得有些冷清，但一阵宛如天籁的琴声，却令人心中一暖。
　　花园正中的凉亭里，沉香微熏，装扮得无比娇美的薛辰光端坐其中，雪白纤细的手指抚着面前案桌上的古琴，绕梁三日的优美旋律在空气中流动，美得令人窒息。她轻启朱唇，一曲轻歌如夜莺出谷——
　　“君若天上云
　　侬似云中鸟
　　相随相依
　　映日御风
　　君若湖中水
　　侬似水心花
　　相亲相恋
　　浴月弄影
　　人间缘何聚散
　　人间何有悲欢
　　但愿与君长相守
　　莫作昙花一现”
　　琴住歌止，她抬起头，一双美目凝视着面前的严亭颂，满心期待着他的回应。
　　严亭颂的俊容带笑，缓缓走到案前，挥毫题书，薛辰光随着他题书轻声吟咏——
　　玉骨风流韵，敢叫洛神羞，
　　纵是百炼钢，也成绕指柔。
　　本非无情客，当效景桓候，
　　未酬凌云志，不敢话情愁。
　　如花笑靥在她脸上渐渐氤开，她双手握着有他题字的宣纸，象是握着千金不换的宝物。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他心里的想法，他把自己比作景桓候霍去病，他不是没对薛辰光动心，而是因为壮志未酬，不敢谈情说爱。那么以前，他对我说过的那些话，又算什么呢？也许，他对所有女人都一样，那样的话不知说过多少遍，只是我自己傻，看不透而已。我依着冰冷的假山，心底闪过难言的悲凉。
　　薛辰光娇羞的靠着他的胸膛，温柔的话满是深情，“你既对我是真心，为何不现在与我成婚？先成家后立业，我们的婚事，又不会耽误大展鸿图。我们成亲以后，我还可以帮你，做你的贤内助……”
　　严亭颂的笑容如我初见他时一样，玉雕般的完美，却感觉不到一丝温度，“我说过，我只是回家禀报父母。”
　　“你要是一去不回怎么办？”薛辰光抬起头，楚楚动人的脸上透着几分惶恐。
　　严亭颂的笑容渐冷，轻轻拉开了二人的距离，“你既然怀疑我的人品，对我如此不放心，又何苦对我托付终生？不如早些了断。”
　　“不——”薛辰光疯了一般从身后紧紧抱住了严亭颂的腰，花容带泪，“严公子，不要走……我就是害怕失去你，我怕你会不要我……严公子，我喜欢你，在绣楼上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你。可是你总对我不冷不热，所以我才会担心的。严公子，我只想嫁给你，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管，求你不要离开我……”
　　面对一个我见犹怜的大美人如此情真意切的表白，没有几个男人会把持得住。严亭颂伸手轻轻将她揽入了怀中，任她在他胸口轻声啜泣。
　　多么郎情妾意的动人场景，谁会忍心去打扰？我悄悄离去，脚步却有些踉跄。